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所以最后,赵璨忍不住来找平安商量,“能不能想个办法,减缓一下这种势头。再这样下去,恐怕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朝臣们都盯着这件事,心思都不在正事上,也会耽搁许多事。” “但是这种事哪有什么解决办法?要么答应,要么不答应。”平安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拖。不过拖来拖去,最后结果出来,估计还是免不了要爆发一下。或许其中过激的一部分还会觉得被你欺骗了,到时候更麻烦。” “现在也顾不得了。你且说说,此事要如何拖?”赵璨问。 平安道,“首先你要像大臣们表明你的意思:绝对不会娶任何一位高官之女入宫。” 赵璨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道,“我明白了。如今有许多官员之所以如此热衷此事,无非是打着送女儿入宫,博富贵前程的心思罢了。若是我不会娶高官贵女,他们的热情自然会消退。” 没有好处的事情,能够热心多久呢?毕竟现在这些坚持的官员,其中恐怕并没有几个是真的盼着赵璨早点儿娶妻生子定下国本的。 “此是其一。其二,你要让礼部统计天下适龄女子户籍。”平安道,“这个工作可以与将来咱们的人口普查相互印证,也算是有点用处。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做起来规模庞大,即便是以朝廷之力,恐怕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毕竟大楚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的盛举了。——先帝年纪大了之后,在女色上倒是淡了许多,就连宫女也选得少了。 “有这两点在,就能拖上一两年了。”赵璨道,“只是到那时候,恐怕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吧?” 让人做了两年的准备工作,他要是再不开始选的话,大臣们恐怕就真的要造反了。毕竟到时候他年纪又大了一点,眼看就该到三十而立的年纪了。 先帝在这个年纪时,赵璨自己都已经出生了。 “那就选。”平安道。 赵璨惊异的看了他一眼,甚至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你今日莫不是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平安之前光是看了个奏折就很不开心的样子,赵璨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今日忽然大方起来了?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你才发烧了!”没好气的将他的手拍开,“我只说要选,没说你要娶。” “嗯?”赵璨眼神一动,转头盯着平安,“那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不过这种事情,让平安说出来感觉自然不一样。 两个人平日里的交流之中,以正事居多,而且平安并不是那种会将感情挂在嘴边的人,所以好听的话赵璨也难得听到一次。现在虽然不是好听话,但平安这些言语之中隐含的醋意,就足够让他爽一阵子了。 “再过几年,宫中几位皇子,也该娶妻了。”平安道,“先帝不在了,你这个做兄长的,难道就不该cao心cao心?再有宗室之中,若是出了有出息的子弟,为了显示皇帝的重视,指个婚也属寻常。” “我可不是月老,做不来这种事情。”赵璨无奈的看着平安,也不知道他脑袋里怎么会生出这种奇思妙想。难道真的以为皇帝的金口玉言那么不值钱吗?居然要花费在这等事上面。 平安一拍脑门,糟糕,被电视剧和小说误导了。 实际上,在太祖之前,皇帝指婚这种事情是很少见的。除非是自家公主,或者是关系非常亲近的晚辈,而且两家人都已经有了意向,皇帝下一道圣旨,算是锦上添花,成人之美。否则的话,皇帝每日里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有这么多精神来在意这等小事? 满清入关之后,因为皇帝需要八旗之间互相牵制,更需要控制住宗室们的后院,当然,或许更大的原因是来自落后草原部落的奴隶社会私有制——所有财帛子女都是属于奴隶主的,他有资格将之一一分配给自己的奴隶——所以才会出现选秀这种畸形产物,让堂堂朝廷官员将自家姑娘送进宫去给人挑肥拣瘦。 ——明朝虽然也有选秀,但基本上都是选皇后或者嫔妃,而且所选的对象都是民间采选的清白女子,选秀过程的侮辱性也没有那么强。 所以让赵璨来给这些人赐婚好像是不大合适,就算其中没有朝廷官员的女儿也一样。 媒婆在民间都是归属于下九流的行当,何况还是让皇帝来当? “那采选进来的女子,就交给我来训练好了。”平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之前我让你召官家女入宫,你说不方便,这些人总能用了吧?而且还有个好处,秀女留在宫中,朝臣们就能消停许多。” 在这些大臣看来,估计选入宫就是皇帝的女人了,就算一时没有收用,不打算分封,但那也是早晚的事。 虽然天家无小事,但是这房中之事毕竟是帝王私事,大臣们催逼得太紧,也不妥当。就算是皇帝,也管不到臣子们的后院,大臣们自然也要识趣些。 况且,自古只有逼着皇帝励精图治,不要沉迷女色的,少有劝谏皇帝多选妃嫔,纵情声色的。