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封蔚此次也没来,但专门让人送来了贺礼。他自己暗搓搓的在隔壁呆着。 余柏林知道同榜会来很多人,专门叮嘱他绝对不要来。 如此热闹的宴会,封蔚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了。最后他不高兴,就跑进宫里,打扰他哥哥嫂子的二人世界了。 封庭:熊孩子!真糟心!长青在哪?赶快把朕家的熊孩子牵走! ……乔迁之后,余柏林短暂的休息假期结束,该入职了。 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比如碑林题字、比如皇帝陛下专门下旨赐新府邸牌匾等等。 余柏林入职是,是在五月初。此时已经接近初夏,余柏林一大早就要前往吏部,凌晨的空气仍旧凉飕飕的,露水将余柏林外袍都润湿了。 吏部门口正排着长队。外官等缺轮值等,以及举人监生选官等,都是在吏部。 吏部一直是个忙碌的衙门。 余柏林、陈磊、李潇三人的马车在吏部门口汇合之后,下马车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可……”余柏林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情形。 “的确不赶巧。”陈磊苦笑,“吏部不愧是天下第一衙门,我们若是排队,不知道排到何时了。” 李潇一双桃花眼轻佻的瞟了余柏林和陈磊一眼:“还好愚兄是跟您二位一起来的,就借二位面子一用了。” 余柏林忙道:“还是借老师面子一用吧。” 陈磊面无表情的瞥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拒绝。虽然陈磊正直,但官场上该有的变通,他还是动的。 来之前,陈老似乎已经料到会有此情形,便让陈磊准备好了帖子。陈磊让下人将太子太师府的帖子拿给守门的官吏,那官吏一看帖子,立刻毕恭毕敬的将三人引进了吏部之中。 排队的人正看这三位来晚了的人的笑话,却见三人居然插队进去了,顿时傻眼。 有人小声问道:“那三人是谁?居然不需要排队?” 又有人道:“其中一人如此年轻,难不成是举人?这也太狂妄了。” 显然说话的这人是外官。在任职地,他也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一把手。进京之后,不仅要夹着尾巴做人,还被一可能是年轻举子插了队,心里自然不舒服。 这时一来选官的国子监贡生道:“可别这么说,这三位是三鼎甲,最年轻的那位,就是六元及第的余状元。” “三鼎甲又如何。”那人还是酸溜溜的,但也就嘴上抱怨这么一句,愤愤的目光倒是收了回来。 吏部为六部之首,翰林更在六部之上。三鼎甲入朝便为翰林官,资历熬够了便是讲读,为皇帝近臣。即使品阶暂时低了些,但论前途,哪是他们这些外官能比的。 吏部官员权势十分重,吏部郎中不过正五品,却能掌握京中五品及以下官员任命。京官品级比外官有一个等级的压制。比如七品京官,外放之后,若是平调,便是正六品。 这还只是品级,不说前途和权力。 因此外官大员要对吏部郎中巴结谄媚,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翰林不归吏部管,那吏部郎中对待这三鼎甲的时候,是丝毫架子都没有的。 吏部郎中见三人就大肆夸奖了一番,然后迅速的带三人登记官牒,领了官服官帽。 一番寒暄之后,三人拜别吏部郎中,又去领了官员牙牌,这才算完毕。 次日,三人相约一起倒了翰林院,算是正式入职了。翰林院早派了人在门口等候。初次入职又有一番繁俗缛文,三人在翰林院前辈引领下,拜见各位同僚和长官,又听完前辈和长官的训词之后,入职的第一天就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余柏林才接到正式的工作。 翰林院若混不到讲读,日子就非常闲,也就是修典编书之类。 有些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讲读,那就一辈子编书修典了。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些事可能枯燥了些,但对于余柏林而言,这种工作他觉得对自己很实用。 他本就是半路穿越,虽然尽力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事,但之前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科举之上,对于其他书籍涉猎并不是太广。 而且这些官场制度和律例之类,正是余柏林所欠缺的。因此不用上官敲打,余柏林就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常住在这里,将那些典籍都啃了去。 大略是三鼎甲刚进翰林时,一腔热血却赋予编书修典,让人总有一番失落,适应一段时间才会好。 别说其他人,陈磊和李潇在天天修典时,也有些不适应。 但余柏林则踏实、甚至说入迷的过分了。 看着余柏林的样子,陈磊和李潇也很快沉下心来。 每到新君继位,会典就要重修。会典为官场制度规范。为修一条,需要翻越许多书籍,甚至连前朝都是要一一看过的。 余柏林等三人比老翰林速度慢些,一日只能修两到三条,但三人从未被上官打回来过,都是一次过。 也别是余柏林,受到上官多次嘉奖。 一月之后,当讲官再次选拔时,余柏林受到的嘉奖太多,为他吸引了不少仇恨。 让他感受到了何为文人相轻。 第61章 翰林要升迁,有三个机会最为重要。 第一为教导内宫宦官。 宫内宦官多为贫苦百姓,基本不识字。但若要做到大宦官,不识字显然是不成的。教导宦官一事,便从翰林院抽调翰林去做。 别看外面文人怎么骂宦官和与宦官交好的大臣。交好大宦官的好处谁都知道,况且坏的皇帝才能滋养出坏的宦官。