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还好?”兰洙白了她一眼,“你哄旁人罢了,如何哄嫂子?成亲两个多月,他统共在你房里歇了几晚?我和天佑算计了这些年都得不着,你们那几日哪能那么巧?” 这种私房话莞初听得耳朵都发热,毕竟,她与旁的新嫁娘不同,离家的时候没有娘亲给女儿悄悄的指点,只是爹和二娘的担心,怕她出事,怕的正是这闺房事…… “meimei……”许是见莞初出了神,满园的红灯映照下倒觉寡白,兰洙叹了口气,“嫂子知道你心里苦,天睿……实在是收拢不住。可既然进了这个门你就是他的妻,这二房嫡孙的承继只能是你二人,他哪怕一年只回来一遭,这一府上下也都看着你,指望你来年能给添大胖小子。嫂嫂这身子……自那年有了闺女,大亏损,补了这几年也不见成效,怕是不中用了。” “嫂嫂……” “旁的我倒不怕,只是……怕我们太太年张罗给天佑纳妾,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丫头,这府里还怎么……” 忽地有些哽咽,兰洙住了声,莞初赶紧开解道,“嫂嫂,大哥与你这些年的夫妻,一心一意,怎会纳妾呢?” 兰洙苦笑笑,“怎么不会?府里统共就他和天睿两个嫡孙,你们天睿走了,谁都不指望了,如今可不就是天佑一个?我怎么能拦?” 兰洙的话十分大义,只是那语声之中的凄然让莞初不觉有些心冷,难得两人相守,怎的就不知珍重…… “meimei,今儿借着这酒,嫂子说句不知大小的话,天睿往后纳妾是早晚的事,如今趁着你们将将成亲,还新鲜,你又生得好,年纪也小,你是缠也好,是求也罢,好歹给他生个一男半女,待往后凭是谁进门,再越不过你去。” 人总是如此,得寸便要进尺,福禄齐全要团圆,团圆之下要承继,一步多一步,谁也不知道哪尽头究竟在何处,空烦恼,倒忘了来时初衷…… 其实,能活着,春夏秋冬,尝尽世间百味,已是幸事,却怎么人人都瞧不见…… “傻丫头,”看莞初半天出神不语,兰洙嗔道,“嫂嫂跟你说话呢。” 莞初难为情地笑笑,面上又露娇羞之色,甜声在兰洙耳边道,“我记下嫂嫂的话了,等他回来就……” “大嫂,二嫂!” 莞初的话还没说完,远处水廊桥上大步走来一个人,过了背影儿,才见是天悦。 “哟,”一眼瞧见,兰洙面上便又带了平日端庄不失热络的笑容,“三弟今儿回来的早啊。” 天悦走到近前,躬身施礼,“给二位嫂子请安。”直起身笑道,“好兴致啊,怎的就你两个逛园子?” “里头将将散了。”兰洙应道,“你打哪儿来?可还要出去看灯?” “我带着天旭出去看了看,将把他送回去睡了。怎的,嫂嫂们要出去?不如我陪着去?” 莞初想起昨儿夜里那一顿揍,赶紧摆手,“不去了,吃了酒,正热呢。” “今儿可是上元节,这会子就睡岂不辜负了这月亮?” 兰洙笑,“那你说,怎么不辜负?” “嫂嫂,叫大哥来,咱们玩牌行令,如何?” “他哪里肯玩那个。”兰洙看着眼前,不知是醉意上来,还是果然起了兴致,“走,咱们到秀婧秀雅那儿去,小画楼最清静,我还藏了一坛子好酒,让厨房送几个小菜过来,咱们乐!” 天悦一听就来了劲儿,“好,你们先过去,我去安置。” 说着天悦转身就走,兰洙又叫住,“去把秀筠也叫来。” “哎!” 叔嫂几人就这么合计好了,莞初虽说昨夜里折腾了一宿不曾好好睡,这会子已是倦意袭来,可一听着是跟这几个亲近的人热闹,也觉好玩,便应着兰洙一道欢欢喜喜地往小画楼去。 …… 这一通酒,一众人窝在小楼暖炕上,关了门,也不管什么大家公子、奶奶、小姐的,大呼小叫,划拳行令,玩得个不亦乐乎。待到敲了三更,眼前的形状才是难住了天悦和兰洙两个。 看着炕桌边软趴趴的人,兰洙道,“怎的真的就醉了?也没见她喝多少啊?” 秀婧秀雅掩嘴儿笑得咯咯的,“二嫂嫂怎的就醉成这样了!” “还不是你两个!”天悦瞪了一眼两个小丫头,“非玩她不会玩的,一盅一盅灌下去,还了得?” 秀雅挑眉争道,“你是个好的!二嫂嫂的钱你也没少赢啊。” “啧!”天悦抬手就拍了小丫头一巴掌,“闭嘴。” “好了,别闹了。”兰洙拦了,“都怪我,她早在席上就说吃不了多少酒,我这坛子可正经是陈年的花酿。