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昌林郡主总觉得仿佛遗漏了什么。 “还好。”齐泽谨慎地说道。 “他虽然性子冷厉,只是本性不坏,有这样的名声也并不是他自己的缘故。”齐凉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好听,声名狼藉也差不多了。 且百善孝为先,父子反目,世人总是会对人子苛责更多,更有齐凉并不是一个软和人,与宁王相争至破家而出,宁王妃在外头没少哭诉继母不易等等,又有各处的诋毁,才叫齐凉的行止愈发偏激。然昌林郡主却更厌恶宁王与宁王妃,收回心思与齐泽殷殷地叮嘱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泽哥儿也该多分明。” “侄儿知道。”齐泽英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迟疑了一番方才低声说道,“并不是侄儿不亲近阿凉,实在是阿凉与谁都不亲近。” 齐凉孤僻,哪怕对他多有善意,却都不叫他看在眼里。 这人天生血都是冷的,齐泽心里叹了一声,转头与明珠笑问道,“表妹也要往宫中去?” 他见明珠伸出两只小爪子在外扑腾,好容易从昌林郡主柔软温暖的怀里探出头努力呼吸,越发觉得有趣儿起来,起身往一旁推开了一扇红窗,见外头有哗啦啦的碧绿的枝叶摇曳,阳光斑驳之中还有淡淡的树木的清香伴着微风吹进来,转头,见明珠美丽的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连眼睛都眯懒洋洋的,垂头想了想,就笑了。 “表妹喜欢树木花草?”他虽然年少,却是个十分敏锐的人,与明珠笑问道。 “药材更好。”明珠叫昌林郡主掐了一把,又觉得这家伙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人,决定观察一下收为手下,便哼哼着说道。 她仰着头很骄傲的模样,齐泽心中先是一乐,然而见昌林郡主目光有些暗淡,又听明珠这番回答,敛目片刻,面上就带了几分怜惜。 这表妹多病,方才说自己喜欢药材的罢? “药材虽好,只是还有更好的。回头我给表妹寻几样儿最珍惜的花草来,给表妹赏玩。”他若做一个兄长的模样,实在温柔体贴,况又觉自己不能迎娶明珠,多少有些对不住她,更添怜惜。 虽然是男子不能与明珠如何亲近,他心里却已经将她当做自己需要护着的meimei,他不欲再说这些叫人难过的话,仰头露出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笑容来笑道,“只要表妹喜欢,我总能给表妹寻来!” 不! 还是给药材! 六姑娘的心里话再一次被人误解,嘴角抽搐地看着与自己认真地说着“药材,日后表妹都不必服用!”的蠢蠢的二表哥。 “有阿泽在,我还担心什么呢?”昌林郡主心中可快活了,见齐泽并没有芥蒂,将明珠放在心中,越发地看重这个少年光明的少年。 他生得并无齐凉那叫人透不过气的俊美,却也是一个英姿勃勃的英俊少年,且目中带着充满生机的光彩,是阴郁孤僻的齐凉远远不及的。她心满意足地拉着齐泽的手,看他郑重地对明珠许着承诺,轻暖的微风里,矫健强壮的少年总叫人欢喜。 世子妃也含笑进来,见儿子一脸认真,再也没有说出什么阻拦的话。 顾六姑娘见这表哥真心实意要给自己当小弟,沉吟了一下,拱了拱自己一双小手儿。 “阿凉回去了?这孩子!”世子妃叫了太医来,却叫丫头告知自己齐凉自己走了,一边叹气一边拍了拍儿子的手,就见明珠叫齐泽从昌林郡主的怀里抱出来往窗下的软榻上去了。 笑容明朗的少年正把虚弱美丽的女孩儿扶在自己的肩膀上指着窗外的树木花草说着什么,还笨手笨脚地举着茶杯服侍明珠喝水,后者仿佛叫人服侍惯了,十分习惯地垂头叨了一口水喝偏头不理,那少年又擎着茶笑嘻嘻地追上去,一时间目光就迷茫了起来。 