晖朝前面几个皇帝都不错,也就文宗时何皇后身边几个宦官嚣张了些,但文宗把朝中事握的紧,那些宦官也没能左右朝政。所以晖朝宦官名声是不算坏的。 所以即使嘴上骂着心里鄙视着,朝中大臣结交宦官也没有心理压力。 让翰林官教导的宦官,都是总管副总管一类的,各个在宫里贵人面前,都说得上话。与他们结成师生之谊,对翰林今后升迁大有好处。 第二,则是讲官。 这讲官分两种。一种是小规模的,一种是大规模的,就跟小班讨论组和公开课的差距差不多。后一种更有面子,前一种则容易成为皇帝亲信。 两种都是在阁老、皇帝面前讲课,其好处不用多说。 最后一种,则是轮值内阁。 轮值内阁不但能让阁老看到你的能耐,还拥有很大权势,算是提前进入让人巴结的人的行列,是翰林官们挤破头想去的地方。 不过轮值内阁都由阁老亲点,连皇帝都不会插手,就算想抢,也没办法抢就是了。 也就是说,基本上是拥有前两种机会,才有可能让阁老点你轮值内阁。 而如果没抢到前两个机会,论资排辈,也是会轮到你的,只不过时间晚些罢了。 宦官讲师早已经确定,轮值内阁还没有新的机会,而讲官是一月一换,若讲官中有因其他事者卸任的,则当即补入。可想讲官竞争有多么血雨腥风了。 偏偏讲官还不是论资排辈来的,余柏林有六元及第的名声,又是公认的大儒,现在还得了上官多次夸奖,可不就成为人的眼中钉了。 翰林院比起外面还是要单纯一些,就算为难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夸张的地方,也就是明面上冷战,暗地里给你多派活而已。 虽然上官已经布置了每个人的任务,但那都是概括性的。就跟职场一样,老员工把自己手上活儿推给新员工,上司一般是不管的。 文人间不仅有前后辈关系,还有各种师生关系。余柏林还好只有前辈折腾他,给他许多本不该他做的活,每日修的典大大超出了本该的范畴。 要是座师或者老师折腾起人来,才是要命。 有一名臣,当年也是状元及第。他们三鼎甲当年座师不是个东西,完全把那名臣等三人当奴隶使唤,有什么需要写的,全让这三人写,写不好就关小黑屋不给饭吃,他们写完之后,饿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出好歹那动则辱骂更是家常便饭。 但就因那是座师,这三人即使再愤怒也没办法,其余人也不会伸出援手。 堂堂三鼎甲被折辱到如此境地,可想翰林院并非外面所想那样光风霁月。 余柏林看着自己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叹了口气。这些明日就得交上,今天怎么也写不完了。罢了,在翰林院打地铺吧。 余柏林吩咐人跟家中说了一声,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食盒、参片之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皮毛披风。 余柏林看着那披风有些无语。这都入夏了,就算夜晚,披着这披风也得热出病来吧?于是他让人把披风带了回去。 不久之后,那人又回来了。这次带的不是披风,而是冰块。 余柏林再次无语。虽然是夏季,但翰林院有凉风穿堂,并不需要冰块。 不过这冰块一来一往就化掉了,余柏林也不好让人带回去,便让翰林院小吏放入绿豆汤中,熬夜的翰林一人一碗,当降暑用了。 除余柏林案上文书最为多之外,也有其他翰林做不完熬夜的。 其中李潇和余柏林待遇差不多。他没什么背景,虽然不如余柏林出风头,欺负他的人也不少。 只有陈磊背靠着陈老,没人敢为难他。 不过当陈磊见余柏林和李潇都要留下来熬夜后,他也一声不吭的留下来,并自觉分走了余柏林和李潇一部分工作。 这几日,余柏林都只是伏在案边小睡一会儿,全靠参茶提神。也幸亏翰林院有洗浴的地方,家中也不断来人拿换洗的衣物,不然余柏林还真受不了。 当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之时,陈磊道:“你这样老老实实的受人欺负,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余柏林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谁说我老老实实不反抗来着?他们把修的典籍递给上官,就知道了。” 李潇道:“你可是做了什么手脚?” 余柏林道:“我只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修典而已,哪有做什么手脚。” 李潇和陈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相信。 余柏林还真没说错,他的确没有做什么手脚。 翰林院这排资论辈又极好面子的地方,就算是别的翰林有错,余柏林也不能撕破脸,不然在上官面前也落不了什么好印象。 而且又是年龄惹的祸。余柏林年纪太小,又名声太大,虽然他什么都没做,还是会给人以年少轻狂的感观。 他若和翰林院同僚闹起来了,那就更让人说他不是了。 余柏林虽然未来发展是皇帝心腹,却不愿意成为没有官声的孤臣。发展到那种地步,太容易被当做弃子了。 余柏林虽然信任皇帝和封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也得事事想个周全。 因此,他严厉的拒绝了封蔚想插手的打算。若他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事事都要靠封蔚以权压人来帮他,那他遇到无法以权压人的时候,不就得死了? 封蔚见余柏林被欺负,又被拒绝帮忙,整天就跟吃了火药桶似的,看谁谁不爽。 于是京卫营中一干人就遭了秧,天天被封蔚瞪着加训。 后来京卫营都不能满足封蔚的泻火了,封蔚便打上了金刀卫的主意。 金刀卫作为皇帝近卫,又监督百官,其衙门内各个身手了得,在每次评比中,总是独占鳌头。 封蔚便以切磋名义,打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