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陈晚望着他,“不是。” 宋明谦笑了一下,把烟点着,吞云吐雾,认认真真地抽了半根。 烟气还没散尽,他眯着眼睛说:“尝尝你喜欢的味道。” 陈晚勾了勾嘴角,“怎么样?” 宋明谦又吸了一口,“糙。” 陈晚皱眉,“cao?” 这种低级笑话,能让两人快速放松。 气氛松动了些,宋明谦把烟按熄,这种低端烟对于口味早就养刁的人来说,当然抽不习惯。 宋明谦背靠沙发,“我以为你不是轻易的人,毕竟这么久,你跟海底月一样捞不到也看不实,就连我公司在美国上市都没追你这么难。” 陈晚轻声念,“……海底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宋明谦问:“你喜欢他什么?” 陈晚说:“他很好。” 宋明谦:“哪里好?” 陈晚顿了顿,说:“哪里都好。” 宋明谦忽地一笑,“小晚,现在的样子像一个小学生。我也算跟他交过手,这男人身上有股血性,天不怕地不怕,我看得出。他在牌桌上气势压人,是条汉子。” 陈晚静静看着他。 “但他除了点血气方刚还有什么?”宋明谦语气降了一级,“陈晚,你将面对的远比这要多。” 陈晚问:“我要面对什么?” “距离,现实,家庭。”宋明谦冷的像块玉。 陈晚的眼睛也像一块玉。 “云南和上海,贫穷和富裕,陈家和他家。”她把每一个词都拆解,问:“对吗?” 宋明谦紧绷下颚,等她继续。 “这个世界不是大富大贵才是好生活,至于门当户对——”陈晚笑了笑,“你知道的,某种意义上,我和他倒是很相配啊。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宋明谦压了压唇角,说:“福利院。” “我的命本就是草芥,按老天爷最初的设定,宋明谦,我这种人是不会与你有交集的。你是天上人间,我呢,是地狱流浪的小鬼。”陈晚觉得不太对,又补充说:“顶多是个好看的女鬼。” 宋明谦不说话。 陈晚十指交叠,安静地垂在腿上。 “如果不是我被收养,我现在和他一样,在某个小县城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但你现在和他不一样。”宋明谦语气不屑,“我就不信那个男人可以心安理得,他凭什么?” 陈晚淡淡的:“是我主动追他的。” 话一落音,宋明谦脸都白了。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哑着声音说:“住嘴。” 陈晚眼底有最后的顽强和骄矜,顶住他的目光,“宋明谦,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他是认真的。” “我让你闭嘴!”宋明用力捶向沙发,双目通红,“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你他妈的去一趟云南就遇到真命天子了,陈晚你图个什么啊?我陪你玩了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什么!” 宋明谦气到头上了,愤怒时说出的话都带了刀。 陈晚张了张嘴,“……对不起。” “对不起?”宋明谦冷的一笑,站直了身体,像看小鸡一样,“我宋明谦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陈晚你有种,过去我对你是心甘情愿,捧着真心给你玩,但是现在你给我记住了——别想再从我身上捞着好处,就你爸妈那破公司,不是我罩着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有你。” 他指着陈晚,眼神冷绝,“我要再来找你,宋字倒着写!” “那你滚啊!”陈晚吼了回去,“谁让你来找我的!” 她像一个爆炸的雷,搞个你死我破才甘心。 陈晚硬撑着,可撑着撑着就撑不住了,眼睛红了,大颗眼泪砸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宋明谦,你说话太难听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哭了。 宋明谦被这个雷砸中了。 他十岁在福利院第一次见到陈晚。 是以企业爱心捐助的名义,乌泱泱的大群人,还有很多媒体记者报道这次善行。院长带着福利院最好看的孩子迎接,陈晚是其中最漂亮的,宋明谦第一眼就记住了她。 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早熟,所以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赢得有缘人的关注,运气好的话就能被领养。 