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阿羽,是他的珍宝,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她因此动容,婉转回应。 ** 端午节当日,萧错陪着裴羽回娘家。越两日,到了农忙时节,官员放田假。 下属林珝反咬自己一事,萧错于情于理都不会闲着,只是在家一直神色如初,并不谈及这些。 五月初九,刑部尚书夜访萧府。 翌日,甘蓝悄声禀明裴羽:“刑部尚书是来跟侯爷说林珝的事儿,说那人迄今态度不明,一时说有人诬陷,一时又说是侯爷默许甚至暗示他对身居要职的人攀关系,以图人脉更广,权势更大。 “侯爷跟尚书大人说,即使如此,也好,那我就公事公办,诋毁京卫指挥使司的人,我容不得。若有幸仍在其位,便会斩草除根。 “尚书大人即刻说,会将侯爷的话转告林珝。” 林珝先前一再翻供,是不是源于左右为难?——既畏惧崔振,又畏惧萧错,处在夹缝之中审时度势。 可是,一再翻供的人,说出的话还有谁会相信? 在绝境中又焉能有审时度势的余地? 墙头草,从来就不会有好下场。 只看他更怕谁。 说到底,崔振便是再有才干,在京城为官的日子毕竟太短——此举,兴许只是存着试探之意。 试探萧错的势力,试探萧错在京卫指挥使司的威信。 他若能得逞,日后可乘之机良多。 他若不能得逞,日后便要另辟蹊径。 这番思量之后,裴羽松了一口气。 五月十六,皇后在宫中设宴,五品往上官员及其家眷皆可赴宴。 她是对田假再清楚不过——哪个官员都是坐在家中发号施令便可,亲自前往田间的人,不是太闲,便是手头太拮据,以至于连田地的收成都很在意。 裴羽怀着的胎儿一丝为难她的意思也无,一直胎相安稳,并无明显害喜的迹象。又想到皇后亦是有孕之人,人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她若明明无事却显得太娇气的话,全无益处。 由此,她有意前去。 萧错也知她一直老老实实安胎的日子有些单调沉闷,况且自己又要前去,便爽快应下。 当日,夫妻两个一同进宫赴宴。 对于宫里的宴请,皇帝皇后出现的时间从来没个准成——不知何故,便会早早坐在殿内,看人们陆续到来;不知何故,便会等人到齐之后才会现身。 上次延熹殿为太后庆祝寿辰,帝后一早就在殿内。 而这一日,却是人们全部到场之后才先后而至——这情形倒也好,裴羽有足够的时间与相熟或较好之人寒暄一番。 裴羽有喜的消息,寻常命妇都已得知。相熟交好的上前去询问她近况,交情泛泛的上前去道喜,足够她应承一阵子。 除去这些人,便是与崔家相熟交好的女眷,俱是站在别处三五成群,闲闲说话,全然不知她这边的情形一般。 这样最好,全无必要应承的人,在这场合下逢场作戏不过是枉费了力气。 裴羽与昭华长公主见礼的时候,两女子都不自觉地平添了一份亲昵。 昭华长公主的孩子满月那日,先给裴羽写了张字条,让她不准前去,继而又命顾大夫传话,苦口婆心规劝一番,待得她允诺只送贺礼不到场之后,做表面功夫的帖子才送到了萧府。 有这前提在先,裴羽又怎么能与昭华长公主不亲近。 帝后到来之前,最后一个到场的人是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身着一袭粉红色衣裙。 巧的是,裴羽今日穿的亦是粉色——粉红色暗绣荷花的褙子,配着娇绿色裙子。 阮夫人冷眼打量长平郡主片刻,轻声道:“人与人,果然是比不得啊。”裴羽的一身穿戴,让人觉得是清水芙蓉,长平郡主的一袭粉色,则不能为她娇俏的容颜增色。相比之下,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还真是如此。”在阮夫人身侧的张夫人颔首以示赞同。 裴羽没听到二人的谈论——知道也没用,与别人一样,上前去与长平郡主见礼。 