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秀春噗嗤一声乐了,随即道,“你昨晚打旦旦了吧。” 陈学功猛地咳嗽两声,矢口否认,“没有。” 秀春才不信,她都听道拍屁股声了。 在炕上磨蹭到快九点才起来,堂屋炕上的被子垫褥都叠收了起来,放上炕几摆上瓜子花生糖果,没几时就有邻居领着孩来串门了,陈学功带秀春和旦旦去族里几个关系亲厚的叔婶家拜年。 年初一串门子,年初二走亲戚。 初二大早上,陈秋娟就带儿子回娘家了。 陈老太往门口望望,没瞧见女婿宋建军,就问道,“建军那孩呢?” 陈秋娟来火,“别提他,让他跟他老宋家人好好过去吧!” 第115章 16号二更 宋建军毕业于北大化工专业,北大化工在这场革命浪潮中属重灾区,宋建军的校友多数被下放劳改插秧,哪怕宋建军再专注于化学研究也未能幸免,原本宋建军可是芦汪北合作社有名的人物,现在被遣送回老家进行改造,难免会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酸言讽语。 别人怎么讲,陈秋娟还不在乎,人嘴两溜皮,外人想说什么她也拦不住,陈秋娟气就气在老三两口子竟然也落井下石,还对他们回来住有诸多不满,四间大瓦房有一大半的钱是他们出的,凭啥他们回来住还得看人脸色! 陈秋娟前脚带儿子回娘家,宋建军后脚就跟过来了,陈家人只当没看出这两口子生矛盾,热情的招呼宋建军坐,宋建军先瞅了一眼陈秋娟,挨在陈秋娟旁坐了下来,陈秋娟懒得理他,丢给他一个白眼,她现在看姓宋的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秀春拿搪瓷杯给她大舅沏了一杯茶。 “旦旦呢?”媳妇不理他,宋建军有些无趣,四下瞧瞧,没话找话。 秀春指指门外边,笑道,“被学礼背出去玩了。” 孩子还是喜欢跟孩子一块玩,宋学礼跟旦旦疯几次,旦旦就乐得找不着北了,扑腾着两手非要宋学礼抱,不愿意跟着爸妈,要跟小表叔一块玩。 宋建军笑着点头,话音一转,看他媳妇时眼含温情,“旦旦又要有小表叔或表姑了。” 宋建军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陈秋娟之外,皆有片刻怔愣。 “秋娟,真有了?”陈老太颤着声问。 不止陈老太不敢相信,其他人也惊讶,陈秋娟三十出头才怀上宋学礼,到今年已经四十二了吧,居然还能再怀上,喜事,天大的喜事! 陈秋娟白了宋建军一眼,“还没满三个月,就乱说就乱说!” 听陈秋娟这冲人的语气,大家也明白她哪这么大的火了,感情是孕妇带了惹不起的脾气啊… 陈秋实咳嗽一声,教训妹子,“秋娟你说话也注意点,苗苗春儿都在呢。” 哪能当着小辈的面这么训宋建军。 秀春挨着陈秋娟坐,拉了陈秋娟道,“大舅妈,你有感觉吗?有没有想吐,吃饭怎么样,是不是总想睡觉?我怀旦旦…” 一个是刚怀上娃的,一个是刚生了娃的,你一句我一嘴,话题全围绕着小娃娃聊。 陈学功看宋建军,“姑父,这小表弟或小表妹出生,还没咱家旦旦大啊…” 关键旦旦还得管人家叫表叔或表姑! 陈木匠吧嗒吧嗒抽着烟,脸上满是喜色,“那有啥,农村婆婆和儿媳妇一起生娃有的是,你看那谁,婆婆又奶儿子又奶孙子,两不误!” 陈老太嗤笑,“别说,还真是这样!” 中午少不得要张罗吃一顿,陈秋娟要帮许淑华洗菜,许淑华连连摆手,“外头冷,你去炕上坐着,别出来瞎折腾。” 四十多岁怀娃,能跟十几二十岁小姑娘怀娃一样么,可得仔细把身体养好了! 陈秋娟只好进屋,坐秀春和陈学功屋里炕上,看着宋学礼带旦旦玩。 宋建军进来了,挨着陈秋娟坐,手还搁到了陈秋娟肚子上。 实话说,宋建军和陈秋娟都算老夫老妻了,可这么多年感情一直未曾淡过,几乎没红过脸吵过架,这次陈秋娟实在忍受不了,才跟宋建军吵了几句,一怄气不理他回娘家! 陈秋娟白他一眼,把他手拿开,“一屋子人,你手搁哪儿呢!” 宋建军笑了,眼角带了细纹,满足的喟叹道,“我老来又得子,还不许我高兴下啊!” 陈秋娟哼了哼,没说话。 宋建军劝道,“秋娟,下午就跟我回去吧,赶着过年,都不要闹得不愉快,我们在这住也住不了多久,算了,就别跟老三家的一般见识,老三夹在中间也为难。” 