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可是,在那一瞬间,父子情分占了上风,理智被他忽略。 他转身,举目,望见了父亲满含悲苦、焦虑的面容。 父亲老了。何时变得这般苍老的? 他这样想的时候,有冷箭带着劲风而来,箭头刺入肩头,带来皮rou被生生撕裂的疼。 他身形一僵,随后,心头升起一种无力感。 这瞬间,他无法控制局面,亦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身形因为箭支巨大的冲力,倒向身后的深渊。 就这样结束了么? 死在手足手里? 到底还是要抛下她要辜负么? 不。不甘心。 他本能地伸手寻找支撑,似在汪洋之中寻找浮木。 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要到这时候,才能寻回理智,打量所在的环境。 是萧错救了他,可仍是万般凶险—— 萧错右手扣着悬崖边缘,左手握着他的手。也就是说,萧错的五根手指,担负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分量。 悬崖上面的人,此刻正被箭雨袭击,不知需要多久才能腾出手来救他们。 “国公爷不该在这时候出现。”萧错语气轻飘飘的,因为拎着个人吊在半空实在是太耗费力气,也因为已经要气懵了——崔耀祖这个混账添什么乱?没他那一嗓子,上面的人手早就列阵把崔毅那边的人灭了。 崔振则道:“你不该救我。” “废话。”萧错心想,当时只要再多给他两个弹指的时间,他就能狠下心肠见死不救——为什么要冒这种险?闹不好救人就会变成陪葬。他死了事小,阿羽和阿瑾呢? 他的善举,只是因为此刻等同于身在沙场,因为崔振等同于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只是习惯。不论身边的人是不是崔振,他都会有这个该死的善心大发的行径。 “为你玩儿命……”萧错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把自己气得肝儿疼,今天是不是各路煞星出没的大凶之日? 崔振居然很想笑,“又欠你一条命。算了,你放手。” “别折腾。”萧错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这会儿你敢胡闹,我上去就把你崔家灭门。” “……”这该是最诛心的威胁,而在此刻,意味着的却是让他别放弃。 萧错一面打量近前有没有脚能着力的地方,一面聆听上面的动静。 听到至为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的时候,他笑了,“有救了。是简让。”语声未落,已听到挚友的呼唤: “萧错!” “来了?”萧错有些气喘的应声。 简让循声到了悬崖边上,二话不说,跪在悬崖边上,把一根绳索系在萧错手臂上,嘴里吩咐手下:“快快快!绳索!” 手下即刻又递来一条绳索。 简让把绳索垂下去,“抓住!”是对崔振说的。 先做了这些确保万无一失的工夫之后,他才站起身来,唤人帮忙把两个人拉上来。 萧错双脚刚沾到实地,简让就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混账!” 萧错老老实实地受了,“要不然你再把我踹下去?” 简让推搡着他,离开悬崖边缘,抬腿就要踢。 萧错哈哈地笑起来,闪身躲过,“我这是老毛病了。” 简让瞪着他,因为刚才急火攻心,眼中血色还未消散,沙哑着声音吼道:“你差点儿把老子吓死!” “我改。”萧错拍了拍简让的肩头,“我发誓?” “……”简让喘着粗气,回头瞪了崔振一眼,又狠狠地给了萧错一拳,“混账!懒得理你!我去见皇上!”说着话,已经踩着分外暴躁的步调走出去一段路。 萧错心里暖融融的,转而询问手下,“崔国公和崔毅如何?” “崔毅已被师二小姐射杀。崔国公吐了一大口血,昏迷不醒,已经送去太医那里诊治。” 萧错微一颔首。 崔振已将肩头的箭支折断,步调缓慢地经过萧错身边时,道:“这儿就麻烦你了。我先去料理家事。晚点儿找你喝两杯。”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啊,亲爱的们~ 上章红包已发,这章继续等你们哦~ 下章今晚十点没动静的话,就是明天早上更新。 (づ ̄ 3 ̄)づ ☆、第106章 1024|#102·¥ 106 师琳琅去见皇帝的时候,江夏王和长平郡主还未离开。 师琳琅上前行礼,如实禀明自己射杀崔毅一事,心里则觉得事情并没办妥:如果自己出手能够再快一些,那么,崔振和萧错便不需有那一场虚惊。 皇帝对此则已十分满意,笑道:“你想要的,回京之后,朕都会给你。” “多谢皇上。” 江夏王却已气得浑身哆嗦起来,“孽障!