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勉强强地睡了过去。 可她还没睡多久，就被知春唤醒，告知她今天要去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之前去佛光寺祈福，前日才回宫。本来身为宫妃，她应该去迎接太后，但皇帝当时根本没让她去。 林妩想着皇帝连太后回宫这样重要的日子都没放她出去，今日也不会同意她离开紫宸殿，便掖着被子不愿起来。 可未想过了片刻，皇帝竟然派周德顺来传话，让她去寿安宫。 林妩有些奇怪皇帝怎么突然让她见太后去了，不过皇帝不在她也没办法问他，只得不情愿地起床梳洗，放弃睡回笼觉的心思。 她夜里没睡好，脸色有些憔悴，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十分没精神。对着铜镜，她忍不住叹气，不得不多扑了些水粉胭脂，希望能掩饰几分，别在太后面前失仪。 听说皇帝很尊重这位安太后。 吃过早膳，见时候差不多，林妩带上宫人往寿安宫去。 初夏天光明媚，花香袭人，正是赏花游园放纸鸢的好时节。 可惜，她这些天却一直被皇帝囚在紫宸殿。 林妩心中苦闷，见时间还早，想到寿安宫离紫宸宫并不远，她便下了步辇，决定步行过去，只当散心了。 她走得很慢，偶尔还低头闻闻花香，十分享受这难得的自由。 也是她大意了，这几日和皇帝朝夕相处，竟然她下意识忽略了宫里还有其他妃嫔。此刻，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拐角处，走出别的妃嫔，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看衣着，应该份位不高，一身淡蓝色水波纹长裙，肩挽披帛，头发高高梳起青螺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远远看去，高挑纤细，气质竟有几分冰冷出尘的感觉。 林妩不知道她是谁，以前闺中并没有见过。她侧眸看了一眼知春，知春会意，上前小声说道：“回娘娘，是李美人。” 听到李美人三个字，林妩脸色有些不好。 当初在她被皇帝晾在瑶光殿时，这位可是很得宠。她不久前还怀疑过，皇帝是不是喜欢李美人这种清冷冰山款。 李美人看到林妩出现，心中一喜。自从陛下将林昭仪带去紫宸殿，她已经多日没有见到陛下了，她心里着急却无计可施。陛下不喜嫔妃往宣政殿、紫宸殿送物，要想在御花园之类的地方偶遇陛下，更没有半分机会。 现在，放眼后宫，淑妃虽然掌权却根本没有帝宠，丽妃家世硬却是个蠢的，只能当枪使，投靠她说不定还得连累了自己。思来想去，只有林昭仪是最好的选择的，她家世没落，势单力孤又没钱，而自己手里最不缺银子，只要一会儿主动递过诚意，不怕她不心动。 想到这儿，李美人攥紧了手中塞满银票的荷包，嘴角不由微微翘起。然而她还没等抬步，表情不由僵住，原本步行的林昭仪怎么突然上了步辇？ 李美人心下一急，赶紧迎过去在步辇下给林昭仪请安。 她本以为林昭仪会停下步辇，却没想到步辇直接从她身侧走过，里面只传来淡淡的“免礼”声。 林妩刚刚吩咐抬辇的宫人快些，见李美人也没有追上来哭诉，扮演被欺负的柔弱小白花，她不由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可没心思应付皇帝的其他女人！ 只是，林妩没有想到，她今天运气实在不佳，在寿安宫门口，她刚下步辇没走几步就遇上了陈丽妃，真是冤家路窄。 太后一般都重规矩，说不定四周已经有人暗中观察她们，为了不给太后留下坏印象，林妩只得略略欠身，心里不情愿却又必须给丽妃行礼：“丽妃jiejie。” “林昭仪身子矜贵，膝盖竟弯不下去么！” 丽妃出言讽刺，她冷眼看着在她面前屈膝欠身的林妩，心中舒爽，连日来压在心头的怒气也淡了许多。林妩这个狐狸精就算去了紫宸殿怎样？见了自己，她还不是得行礼！ 感受到来自陈丽妃的恶意，林妩心中无奈，她实在没想到丽妃敢在寿安宫附近为难她。她不打算再和丽妃僵持在这里，干脆直起身，十分不给丽妃面子地说：“本宫的确矜贵，既然丽妃喜欢殿外风景，那就慢慢欣赏，恕不奉陪了。” 说完，不等丽妃反应，林妩就径自步上台阶，往宫内走去。门口有年纪三十来岁的姑姑，寿安宫的宫人比其他宫的普遍年长，她客客气气的给向她问安的宫人免礼，并不端架子。 等到了寿安宫外殿，林妩看到里面已经有五位在坐的妃嫔了。皇帝后宫妃嫔少，所以份位都不低，在寿安宫里皆有坐下的资格。 看到林妩进来，那五位以及身后伺候的宫人动作快慢不一，但都起身过来给她行礼：“给昭仪娘娘请安。” 她们怎么都知道自己是谁？林妩有点纳闷，却面色不显，她抬手挥了挥，柔声道免礼，还特别温婉地加了一句：“都坐下吧，诸位meimei不必多礼。” 林妩扫了一眼，发现安昭媛已经到了。虽然只见过安昭媛一次，但安昭媛眉目如画，清秀温婉，林妩对她印象很深刻。见安昭媛前面还空着两个位子，想到这里座序应该是按份位的，林妩便直接走过去，在安昭媛前面坐下。 