第48节
雷毅在车上简要交代案情,现场已被控制住,人赃俱获。现在他们正赶往现场。 雷毅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两人。赵晋扬没发话,嘴巴紧抿,像拉上拉锁似的,昏暗光线里,也许他的眉头也是皱起来的。 雷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个无奈的眼神也许只有赵晋扬才能懂。 叶致远见赵晋扬沉默,心中疑团膨胀,无可破解,只好问:“老大,那我们现在过去主要干什么?” 雷毅若有所思地扫了赵晋扬一眼,对叶致远说:“你猜猜。” 叶致远:“……”显然没料到这种时候雷毅还卖关子,只能老实又为难地说:“猜不到……” 雷毅又冲赵晋扬问:“阿扬,你呢?” 赵晋扬交握双手的拇指不由扣紧,声音隐忍而冷静,“让我去称重,是么?” 雷毅说:“没错。”脸上并无谜底被揭开的喜悦。 一直专心开车的沈冰溪看向倒车镜,神情忧虑让她眼窝更深了。 叶致远:“……” 警笛声、发动机声、车内风扇声,噪声里短暂的沉默叫人更难适从。 赵晋扬又说:“是冰/毒吗?” 雷毅点头,“差不多。” 沈冰溪咬了咬下唇,扶着方向盘狠狠一转,警车猛然拐了一个方向,车里人像被甩了一下。 雷毅分心给了她警告的眼神,“开稳点。” “是,老大。”沈冰溪面无表情地应。 雷毅不悦地皱眉,又转向后座,说:“一会你们两个一起。”又着重对叶致远说:“知道要干什么吧?” 叶致远偏了偏脑袋,说:“……大概知道。” “就是当场给毒品称重,当着嫌疑人的面。”雷毅说,“一会有不懂的地方,你就多问问阿扬,主要也让你熟悉熟悉我们办案的流程。” 叶致远毕恭毕敬,“是,老大。” 赵晋扬看向窗外,不再接话。 下了车,叶致远提着工具箱,趁雷毅走在前头,凑到赵晋扬身边,压低声问:“扬哥,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嗯?” “称重和种类。” “……”赵晋扬眼神在他身上停了停。 叶致远又说:“称重可能是流程问题,我不太熟悉。但是种类这个,也太神了吧,是怎样猜到的?” 赵晋扬又是一阵沉默。 “有什么诀窍吗?”叶致远求知语气诚恳,“我也想学学。” 赵晋扬把那句“你最好不要学”咽下去,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说:“这能有什么诀窍,瞎蒙的呗。” “……”叶致远脸上写着不太相信。 赵晋扬又说:“等你和老大接触多了,摸清了他的套路,自然也能猜到。” 叶致远思忖着颔首。 “走吧。”赵晋扬催促道,他们和雷毅已经落下了一小段距离。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居民小区,夜里看不清墙体新旧,到了楼栋内部才看它的沧桑。 赵晋扬和叶致远跟着雷毅上了楼,沈冰溪在楼下打点,没有上来。 跟现场的同事一一打过招呼。两个嫌疑人反手铐着手铐,蹲在客厅地上,准备扣押的涉案物证就摆在茶几上。 雷毅吩咐道:“开始吧,早点弄完早点收工。” “是。”叶致远应道,将工具箱搁到地上打开。赵晋扬也坐到沙发上,默默戴上手套和口罩。 雷毅又叮嘱了其他人几句,便先离开。走时长长看了赵晋扬一眼,眉头皱了皱,边摸出烟盒边往楼下走。 雷毅到了楼下,沈冰溪见鬼似的要躲开。 “你站住。”雷毅低声喝道。 周围人离得远,自然不会是与其他人说话。沈冰溪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来。 “老大,什么事?”不情不愿的语气。 雷毅一口烟吸得很长,盯得沈冰溪不自在地欠了欠身。 雷毅怪笑地吐出一圈白烟,说:“你今晚意见挺大的啊。” 沈冰溪嘴硬地说:“不敢。” 雷毅不怒反笑,走近了一步,嗓音里透出长期吸烟和疲劳而致的沙哑,“有什么意见,直接说,憋着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可不好啊。” 沈冰溪犹豫片刻,彻底投降似的叹了一口气,说:“老大,你可真够心狠的。” “我心狠?”雷毅笑,“我怎么心狠了?” 沈冰溪的缄默明摆着在说“你自个清楚”。 