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散了吧,着人把莞初送回去。” “这怎么送?”看着那绵趴趴的人,天悦尴尬道,“软泥一样了。” “找两个壮实些的婆子来。” “算了,”一旁安静静地瞧着的秀筠开了口,“大嫂,天晚了,莫再惊动人,更况,这下楼上楼地拖着,嫂嫂也受不得。不如就让她在这儿歇吧。” “嗯,jiejie说的是,”秀婧应道,“就跟我一处歇。” “不行。”兰洙摇摇头,“明儿一早她就得往谨仁堂去请安,婶子要是知道她醉在东院了,还了得?” 天悦想说不如我去送,可眼前正经是叔嫂之别,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得了,还是叫人。”兰洙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我院里找秦mama,让她找人来。” 小丫鬟应了正要往外去,楼下倒跑上来一个传话的,“回三爷、大奶奶、并各位姑娘,二爷来了!” “嗯?”天悦闻言惊讶,“二哥回来了?他不是在落……” 落字没出口,木楼梯上已是响起男人的脚步声,兰洙拍手笑道,“这可好了,她相公来了,赶紧着吧。” ☆、第39章 …… 齐天睿抱着肩站在炕桌边,歪头看着桌上那软趴趴的人,那面上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一副模样,惊讶之中竟是透着些许趣味。 兰洙在一旁瞧着这张脸,兄弟四人,除了小家伙天旭尚是个小娃娃模样,天佑、天睿、天悦三人是如此相像,只不过,天佑端正、不苟言笑,入仕之后更加谨慎,便显得有些刻板,失了俊朗之气;天悦这两年才从那过于标志的女孩儿模样脱出来,多了男子气概,再配上那温文尔雅的举止,端端一个美男子;独这天睿,富家公子偏偏在外头淋风受雨,英俊的脸庞历经风霜,更觉棱角分明;目光之中少了当初肆无忌惮的狂妄,多了隐忍,更多了狡黠;面上总是带笑,与世不恭,隐隐透着一股阴狠之气,只有那唇边一丝坏笑的小纹还似小时候的顽劣,方觉亲近一些。 听说他在外头有相好的女人,初闻之时,兰洙并不惊讶,他离家立府早有时日,没在外宅纳娶已然不易。原先不甚在意,自从莞初进门,早晚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清灵的女孩儿甚是乖巧可人、招人疼爱,就这么被扔在家中,不闻不问,兰洙想那外头的女人能拢获天睿的心必不是个俗物,许是美貌又有才情,却依然生不出丝毫怜悯之意,只心疼这府中新嫁便似守了活寡的小弟妹。此刻看着天睿那副戏谑的模样,兰洙蹙了蹙眉,因道,“天睿,今儿是上元节,是我拉了莞初来跟姐妹们玩儿,你若怪怪嫂嫂便是。” 未接兰洙的话,齐天睿长长吸口气,抬头环顾四周,懒声道,“是你们哪个把我家娘子灌成这德性的?” “秀婧秀雅!”天悦立刻指着炕上两个只穿了薄袄绸裤的小丫头,“这两个不会玩牌,只丢骰子,大呼小叫的,疯丫头。” “二哥!”眼看着齐天睿的眼神落过来,秀雅赶紧跳了起来,“不能全赖咱们!骰子么,不过是靠手气,是二嫂嫂她手太背了,把把输,三哥还替了她几盅呢,谁知道怎的,怎的就能醉成这样了。” “二哥,”一旁的秀筠道,“酒都烫过,虽陈,倒不烈,嫂嫂将才还好好儿的,这一时醉,恐也是有些乏了。” “回去吩咐人熬些解酒汤给她喝,明儿一早就好了。”兰洙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丫头拿莞初的斗篷来,又对齐天睿道,“扶她回去些着吧。” “回去?”齐天睿一挑眉,“这才几时就收场?”说着一撩袍子坐到了炕桌边,拍拍那软绵绵的人,“丫头,醒醒。” 伏在案上的人,朦朦着双眼并未沉睡,却是浑身发软直不起身,听到人唤她,费力地扭过头,眯着眼好半天才辨认出近近的这张脸,心一颤,更想起身,却是动也动不了,只怯怯道,“相公……” “来,起来。”齐天睿伸手揽着她的肩想把她拢起来,岂料这人一歪斜整个靠进怀中,齐天睿干脆裹着她抱了盘起腿来,那人儿便似一只软趴趴的小猫儿卧在了膝头。