虽离得近了些,稍显亲密,只是她却不愿扫兴叫儿子规矩些。 明珠一脸理所当然,光风霁月,说破了反倒是自己想多了。 “珠珠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世子妃摸了摸手腕儿上冰凉的玉镯,突然与也与她一同看去的昌林郡主低声说道。 “是我算计了嫂子,本是我自己厚颜。”昌林郡主对世子妃并没有什么埋怨,若换了她,若有个病怏怏的侄女儿要嫁给顾怀峰兄弟,那也是要翻脸的,只怕比世子妃还要激烈。 她先算计了嫂子,此时世子妃却先对自己低头,顿时就羞愧万分小声儿说道,“这事儿,日后我不再提了。泽哥儿很好,日后,就叫他们做亲兄妹。”她抬眼明艳地一笑道,“日后珠珠若有求上门,泽哥儿别说不认识。” “你瞧瞧那傻小子,可像说这话的人不是?”世子妃见昌林郡主与自己没有芥蒂,心里也一松,指着那头儿的齐泽笑道。 英俊的少年正举着一枚小小的rou干儿与明珠说着什么,后者大怒,一爪子挠上了他的脸! “表妹瘦弱,还得多吃rou才好。”明珠轻飘飘的,靠在自己肩头都没有重量,齐泽只感到一片云朵伏在自己肩上一般,因心里把明珠当成亲meimei,自然是很上心的,举着rou干儿劝了又劝,还自己塞了一块含糊地说道,“并不硬,meimei不必担心咬不动。” 见明珠挑食,他就越发担心地说道,“rou都不吃……meimei可真叫人担心。”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不吃rou的,简直是邪教! 顾六姑娘方才还觉得这家伙可以使唤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个督促自己吃rou的,顿时冷哼了一声。 她决定讨厌他! 吃rou什么的,最讨厌了! “妹夫的爵位,父王可有章程没有?”世子妃见这两个闹成一团,齐泽脸上笑容真切,无奈地笑了一声方才转头与昌林郡主低声问道,“贵妃处,你可想好了?虽她行事叫人恼怒,只是我的话儿,你不要与她冲撞,到底那是你小姑子。”她见昌林郡主冷笑,知她素来眼里不容沙子,顿了顿方才柔声说道,“就算不快,只叫妹夫去与贵妃争执去,这时候,就该是男人出头的时候。” “知道了。”昌林郡主心没有在无所谓的贵妃身上,魂不守舍地见明珠恼火得脸上生出几分红晕,倒心里松快起来,恐明珠叫风吹病了,扬声叫齐泽把明珠抱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再叫本姑娘看见你!”顾六姑娘正在认真地与笑嘻嘻的蠢表哥翻脸。 “我看meimei就行了。”齐泽哈哈地笑道。 “烦!”六姑娘凌空抬起小腿儿踢了他一脚,没踢着。 “瞧瞧,这才见了一回,就要好起来了。”昌林郡主欣慰地笑道。 “谁跟要他好起来?!我不认识他!” 少自来熟!跟连解药都不要就滚蛋的齐凉一样愚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一出门,碰上一个讨厌的齐凉,又遇上了一个更讨厌的齐泽。 明珠觉得今日不宜出行来的,又觉得姓齐的都跟自己气场不和,只是到底看在这是外祖家,没有露出更多的骄纵,到了晚间便一同往宋王妃处告辞回家。 宋王妃本有些记挂她,然而见齐泽对明珠十分看顾,倒也有几分兄长的模样儿,也放了心。就算对昌林郡主与明珠十分舍不得,到底已经是顾家的人了,只好命人收拾了许多的首饰衣裳药材来给带着,与宋王亲自送了女儿一家人回靖北侯府。 临行前她再三叮嘱昌林郡主,不要在婆家生事。 明珠觉得这话里有些奇怪,然到底今日累极了,伏在昌林郡主的怀里昏昏欲睡。 她眯着眼睛,也不去看跟自己叮嘱多吃rou的齐泽,才回了侯府,便一头倒下睡了。 