她侧过头友好地对安昭媛笑了笑，安昭媛也回之一笑，安昭媛神色淡淡，看起来并没有和她说几句的意思，林妩也就没有开口。 对于这位太后内侄女，皇帝的亲表妹，林妩心里是有些防备和警惕的，安昭媛太低调了，如果安昭媛像丽妃或者柳修容那样，她反而能安心。 林妩把心思从安昭媛身上收回来，看着周围陌生却又姿容妍丽各有芳华的女人，心中隐隐有些古怪的别扭感，她抿了抿唇角，回眸看向身后伺立的知春。 知春稍微低头，态度恭敬地唤了声“娘娘。” 林妩小声问道：“那几位是谁？” 她除了安昭媛认识，其余四位并没有见过，有三位看起来年岁偏，应该是今上为太子时的东宫旧人。 而那位身着淡黄色衣衫，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柔美纤弱的少女，是不是之前称病的沈美人？她之前在闺中参加宴会时，并没有见过沈美人，听说沈美人是礼部尚书的表外甥女…… 在林妩细细回想的时候，知春也在低头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清地回到：“娘娘，穿藕色襦裙的是傅充媛，她旁边依次穆婕妤和孙婕妤，安昭媛旁边的，是沈美人。” 听到各人的份位，林妩就知自己刚刚猜的没有错，她“嗯”了声。可还没等她回过头，就听对面传来婉转悦耳像黄鹂鸟一样动听的声音：“昭仪娘娘在说什么？一直想去拜见昭仪娘娘，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见到昭仪娘娘，嫔妾心里实在欢喜。” 林妩寻声看去，发现开口的，竟然是刚刚看起来十分沉闷的穆婕妤！此刻穆婕妤一改之前的呆滞，唇角带笑的看着她。穆婕妤肤色有些暗，可她的眼睛又黑又大，说起话来忽闪忽闪的，竟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林妩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她眉心微皱地看了眼穆婕妤，心里回想着之前搜集起来的情报，可却发现，与这位穆婕妤有关的内容少之又少，她根本无从判断穆婕妤在皇帝心中的好感度如何。 林妩不知不觉间思绪就走远了，竟忘了接穆婕妤的话茬。 穆婕妤也不尴尬，她手执团扇，轻摇了两下，淡定自若地继续唤了声：“昭仪娘娘？” 林妩回过神儿，却也没有开口，只点头对她笑了笑。 不知道如何应对时，就尽量不说话。林妩觉得自己不聪明，祸从口出，万一说错话被人抓住小辫子就糟了。而且现在是在太后宫中，皇帝不在，她更得小心。 穆婕妤也不知有什么目的，林妩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就向自己示好，更何况自己旁边坐着的是潜力股——太后娘娘的内侄女，单单只向自己是好，穆婕妤绝对不安好心。 不过，林妩心里也奇怪，安昭媛是太后侄女，怎么也不见太后亲近她，皇帝优待她？虽然同是二品，可昭媛毕竟比昭仪略微低了些。 见林妩依旧没有开口，穆婕妤也没有再自讨没趣，又变得沉闷起来。她眼底隐隐有受伤的神色，幽怨地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林妩身上。 林妩只觉自己被穆婕妤看过的皮肤，直想打冷颤。 这个穆婕妤像会变脸一样，实在有些可怕。 ☆、第26章 捧杀 就在林妩被穆婕妤看得十分不舒服的时候，淑妃和丽妃一同进来了，林妩略略松了口气，随着其他人一起起身，给淑妃和丽妃行礼。 淑妃依旧神色淡淡，很快就说了免礼，丽妃忿忿地看了眼林妩，恨不得上前去撕碎她的脸。 察觉到丽妃的眼神，林妩眉峰一挑，看也不看她，直接转身回到自己位上。 淑妃和丽妃到了没有半刻钟，太后娘娘就从内殿出来了。 林妩尤其些奇怪，怎么路上遇见的李美人还没有出现？ 至于丽妃上首的空位，应该是惠妃的位子，据说她身体不好，一直在钟粹宫休养，林妩没想到，她身体虚弱到，连给太后请安都不能来。 也不知道是真虚弱还是有别的原因。大概是上辈zigong斗剧看多了，林妩总觉得，在宫里一件事要百样想，绝对不能只看表面。 此刻，她没有时间细想，就已经起身随着其他人，动作标准一丝不差地欠身给太后行礼。 她低垂着眼眸，刚刚一晃而过，并没有看清太后的模样，听声音，十分和蔼温柔，完全不像年逾四十，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做祖母的老妇人。 安太后前日回宫时，已经见过众妃，此刻一眼就认出前日没有出现的林妩。她在回宫的路上，已经听说皇帝近来宠爱定北侯府上出来的世子嫡女，在瑶光殿出事后，皇帝竟直接把她带到紫宸殿，朝夕不离，连处理政务都不去宣政殿了。 想到这儿，安太后眸光浮动。等众妃谢恩回座后，她唇角含笑，和蔼地和淑妃唠了几句家常，状似无意地看过淑妃旁边的林妩，目光顿住，不等淑妃话说完，直接向林妩招手。 安太后眼里透着nongnong的欣喜，她十分：“这就是阿妩？