只有陈晚,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宋明谦已是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嚣张地问她:“喂,你为什么不去拿糖果。” 企业家带来了好多零食和玩具。 陈晚抬起头,这一抬,除了她的漂亮,宋明谦还记住了她的眼睛,清澈一汪如秋水里的月亮。 宋明谦双手插袋,“小哑巴?” 她又把头低下去。 “真的是哑巴啊。”宋小爷出于对残疾人的可怜,把从德国带回来的大奶糖全部给了她,陈晚一把揽在怀里,还是低着头。 宋小爷得意极了,“我就知道你想要,我懂你的心思,你记住我哦,下次我来看你。” 陈晚抬起头看着他。 “我还会给你带大奶糖。” 像是吃了定心丸,陈晚抱着糖果溜走了。 当时还是宋氏茶水间小妹的章丽萍,因为缺人手被临时调去后勤部搬运福利品。 事情忙完她在一边休息,正好看到这一幕。 半个月后,章丽萍不顾陈劲国的强烈反对,为陈晚办理了领养手续。 这是从此往后,她在陈家说一不二的底气来源。 陈晚命中带富,陈家从此直上云天。 宋明谦从旧回忆里回神,陈晚的眼泪还挂着,十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宋明谦想疾言厉色,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可最想的,竟然是去抱抱她。 那是他最后的骄傲。 宋明谦脚步停在门边,开门时有微微的声响,似有似无地说了句: “小晚……记得擦药。” ** 宋明谦乘电梯下楼,十五层的时间里,他飞速思考,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门往两边划开,新鲜的空气扑面,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心脏又恢复了强大。 来的时候没有车位,宋明谦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陈晚租的这个地方是闹市,楼房间距窄,一出小区就是大马路,宋明谦手搭在车把上,又忽然停住。 他回头往后看,五米远,靠边停了辆出租车,车门打开半边,应该是正在付钱。 不久,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霍星看到宋明谦的时候,他正在数刚才司机找的零钱。 宋明谦在黑色卡宴前负手而立。男人、车,都是绝好风景。 “找陈晚的?” 霍星脚步停住,捏着一把零钞。 宋明谦笑着说,“霍先生,小晚和我提过你,在云南的时候我们通电话,她说碰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霍星看他一眼,目光幽暗深远。 宋明谦走近,擦上他的肩,一字一字的:“她说,她想睡你。” 这句话的尾音,消匿于尖锐的汽笛声里。 霍星的拳头握得铁紧,那把零钱皱成了一团。 “小晚性格从小就开朗,喜欢什么就要什么,鬼机灵一个。”宋明谦语气亲密,像在分享心得,“你要拿她没辙,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她怕痒,特别是腰。” 宋明谦低声笑,渲染得暧昧又香.艳,“她身体哪里软,你就往哪戳,没两下就服服帖帖了。” 话音一落,霍星的拳头就砸了过来。 宋明谦下巴生生挨了这一下,踉跄着退了两步才站稳。疼痛从面部开始蔓延,他动了动嘴,麻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霍星绷着喉咙,眼像火烧,“你他妈的是人吗?” 宋明谦寒光大振,站直了身子,嘴角的血加持了这份冰冷,他呵的一笑,“我让她玩,玩腻了迟早得回来,她生来就属于这个城市,你能给她什么?旅途中的消遣而已,你算个什么东西!” 霍星拳头又紧了。 宋明谦眼睛微眯,冷声笑,“你拿什么跟我比,拳头?”停了停,又说:“你还有个尿毒症的meimei吧?” 起风了。 霍星的拳头松了。 “尿毒症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小晚心软,你多陪她几次,没准能把手术费给凑齐,但肾.源——你比我更清楚有多难排上。” 宋明谦是个精明的商人,再棘手的问题,他都能抓住弱点。 这阵风卷着沙尘,呼吸间都是干燥的气味,仿佛能感受到颗粒在鼻间摩挲。 霍星的手垂垂落下,皱巴巴的零钱松开。 宋明谦的声音格外冷静,“霍先生,我们不妨选择一个最有利的赌注。” 天空被大片的香樟树密密挡住,阳光挡在外面,一片阴郁。 直到那辆卡宴嚣张地从面前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