雷毅又笑了两声,“你说阿扬啊。” 沈冰溪眉头微蹙。 “你到底是觉得我心狠呢,还是担心他表现会让人失望?” “我……”沈冰溪支吾,喃喃般说:“我以为……我以为不会那么快让他接触到……” 雷毅冷笑,“还快吗?” “阿扬回来才一个月……” “他已经脱毒快一年了。” “老大,您也清楚,这东西心瘾比毒瘾更难戒。” 雷毅又狠狠吸了吸烟,“但你清楚阿扬心里怎么想的吗?” “……” “你觉得对他的考验来得太快,他可是恨不得从戒毒所出来那天就回到警队,为什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一个缉毒警察还被毒品毁掉了,这对谁来说都是个笑话。”雷毅说,“我现在是让他光明正大地接触毒品,如果他有半点不正当的心……”雷毅咬了咬牙,“如果以后他还在这个岗位上,他会有无数次明的暗的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如果这次他都动了邪念……”雷毅轻轻摇头,“以后也指望不上了……” “……”沈冰溪黯然垂眼。 雷毅做了一个安慰的手势,“小水,我知道你担心他,说实话我也担心。” 沈冰溪赌气般说:“就算动了,他是第一手接触,你怎么查得出来。” 雷毅并未解释,只笑着说:“小水,你脾气可真够大,比我女儿还难哄。” 沈冰溪自觉失态,偏偏对不起又开不了口。 雷毅已经开始下一支烟,说:“你们三个都是跟着我过来的。我这些年带过不少人,有些调走了,有些走了,你们是跟我最长的几个了。” 雷毅开始忆当年,沈冰溪有不好的预感,“老大,忽然提这些做什么呢……” 雷毅也笑了笑,不再言语,只低头又吸了一口烟,仿佛那是氧气。 他其实想说,不管怎样,在他还在之时,一定会尽力将阿扬保住,就算保不住了,他也会尽力让他体面地离开警队。 “老大。” 一条低沉的男声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影里走出,仿佛等候已久。 沈冰溪吓了一跳,“郭跃!” 雷毅倒是泰然依旧,点了点头。 郭跃迟疑地看着沈冰溪,雷毅有所察觉,说:“没事。” 郭跃嗯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来,“都记在上面了。” 沈冰溪恍然大悟,却有点不是滋味。 “确定没错?” “嗯。” “其他人?” 郭跃说:“没人看见。” 雷毅接过,说:“好。” 楼上。 叶致远也戴好装备后,悄声问赵晋扬:“扬哥,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赵晋扬一直在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片剂,他并非第一次见,甚至也没有以往的数量庞大。 心里像有一条毛毛虫,一直爬啊爬,痒痒的,又恶心。 赵晋扬这才回过神,将口罩往上扯了一点,说:“单位和数量要写清楚,比如这袋——”赵晋扬拎起一小袋的红色圆形片剂,眉头跟着深锁,“看上去像摇头/丸,片剂上印着‘wy’,应该是麻/古,主要成分是冰/毒,但我们只是写‘冰/毒疑似物’,具体成分要送鉴定中心质检。然后写明有多少颗,多少小袋,多少大袋,重量多少。” 叶致远跟着点头。 赵晋扬又想了想,“就这些了。”他又看了看那袋红色片剂,眼花的可能还会以为是哄小孩的糖果。 “我们开始吧。” 赵晋扬轻轻捻开封口袋,用镊子夹进新的袋子。 手似乎不听使唤,刚开始时夹掉了一颗。他眉头蹙得更深,直接拈起塞进袋里。 一颗一颗,仿佛打铁时飞溅出来的火星,一点一点熨在他心头,烙出坑坑洼洼的印子。 ——姜扬,姜子牙的姜,风清扬的扬,好名字啊。 ——阿扬,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我卢劲有rou吃,就绝不会让你喝汤。 彩色的片剂仿佛变成雪花点,赵晋扬用力眨了眨眼。 ——你就是姜扬?卢哥嘴上经常夸的那个? ——一颗,换你这位兄弟的一根手指头。卢哥不是挺看好你的吗,哈哈,那让我也看看你的义气。你听好了,这回是手指头,不是脚趾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