我白白养育了你这些年!” 师琳琅不予理会,对皇帝行礼,告退出门。别的事情,已经与她无关,也实在是疲惫不已,更衣之后,正准备歇下,长平郡主过来了。 长平郡主现在对任何人都不能构成威胁,是因此,皇帝并没命人看管。 “我想知道,皇帝允诺了你什么。”长平郡主开门见山。 师琳琅抿唇微笑,“我要一份清净自在,要离开江夏王府。” 长平郡主木然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有些困惑,还有些怀疑,“仅此而已?” “不然怎样?”师琳琅反问,“你以为我该跟皇帝要什么?” 长平郡主如实道出想法:“我以为,你会跟皇帝讨一段锦绣良缘。” 师琳琅失笑,“太看得起我了。锦绣良缘?那的确是女子梦寐以求的,但是对于我,那恰恰是这辈子都会远离的东西。”语声停了停,她凝视着长平郡主,“有那样一个父亲,有你这样一个所谓的jiejie,我怎么还敢奢望嫁人?我虽然自认与你们不是一路人,可身体里到底流着江夏王的血,不敢担保自己绝对不会步他和你的后尘。如此,也就免了。” 长平郡主并不能完全理解,困惑更重,“那你接下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诸事已到落幕时,师琳琅对眼前人的厌烦也消减了很多,不介意如实相告:“皇上会吩咐世子,找个由头将我从江夏王府除名。此外,江夏王府要给我一笔傍身的银钱,保我余生衣食无忧。至于我,日后四处转转,找个喜欢的地方安顿下来,学学针织女工、琴棋书画——余生不愁没有消遣。”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师琳琅笑道,“不然怎样?在你眼里,不为男人要死要活的话,也就不用活了——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的归处是寺庙?” “但是……”长平郡主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她,“你有喜欢的人,一定有。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 “喜欢人与我的去处是两回事。喜欢,放在心里就好。归处,还是要选最适合自己的。”师琳琅懒得与长平郡主谈论这些,掩唇打个呵欠,“我乏了,不陪你多说了。” 长平郡主离开的时候,满脸的茫然、困惑。师琳琅的选择,在她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 简让与萧错料理完诸事,已经是后半夜。 篝火旁铺了兽皮毯子,两个人相对而坐,手里各有一个酒壶,说话期间,偶尔喝一口酒。 山中的夜,到了晚间,寒气很重。烈酒是最好的驱寒之物。 简让自前些日子开始,便在这里查看地形,带人手妥善地埋伏起来,只为等待今日。 “今晚的事情,实在是意料之外。”简让说道,“我应该早一些找到你,让你离崔老四远一些。” 萧错一笑,“你应该及时除掉崔毅。”没有崔毅来那么一出,便没有他与崔振虚惊一场。 “皇上并不介意他们手足相残。”简让弯了弯唇,“我也不介意。出岔子的是崔国公,没想到他半路冒出来。” 要是没有崔耀祖,崔振不会躲不过那一箭。而杀掉崔毅的,很可能是崔振。 萧错态度淡然,“横竖没出大事,不提了。” “嗯,不提了。”简让笑着颔首,心里对一些事已经心知肚明。 萧错和崔振的仇恨,这辈子是没办法清算了。 崔振不能够再与萧错为敌,他决不能再蓄意扳倒自己的救命恩人。 劲敌不会再处心积虑地报复,自己又不想看对方身死——对于萧错而言,也不会再为旧恨有所筹谋。 两人之间的仇恨,兴许做不到化解,但是,永久的搁置是必然。 而这,正是简让以前满心期盼的。 远远看到崔振走来,简让一笑,“我去睡会儿。”说着起身踱开步子。 崔振走过来,在简让先前的位置落座。 萧错问道:“国公爷情形如何?” “少不得病一场。”崔振语气寥落,“一早我得送他回府,好生将养。” “嗯。”除了崔耀祖,还有崔毅。不需问也想得到,皇帝不会追究崔毅的罪责,横竖人已经死了,真追究的话,崔耀祖与崔振又要被牵连进去,全无益处。 崔振拿起酒壶,对萧错轻轻一扬。 萧错一笑,喝了一口酒。 默默地喝了一阵子酒,崔振倒下身形,望着湛蓝的夜空,“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太久不曾享有。” “这倒是。”萧错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篝火。 崔振问道:“昔年鲜衣怒马,驰骋于烽火狼烟,可曾想过埋骨他乡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