而且赵璨也不是那种随便忽悠一下就会答应的性子。 种种因由加起来,总还可以得个两三年清闲。 两年加两年,那就是四年之后的事了。 四年之后会如何,谁知道呢?或许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做一些事情,势必会触动到一部分神经敏感的人,赵璨跟大臣们的关系不可能继续这样融洽下去。 到那个时候,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还有心思关注赵璨的后宫了。 “我就知道,你若是要想办法,总能够想得出来的。”赵璨从后面搂着平安的肩膀,笑眯眯的道,“这个法子不错,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声势小些。”平安打了个呵欠,盯着眼前的灯花道,“免得将来收不住。” 话音才落,便听得“噼啪”一声,灯花爆了。 赵璨笑着凑过去看了看,转头对平安道,“这是报喜了。” 这时节宫中是烛火和油灯混着用的。这会儿屋子里点的是一盏油灯。 ——说是一盏,但实际上应该说是一树。整个灯座的造型就像是一颗树,从中伸展出无数的枝叶,而灯油就盛在枝叶之中。一树油灯总有十一二盏,全都点起来时,屋里亮堂堂的,即便比不上白昼,也相差不管。 这会儿其中一朵灯芯上面结了灯花。古人认为这种灯花预示着将有喜事发生,是好兆头。 实际上平安很清楚,这只是灯芯燃烧之后必然导致的结果罢了。这灯花还会让灯火烧得不那么旺,需要剪掉。有一句悼念苏小小的词很有名,“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这烟花指的就是灯花。 平安面无表情的看了赵璨一眼,“可不是?大喜事。” 赵璨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这里才决定要选一部分女子入宫,那边就报喜了,能是什么好兆头? 虽然这种想法很幼稚,但这些预兆,有时候信不信全在自己心里。关键是就算不信,也会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平安这样子,分明是心里生出了疙瘩。 第187章 赵璨连忙凑过去,打算说几句好话,解释一番自己并无那样的意思。 不过是想要以此讨好平安罢了,毕竟赵璨也不相信有所谓的“灯花报喜”之事。哪知道平安面上不显,实际上还是对要选秀女入宫这件事不喜吧? 偏他装得那样好,把自己都骗过了。 平安倒也不是真的要置气,赵璨这样做小伏低,便慢慢回转过来了。之事面子上绷不住,抬脚轻轻在赵璨身上踹了一下,“行了,时候不早,陛下该就寝了。” “我却觉得时间还早。”赵璨一把抓住了平安的脚踝,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还可以做许多事呢。” “做什么事?”平安瞪他。 赵璨笑吟吟的道,“皇后难道不打算侍寝么?这可是你职责所在,怎能疏忽?” “反正侍寝也生不出小皇子。”平安懒懒的道,“没有孩子傍身,这后位恐怕也坐不稳。既如此,再殷勤有什么用?” 赵璨忍笑道,“正因为没有孩子傍身,全凭朕的宠爱度日,皇后便该更殷勤讨好朕才对。只要伺候得朕开心了,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打紧?” 他说着扑到平安身上,“皇后就从了朕吧!” 平安听到这如同土匪宣言一般的话语,忍不住呆了一下。这究竟是皇帝还是匪寇,你人设崩了你造吗? 这一呆已经错过了最佳挣扎和逃走的时机,被赵璨彻底压制住,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赵璨心满意足的将头埋在平安颈窝里蹭了蹭,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抓着平安的衣襟又嗅了嗅,那香气却消失了。赵璨不信邪,又换了几个地方,均是如此。 平安见他这般折腾,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你身上放了什么?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赵璨道。 “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不熏香,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安对于古代人随身带个香囊这种习惯完全无法理解和接受,所以身上从来不用。不过他想了想,又道,“许是沾上了房间里点的香。” “不是。”赵璨道,“龙涎香的味道我是极熟悉的,绝对不一样。” “但是真的没有香。”眼见赵璨已经打算扒开自己的衣裳来找了,平安连忙道。 赵璨想了想,重新把头摆在他身上,片刻后果然就闻到了那种香气。 “我知道了!”他抬起头盯着平安,“这是平安你的体香……” 话还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平安一脚踹开了。还体香呢,平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种词语放在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大男人身上合适吗?!又不是那自幼精心养育的深闺小姐! 