长平郡主见到裴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语气略略拔高,并且意味深长:“萧夫人这容貌,并非见不得人啊。”稍稍顿一顿,掩袖而笑,“先前听闻萧夫人一度闭门谢客,我还当是……”近前的女子因着这突兀的言语或惊愕或幸灾乐祸,陷入沉默。 裴羽抿唇微笑,“妾身未见郡主之前,也不知是这般的容貌。”语气亦是意味深长,让外人怎么想都行。 长平郡主抿唇冷笑,“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郡主此话何意?”裴羽不动声色,心里也是丝毫怒意也无,“自认不曾失礼于郡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何要胆怯?郡主可要把这话说明白。”情绪显露于面上的人,要么是毫无城府,要么就是故意寻衅,这两样,她都不需动怒。没脑子的人,不值得动怒;故意找茬的人,那就需得长久应对。一碰面就跟她较劲,不是犯傻么?长平郡主可不似那种人。 裴羽语声刚落,张夫人把话接了过去,笑吟吟地道:“萧夫人这般的容貌,哪一个能说不好看?硬说她不好看的人,脑筋怕是不大灵光啊。”说着,语气转为轻快,“反正我要是男子,在此刻,在场的女子便是全站到一处,我一眼便能瞧见的,唯有萧夫人。人家这样貌,可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尤其今日,这般娇嫩的衣饰,一定要有衬得起的样貌肤色才行。” 长平郡主目光一瞬,大大的杏眼显露出不悦,唇角讽刺地上扬,“张夫人这话是何意?众所周知的美人,不是我皇嫂么?” “郡主这话又是怎么来的?”张旭颜走到张夫人身边,并且下意识的展出双臂,把母亲与裴羽往身后一带,做出保护的姿态,“家母方才已经说了,是‘此刻”、“在场”的人,并且她以往多年、迄今都认为皇后娘娘是大周第一美人,多少人都知道。你平白断章取义是何居心?你没将人的话听明白就胡说八道,是不是太可笑了?我娘与萧夫人都是一品诰命夫人,看你摆摆架子是念着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情面,不搭理你也不失礼。”说到这儿,冷冷一笑,“家母与萧夫人都一样,在娘家可都是嫡出的大小姐,家族的掌上明珠。真行差踏错也罢了,若是有人胡说八道平白污蔑,便是她们能忍,旁人就看不得好端端的人受这种腌臜气!凭什么?你凭什么?” 语声刚落,便又有人接话道:“张二小姐说的句句在理。郡主这种明打明无事生非的行径还是能免则免吧。凭谁是皇室宗亲,若是无理取闹的话,也没谁会容着。可别会错了意,把这大京都当做你江夏王府!” 众人循声望去,才知说话的人竟是杨氏——崔五公子之妻。 杨氏并不是要帮裴羽或张家,只是先前与婆婆也受了长平郡主的奚落,这会儿趁这由头帮腔而已。 她反手握了张旭颜的手,予以对方一个诚挚的笑容。 张旭颜笑着点一点头,微声叮嘱两句。 裴羽颔首应下,转回到自己的位置,多看了长平郡主两眼,思忖片刻便明白过来。这长平郡主,是崔家、萧家都看不上。 真有意思,谁稀罕你看上了?——她腹诽着,正等着面色奇差的长平郡主反诘的时候,皇帝与皇后相形而来。 人们在听到内侍传唱期间迅速各归各位,之后行礼参拜。 长平郡主神色恢复如常。 别人亦是如此。谁会傻到跟帝后提及这等小事? 饮宴期间,长平郡主趁着一个空闲离座,上前去对帝后毕恭毕敬行礼,道:“江夏王请安折子上,曾提及请皇上与皇后娘娘为臣女赐婚,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还记得?” 皇上皇后倒是不想记得,可那已经是传遍京城的事儿,他们怎么能忘记? 皇帝道:“记得。怎样?” “臣女请皇上念在家父年事已高、病痛缠身,允准他的请求,将臣女许配给崔四公子或是萧三公子。” 