多漂亮的小人儿，快上来，到哀家身边坐，让哀家仔细看看。” 安太后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没有任何征兆投进风平浪静的水面。原本还有笑语的屋子，瞬间静了下来。 淑妃没想到太后在和自己说话时会突然提到林妩，她怔了怔，低眸敛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转而很自然地把尚未说完的话咽回去。 安太后暗暗注意了众妃的反应，除了丽妃目光阴鸷地瞪向林昭仪，其他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看来，这些年，皇帝在后宫中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 安太后是先帝继后，并非今上生母，虽然也有血缘关系，但有安昭媛这位太后嫡亲的侄女在，林妩并不打算讨太后欢心。 在她看来，自己应该抱紧的大腿唯有皇帝，如果贪心，大腿抱多了反倒不牢靠。 太后面前，她做个花瓶布景，谨言慎行，只要不失仪不出差错就可以了。 刚刚在太后和淑妃话家常的时候，林妩虽然微垂眼皮，唇角挂着浅淡的笑，看起来是认真倾听的模样，实际上却在走神儿地想：皇帝今晚会不会回来？北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要怎样才能从皇帝那里探口风呢…… 她想得有些入神，乍然间听到太后把话锋转到她身上，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几秒，意识到太后说了什么，不由傻眼。 太后和淑妃聊得好好的，没事儿提到她做什么？ 这是要把她提到火堆上烤啊！ 一时间，林妩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害羞地垂下头，讷讷地唤了声：“太后娘娘。” 安太后见林妩并不过来，又招了招手，言语间没有丝毫不悦地打趣道：“妩丫头，莫不是嫌弃哀家这个老婆子？” 听了这话，林妩哪还敢继续坐着。她起身从座位离开，稍微往前走了几步，到中间欠身给太后行了一礼，“太后娘娘。” 拿不准太后的心思，林妩根本不敢直接走过去，更别提直接坐到太后身边。 安太后见林妩谨守规矩，并不靠近，不由嗔道：“你这孩子，不听哀家的话是不是？快近点，到哀家身边，哀家就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小人儿，今晌儿都能多吃一碗饭。” 说着，安太后还转头看向静立一旁面容严肃的桂嬷嬷，感叹道：“桂芝，你看看，这小姑娘多漂亮，后宫里多少年没出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比当年的菀妃都漂亮。” 菀妃？后宫里也没有这个份位，那菀妃到底是谁…… 林妩不经意皱了皱眉，她十分不安地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看向众人，心里有些奇怪。 除了丽妃神色难掩古怪，憎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淑妃和傅充媛等府邸旧人竟都是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因为她被太后优待产生任何不满，连安昭媛和沈美人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这让她略略安了心，打起全部精神应对太后。 刚刚太后那番话，她不好接，索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继续做出十分害羞的模样。 安太后往旁边挪了挪，指指身边，“快坐这儿，” 这回没办法继续害羞了，面对过份热情的太后，林妩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了想，不得不小心地沾着边坐过去，僵硬地挺直脊背，浑身都绷起来。 林妩声音有些发紧地说：“太后娘娘谬赞了。” 她本想夸太后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太后面前，她还是木讷点比好。 安太后在林妩坐过去后笑容愈深，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林妩，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听了林妩的话，安太后佯装生气，笑着说：“别叫太后娘娘了，怪生分的。妩丫头就和陛下一样，叫哀家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