想到深闺小姐,平安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翻身坐起来,对着被踹了一脚正呲牙咧嘴的赵璨道,“别将我当成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 “我没……”赵璨欲哭无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确是从平安身上嗅到了香气,平安又分明没有熏香,不是体香还能是什么?但是平安不承认,他也不能非要说就是啊。 原本好好的气氛,还以为今晚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不想自己一句话就惹恼了平安,今晚能够上床就已经是平安宽宏大量,至于其他,恐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果然平安已经下了榻,出门让人送水过来洗漱,然后就去睡了。全然将赵璨扔在一边不管。 赵璨也只能后着脸皮追过去。好在平安并没有阻拦,只是不同他说话。 躺了一会儿,见平安背对着自己,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人,赵璨只好主动凑过去安抚他,“我方才一定是脑子里昏了头了,才会说出那种胡话。平安,别生气了好不好?” “没有生气。”平安语气冷淡的说。 “好,没有生气。”虽然态度冷淡,但平安毕竟肯搭话了,赵璨松了一口气,蹭过去将人揽进怀里,唇在平安颈间游移,“我就知道平安最好了。” “……”平安很想问他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好人卡吗?不过想想赵璨也不可能知道,所以还是算了。 不过虽然知道赵璨并非有意,只不过是顺口说出了那句话,为此生气没有必要,但平安的心气还是不大顺。——或者说,首先是因为心气不顺,所以听到那句话才会如此在意。 平安一向都是个十分懂得自省的人,他之前自己回到房间里,其实就已经想明白了。 其实赵璨那句话,连玩笑都算不上,认真说起来的话,应该算是调情才对。 如果换做是平常,平安就算不顺着赵璨的话说下去,也不至于会生气。毕竟在私生活这方面,平安向来是个很懂得情趣的人。实际上赵璨如今这些花样,多半还是平安自己教给他的。 之所以今天的情绪会那么激动,甚至听到一句话就敏感得差点直接翻脸,无非还是因为受到了影响。 对于赵璨娶妻这件事,平安心中始终无比在意。就算赵璨保证不会娶,但是身处那个位置,就注定会受压力。不单是赵璨会,平安也会。而他心中本能的有些畏惧这样的压力,所以对赵璨生气,不过是迁怒罢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对于平安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 因为问题不能解决,始终都还放在那里。这对于平安这种从小到大没有安全感,任何事情都习惯掌控在手里的人来说,是非常要命的。 不过平安郁闷了一会儿,也很清楚这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总要面对,生气并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一点,反倒会让他跟赵璨的关系变得僵硬。 所以他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赵璨道,“我睡不着。” “那咱们来做点儿有益身心健康的事。”赵璨低声道。 他这个年纪正是体力和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虽然平日里政务繁忙,但丝毫不影响他对这件事情的热衷。尤其他跟平安的感情好,这种事情能够令彼此都觉得愉快,就更是食髓知味了。 平安却没有这份心情,他凑过去亲了亲赵璨的下巴,道,“今天不想做。” “好吧……”赵璨也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什么都别想了。不过平安睡不着,他也只好陪着,想了想道,“我们说说话吧。” “说着说着又难免回到政事上。”平安道,“今晚我不想想这些。要不……你给我念书吧?” 因为有时候赵璨要批奏折到深夜,所以宫中使用的灯烛都十分亮堂,虽然比不上白昼,但看书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听见平安的要求,赵璨虽然有些惊讶,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但还是从床头拿了一本书,打算念给他听。但是被平安拦住了。 赵璨放在枕边的书,不是史书就是策论,平安并不认为是好的睡前读物。他想了想,将之前送来的少儿启蒙课本给翻了出来,递给赵璨,“念这个。” “你确定?”赵璨抽了抽嘴角。因为是给小孩子看的书,所以几乎都写得十分直白易懂,只要老师稍加解释就可以了。不过大部分句子为了易于背诵,倒的确是音韵和谐,朗朗上口。 平安点头,重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留下一张脸在外面,看着赵璨道,“在我那个时代,孩子小时候,家长们总会在睡前给他们读一读故事书。我小时候一直很羡慕这样的场景。” 赵璨这时候自然已经知道了平安在“那个时代”所经历过的家庭是怎么样的,十分心疼。听见平安说这是小时候所羡慕的场景,自然不再推拒。他甚至还微笑着调侃道,“好吧,小宝宝闭上眼睛听,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