陈秋娟不赞同道,“别给你老三说得多好,但凡他能做点主,他媳妇能说出撵咱们走的话?谁知道他们两口子关上门在合计啥!” 这些年陈秋娟和宋建军的工资可没少补贴家里,以前陈秋娟就意识到老三媳妇不是啥省油的灯,给她寄钱寄东西,就说你好,后来生了学礼,补贴家里渐少了,老三媳妇的不满就渐渐显露了出来,陈秋娟就不明白了,工资是他们辛苦挣来的,难不成不养家糊口全上交养活你一家四口? 宋建军辩解道,“老三是个憨厚人,你看这些年他带爹娘生活,有说过一句埋怨话?” 陈秋娟忍不住搁在心里腹诽,那是因为老大和老二又给他盖房又补贴家里! 陈秋娟是个明白人,知道总跟宋建军斗气也不是解决之法,而且总生气也伤夫妻感情,思及此,陈秋娟缓和了语气,退一步对宋建军道,“建军,我也知道老三和他媳妇有难处,就像你说的,咱们在这也住不了多长时间,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怀上了二孩,二孩看这眼下的情形指定也是要在家出生,你就不为我想,也得为咱家学礼,咱家还没出生的娃想想吧,一再忍让他们,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啊。” 宋建军叹了口气,他跟老三的处境一样,也是左右为难,于老三而言,他们是亲兄弟,于陈秋娟而言,他们是相伴半生的夫妻,实在是头疼,大家和和睦睦多好,非要斤斤计较有什么意思? 初二陈秋娟回娘家,初三秀春和陈学功带上旦旦一块去外婆家拜年。 宋乃娥也回来了,还有秀春的其他两个姨,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大家客客气气,表面上有说有笑,可秀春还是注意到了,大舅妈和小舅妈始终不互相搭话。 小舅妈是个有心眼的人,生怕陈秋娟在秀春面前说了啥她的坏话,逮着空当非要拉秀春去她屋里,让秀春帮她看看她新做的罩衫好不好看。 秀春心知肚明,嘴上不好推辞,跟着小舅妈过去。 老蓝色的机织布,做工寻常,别致的地方在扣子上,盘扣打的很精致。 秀春不住点头道,“好看,好看。” 小舅妈笑道,“我还担心你说这颜色我穿上老气呢!” 秀春道,“哪能,颜色适合你,耐脏又耐看。” 小舅妈笑得更开了,拉了秀春说了好一会话,七拐八绕总算说到了正题上,话中有话道,“我跟你大舅妈近来闹矛盾,这事你知道吧?” 秀春留了个心眼,笑道,“听提过一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小舅妈打量着秀春,似在审度秀春话里真假,好一会儿才道,“春儿,你听听我说的,你看是我有理,还是你大舅妈有理。” 秀春呵呵笑,“我一个小辈,哪好评判你们长辈间的事。” 小舅妈充耳不闻,势必要给秀春洗脑,“春儿,你二舅和二舅妈我就不说了,他们离得近,平时还常回来看看你外公外婆,农忙时候也回来帮家里干干队里分派下来的任务,你大舅和你大舅妈呢,终年到头不能回来一趟,自个爹娘不管不顾,可都是我跟你小舅在养活,要是哪个有头疼脑热,我和你小舅不出工都要带他们去乡里看病…” 秀春讶道,“大舅和大舅妈每年不给外公外婆抚养费啊?生病也不给医药费?” 小舅妈语塞,面上浮现不自然的笑,含糊带过,又道,“照顾两个老的,咱们辛苦点,这我都没放在心上,现在你大舅他们一家不打招呼就回来了,还要长住,咱家统共就四间房,我跟你小舅一间,我家大孩二孩一间,你外公外婆住一间,哪还能够住啊!” 秀春问道,“还剩一间呢?大舅跟大舅妈回来总不能去生产队牛棚住吧。” 小舅妈讪笑,“还有一间是我娘家妹子在这住着,你大舅一家三口回来之后,我就把我妹子撵了回去给他们腾地方。” 秀春了然,怪不得不满,感情是让她娘家妹子没地方住了啊… 小舅妈又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嘴巴也不好,就问了你大舅一嘴,问他们啥时候能回兰州,你大舅妈就不高兴了,甩脸子给我看,春儿,你说他这一家三口天天在这吃我跟你小舅那点粮食,我还不能问一嘴啊?合着我家不过日子了,全拿粮食来养活他一家三口啊。” 