崔振也在场。听得这位郡主的话,嘴角一抽。 萧错亦是,眼里有着嘲讽之色。 裴羽与张夫人、张旭颜却有些糊涂了——长平郡主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左一出右一出的,真是毫无章法可言,这意味的便是她们对这个人无从了解,不知她哪一面才是真性情。 “嗯。”皇帝不动声色,“那么,有个事儿朕要先弄清楚:江夏王府,到底是要请朕和皇后赐婚,还是要我们遵循着你们的意愿为你安排婚事?” 这话的分量很重了。 长平郡主慌忙跪倒在地:“江夏王府不敢,臣女更不敢。”她语声很急,不容人打断,“臣女晓得,想嫁入崔家萧家实属难事,可是皇上,”她抬眼望着皇帝,“济宁侯是萧三公子的兄长,兄长为父,他若是应允臣女嫁入萧府呢?崔四公子也是一样,若是他愿意答应我嫁给他呢?” 帝后听了,玩味地笑了笑,沉吟着。 萧错与崔振听了,不动声色,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若能让一个女子摆布,他们也就白活了这些年。 皇后闲闲地吃着手边的瓜果,完全是一副不予理会的样子。 皇帝问长平郡主:“你有把握?” “没把握,但是臣女可做到言出必行、愿赌服输。”长平郡主的语气很坚定。 皇帝视线扫过萧错与崔振,继而道:“那你试试?你想怎样?” 这话不对——裴羽想着,真有心帮堂妹嫁得意中人的话,不该是这种话锋——这言辞间的意思,并无成全之意,说难听点儿,是皇帝想看热闹。 唉——真是够坏的。她没好气地腹诽着。 “臣女愿意一试!”长平郡主向上行礼谢恩,继而悠然转身,视线略过萧错、崔振,“听闻二位大人以前都是箭无虚发的奇人,今日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大殿内静寂无声。 崔振坐在原处,沉了片刻才道:“箭无虚发的名声,有几年了,箭出必要见血。我习武,不是当众给人看的。郡主何意?安稳日子过腻了?” “萧侯爷呢?”长平郡主眸光一转,“你怎么说?” “一般无二。”萧错说道,“不见血,不动手。” “也不管别人提出怎样的要求?”长平郡主道。 “笑话。”萧错冷然一笑,“你荒唐疯癫,别人也要陪你不成?这般徒惹人笑话的底气,谁给你的?” “……”长平郡主死死咬住了唇,继而垂眸,嘴里却继续道,“见血而已,我豁得出去,敢问二位是如何打算?” 萧错不屑地弯了唇角,“先请旨再说其他。谁稀罕落得个欺辱弱女子的名声。” “正是如此。”崔振笑道,“最好是立个生死状。男子的名誉,也不是谁都能玷污的。” 长平郡主面色不显端倪,转身向皇帝请旨。 “这是你自己选的。”皇帝只是道,“多少人都在,朕时候偏袒不得,你可明白?” “明白!”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长平郡主一眼,转手唤崔鑫:“照她的意思立文书、生死状。” “啊?”长平郡主花容失色。 皇帝冷酷一笑,“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顿了顿,问一句,“作何打算?” 长平郡主敛目思忖片刻,“臣女心意已决。” 皇帝颔首,再无言语。 这期间,裴羽留意到,崔振去往萧错那边,并在近前落座,低声交谈。 这两个狠到家的男人,是商量什么呢? 之后,长平郡主悠然转身,望向两男子,抬起左手,“三百步射程。”又竖起食指,“射中者,我废去一根手指亦无怨言。” 即刻有武将高声嗤笑道:“所谓生死状,就是你一介女流的一根手指?让我家将军为这等小事出手?天大的笑话!咱们报国杀敌,可不是为着你这劳什子的郡主,是为着帝王、天下、百姓!你算老几?!” 长平郡主闻言不免窘迫地望向皇帝。 皇帝却回以淡淡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