一只手拢着怀中人,一只手够过桌上的骰盅,打开瞧了瞧,低头,在她耳边暖声呵了道,“告诉相公,输了多少?” “嗯……输光了……” “不怕。”齐天睿抬头招呼众人,“来,都坐下。” 兰洙瞪了眼,“三更天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天悦瞧着乐了,“这是钱串子来翻本儿了,秀筠、秀婧秀雅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着?” 两个小丫头原本就在炕上,这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跪直了身子嚷嚷道,“二哥!将才二嫂嫂可还欠着几吊钱呢!” “行,一并算。” 秀筠噗嗤笑了,“我是不玩儿了。” “jiejie来啊,二哥哥有钱呢。”秀雅急着招呼道。 “二哥是有钱,可也有招儿啊,你们还指望赢他?”秀筠护紧了荷包,坚决不往跟前儿凑,自己歪在一旁的暖枕上靠了,只管看热闹。 “我来。只管骰子不管牌,哪来的招儿。”天悦坐下来,笑道,“二哥,你可得先把嫂嫂的债还了。” “行,你们几个赢了她多少,连带欠的帐,咱们一把算清。” “一把?”秀婧拧了小眉,“你说的轻巧!咱们赢了一宿呢!” 齐天睿笑,从袖子里掏出样东西搁在炕桌上,众人一瞧,是枚金光闪闪的小元宝,“这是我的本儿。” “哎呀!”两个丫头立刻撸胳膊挽袖,“来来来,就一把!” “嫂嫂,你不来?”齐天睿看向一旁的兰洙,“赢回去给孩子玩儿。” 兰洙笑着白了他一眼,“我省着吧,等着她二叔送呢。” 齐天睿笑,“得了,赶明儿二叔送。” 开局了。说是散家玩,各论输赢,其实这桌上都憋了一股子劲头要得那小元宝,三家早就同仇敌忾了,虎视眈眈地瞅着这怀里抱着媳妇儿、身子都靠不到桌前的庄家。 “来来来!” 一圈下来,天悦掷到到了十六点,轮到庄家开,齐天睿两手接了骰盅还未起手,眼见着膝上的人就往下歪,齐天睿赶紧一手拢住,另一手便随之一晃,只听那盅里头哗啦一下就住了,秀雅乐,起身一把摁住,“就是这个!” “我还没掷呢啊。” “骰盅起,骰盅定,已经算是了。” 秀婧秀雅明明白白地耍无赖,天悦只在一旁乐,一个小金元宝,不得白不得。 “行。”齐天睿笑笑,“随你。” 秀婧秀雅捂着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到跟前儿,猛地一开,“啊!!” 居然端端正正二十点!两个小丫头使劲儿揉揉眼睛,死活不能信,又喊又叫,终是把迷迷糊糊的莞初地吵醒了,努力睁开眼,惊天动地,又觉自己头顶上有笑声,随着那笑,她的身子暖暖地被包裹着也随着晃,晃得她头晕,仰起脸,近近地贴着他的下巴。 齐天睿没有低头,只有下巴轻轻磕了磕怀中的小脑袋,“醒了丫头?来,快起来看看。” 依旧辨不清他们在做什么,莞初昏昏沉沉的,只觉将才那暖暖的窝儿里舒服,一蜷缩,依旧窝了回去。齐天睿拍了两下不见动静,便随她去。 “不能算!”秀雅冲着齐天睿嚷道,“将才是三哥刚刚掷了十六点,动都没动,二哥轻轻一晃,自是要多出来了!” 齐天睿笑,“行,是你的理,再来。” “好!这一回,当真一局输赢!” 骰子这种东西果然是比牌局要杂,动静大,秀婧秀雅这一回使出全身解数,上下摇动,恨不能摇到炕外头去,一打开,依旧不得势,这便都围拢在天悦身边,“三哥,全看你的了!” 天悦自幼习武,拿起骰盅来也是随着小丫头们的吆喝晃了个天旋地转,搁在桌上,慢慢、慢慢起开,这一回一屋子连带一旁伺候的丫鬟们都叫了起来,炸了锅似的,“混江龙!混江龙!三爷掷出个混江龙!” 天悦被烘在中间十分得意,抬手越过小炕桌递到齐天睿眼前,“二哥,拿来吧。” “拿什么?” “元宝啊,不认账了不成?” “那就输了,我这不还没掷呢?” “嗤!”秀雅不屑,一把抓过骰盅好好地晃了晃,确认每一个骰子都翻了个儿,这才又递回去,“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