且不说宋建军劳教之后原本的工资和口粮全没了,就是有,兰州的粮票拿到泽阳来用,也不好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 小舅妈希望秀春站到她这一边,“春儿,你看我说的有没有理?” 秀春呵呵笑,不知道该咋说,外边旦旦哇一声哭了,秀春谢天谢地,赶紧出去看旦旦。 原来是宋学礼让旦旦靠墙站,想让旦旦学走路,旦旦一个没站稳,磕在了地上,额上鼓了一个大包。 宋学礼脸上全是慌色,哄着旦旦不知道该咋办。 瞧见秀春来了,忙道,“春儿jiejie,我不是有意的,我想带旦旦玩来着…” 秀春一手抱旦旦,一手拍拍宋学礼,安抚他,“没事没事,旦旦摔几次长得快。” 堂屋里原本坐着唠嗑的舅妈大姨都出来了,瞧是怎么回事,宋学礼更不安了,垂着脑袋,内疚的对陈秋娟道,“妈我把旦旦摔了,还磕了个包。” 小舅妈呀了一声,“我的娘,磕这么大个包,都出血丝了,学礼你也太不长心了,这要把旦旦磕坏了可咋整!” 秀春大姨跟着道了一句,“你看咱旦旦哭的,抱去卫生站给医生看看啊,赶紧的!” 陈秋娟冷了脸,没发作。 宋学礼吓得红了眼眶,直抹眼泪,依偎在陈秋娟身旁不吭声。 本来陈学功在跟宋建军说话,早听见旦旦哭了,没想过来管,听见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说这番话了,陈学功才扔了烟头过来,看了看旦旦额头,对小舅妈道,“擦破点皮没事,旦旦平时在家没少磕磕碰碰。” 陈学功说的是实话,旦旦不老实,无论被谁带着,一个没看住,不是摔个狗吃屎就是磕到桌椅拐角,起初秀春还心肝宝贝的哄,被陈学功训了几回,再也不表现太过了。 孩子磕到碰到,最懊悔的就是带他那个人,这个时候当爸妈的再rou疼肝疼,无疑是在打别人的脸。 想心疼,等没人的时候关上门好好心疼,可别当着别人的面心肝rou疼得不得了。 就像现在,宋学礼明明已经很内疚,小男子汉都抹眼泪了,其他人还在说,挺让秀春反感,拍拍旦旦的小身子道,对陈秋娟道,“大舅妈,我去你屋里给旦旦喂奶,他就这样,小哭包一个,吃两口奶就能好。” 秀春话音刚落,小舅妈就接过话茬道,“哎呀,春儿你年轻没养孩子经验,可不能大意了!” 秀春心烦意乱,忍不住回嘴,“苗苗哥就是医生,还要抱旦旦去哪儿查查啊。” “你看这孩话说的,我这不是好心好意么。”小舅妈不满嘀咕。 秀春只当没听见,抱了旦旦去大舅妈屋里,背着人掀开毛衣,旦旦啊呜一口咬上奶,抽抽噎噎不哭了,陈秋娟进来了,从藤箱里一阵翻,找出来一瓶碘酒,用棉花蘸了往旦旦额头上擦。 “学礼小时候也总磕着绊着,到现在还不让我省心,酒精碘酒啥的我跟你大舅都随行李带着。” 秀春扭头,四下看看,瞧见宋学礼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忙招手喊他。 秀春放下衣裳,把旦旦给陈秋娟抱,她拉了宋学礼过来,捏捏旦旦rou嘟嘟的脸蛋,“你看旦旦,他吃饱喝足又没事了吧,诶,他又对你笑了。” 旦旦一看到宋学礼就不老实,咯咯笑,扑腾要他抱,显然已经忘了刚才他哭得有多伤心。 宋学礼不敢抱旦旦,秀春忍不住笑,拍拍他肩膀道,“小表叔快抱抱你侄儿呀,旦旦可喜欢你了。” 听秀春这么说,宋学礼才笑了,把旦旦从他妈怀里接了过来,嘛嘛亲了两口,甩了鞋,带旦旦上炕乱爬,小孩子忘性大,只要大人不搁在心上总是提,小孩掉头就能忘。 陈秋娟多少吁了口气,问秀春道,“春儿,你小舅妈拉你去她屋,没少跟你拉家常吧!” 陈秋娟特意把拉家常三个字拖音拖得老长。 秀春忍不住笑,点头道,“是没少说。” 凭良心说,秀春跟陈秋娟自然而然更亲厚一些,主要还是因为她在兰州跟陈秋娟生活过一段时间,别人嘴里怎么说,秀春不相信,她只相信自己了解到的,陈秋娟确实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没把她逼急了,她也不在乎钱不钱的事,主要还是气不顺。 花了钱还没讨好人,搁谁身上都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