第二日起身,她见自己已经换了寝衣,也叫人梳洗过,正撑着头努力打起精神来,就见秦桑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明珠侧目看着自己,急忙捧着手上一袭柔软的鹅黄宫裙与她笑道,“奴婢从昨儿姑娘带回来的衣裳里翻着这件儿,颜色倒是极配姑娘的脸色,且奴婢瞧了,与姑娘身量儿仿佛,穿上一定好看。” 因是在家中,她素来知道明珠的习性,只服侍她更衣,用玉扣将她一把长长的黑发束在了脑后。 见明珠扶了自己要出门,秦桑急忙低声说道,“老太太传话儿过来,说姑娘昨儿劳累,今日不必请安了。” 长辈都说不必请安,那还请安做什么呢?顾六姑娘最疼惜自己的身子,从善如流,扶着秦桑往侧间儿用膳。 席间不过是简单的几样青菜,碧绿脆嫩,还带着一股子新鲜的水汽,明珠用了觉得不错,指着一旁一碗炖得酥烂醇香的红烧鹿rou,哼了一声。 秦桑只是看着明珠微笑,另一旁双喜打小儿就在明珠身边,最知道她的心意,蹬蹬蹬出去,见四周没有别人,急忙回身端起了鹿rou来稀里哗啦地吃了,之后抹了抹嘴巴,将碗放回桌儿上做好丫头的模样。 只是她吃得眉开眼笑,圆滚滚的小脸儿越发红润,一眼就看出偷吃,哪怕顾六姑娘掩耳盗铃,然而迎面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的顾怀瑜却目光犀利,挑眉看了看这一对儿用无辜眼神看着自己的主仆,摆手叫秦桑与双喜下去。 “那丫头吃得那么胖,日后可怎么了得。”顾怀瑜笑看了双喜圆滚滚的背影一眼,这才点了点明珠的额头。 “左右她是有人家儿的人,何必担心。”胖丫头可比她主子幸运多了,早两年儿就有人来与明珠提亲,说就喜欢双喜这般喜庆没有心机的姑娘,明珠询问过双喜的意思,见她还知道羞答答地点头,便也不做阻挠人家亲事的坏人应了。只是双喜年纪不大,因此依旧在她身边服侍。她虽然对蠢蠢的双喜颇多挑剔,不过到底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丫头,多少看重她。 “我本是要放了她的身契,谁知道她自己不中用。”与双喜亲近的乃是府中的管事家的儿子,顾家的家生子,日后双喜所出子女,依旧要入府中当差。 当年明珠,本是要放了双喜身契,叫她不必子子孙孙都为奴侍候人的。 “若她真的忠心,日后放了她子女身契就是。”顾怀瑜对meimei身边的丫头都是细细留意过的,自然知道双喜的性子……性子不好心中藏jian的,还未待六姑娘自己大发神威,就叫他这个做兄长的都给收拾了。 他信手从食盒里提出一碗温热的汤水来,见meimei一双有些妩媚的眼顿时就瞪圆了,缩着小身子警惕地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这是我亲手炖的,本是要进给父亲母亲,只是恐滋味儿不好,想叫meimei给我试试。” “父亲皮糙rou厚,就算炖得不好吃,想必也不会有事!”六姑娘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一脸拒绝。 “只是,我不愿叫父亲母亲尝不好的滋味儿,本是一片孝心,罢了……”顾怀瑜俊美的面上生出几分黯然,垂头叹息的模样,叫人心中顿时软成了春水。 明珠见他黯然失色,俊美的面上光彩都没有了,不自在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要心软! “倒了罢……”俊美的青衣青年轻轻一叹,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不安与勉强。 “给我尝尝!”六姑娘觉得兄长这心灵太容易受伤了,不客气地抢过那碗汤水来喝了一口,入口的鸡汤甘甜清冽,没有半点儿的油花儿与rou渣,只有清澈得跟水一般的汤水,入喉之后就叫人感到身上微暖,显然里头加了滋补的药材。 她却尝不出药材的苦涩,只有鸡汤的清润柔和,又不是guntang,温温的滚入明珠的喉间,她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之后一饮而尽。 “不错,可以给父亲母亲尝尝。”她吧嗒了一下嘴儿,仰头肯定了自家三哥的厨艺。 都说君子远厨庖,可是这位兄长,却似乎很喜欢自己做饭。 “我再试试别的。”给亲爹做饭?抱歉,这个不在顾三公子的计划之内啊,顾怀瑜生得令人如沐春风的俊美,温柔妥帖地给meimei擦嘴,这才温声道,“况,我去做这个,还要丫头小厮做什么?” 他口中说着无情得能叫亲爹顾远哭出血的话,面上却是柔情似水,一双温情的眼能把人看得羞涩起来,此时便摸着明珠的头温煦地说道,“meimei若尝着好,就把小厨房给我预备着。” “我才不喜欢!”明珠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一抹血痕上一瞬,哼了一声扭头。 顾怀瑜垂头看了看手上的伤口,也笑了一声这才问道,“见着阿泽了?我听母亲的意思,你不喜欢?” “愚蠢的二表哥啊!” “也好。”见明珠完全没有对齐泽动心的意思,顾怀瑜心里竟微微一松,笑眯眯地提着挣扎的meimei在门口处走动了一会儿,这才和声说道,“宫里传话儿出来,陛下想见见你,叫你后日陛见。” 明珠之前声名不显,给皇帝陛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宋王为了这个外孙女儿数次往宫中求了最好的太医发往洛城给外孙女看病,多少是个印象。然而最叫皇帝把明珠看在眼里的,却是洛城的瘟疫。 瘟疫在各地都各自不同,治疗的方子也不一样,明珠短短时间寻出能对症的药方,已经是大功一件。 更叫帝王侧目的,却是明珠心狠手辣,敢叫顾怀峰带兵去抄了囤积药材的各家药房。 若是个男子有这样的决断并不叫人侧目,然而明珠不过是个闺中没见识过风雨的女孩儿家,竟然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一点儿磕绊都不打就干了这么凶残的事儿。 皇帝就对明珠有了几分兴趣,且从前看在宋王,也时不时赏赐明珠,越发好奇起来。 “知道了。”明珠对进宫兴趣不大,不过据说宫中有个很识大体的荣贵妃,她倒是比对皇帝的兴趣大一些了。 她久仰荣贵妃大名,若可以,真的想要拜会一二,瞧瞧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跟她亲爹作对。 “外祖家运来的东西,母亲做主给了各房姐妹些,若到时有来道谢的,你不要不知情。” “不给顾五!”六姑娘可记仇了,自然记得顾五顾明玉跟她兄长骄横,十分小心眼儿地说道。 一家子姐妹,都给了,单单不给三房,这实在是太不和睦,只是顾怀瑜看着冷冷咬着牙齿的meimei,却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好。”他捏了一把meimei的小脸儿,低声沉沉地笑道,“知道meimei是为了我。” 顾明玉对他不敬,因此明珠记到现在,实在叫人心中愉悦。 “才不是为了你!”兄长清越内敛的笑声就在耳边,明珠觉得这哥哥太自作多情了些,顿时哼哼着扭头不理。 兄妹二人不过是说着家常的闲话,虽然一个习惯性地冷笑嗤笑嘲讽,不过显然顾三公子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乐此不疲地逗弄meimei说话,心怀大畅,把个脸色仇恨的meimei圈在怀里讲笑话儿。 然而此时靖北侯府的大院儿上房,靖北侯夫人捏着眼角一脸疲惫地歪在椅子里,哪怕才起来,却依然有些神色暗淡。她叫丫头往眼角贴了叫自己醒醒神儿的药膏子,又垂头嗅了嗅清凉的薄荷叶儿,这才与下头腰肢挺直的次女明岚柔声问道,“这大清早儿的,怎么就过来寻我?” “二婶儿与六meimei又送了咱们姐妹些首饰衣裳,女儿只觉厚颜,虽收了,到底……”明岚不是爱占便宜的性子,三番两次得了二房的礼,便有些不安。 “这是还礼,不必客气,只是你的心是好的。”二房从回来,靖北侯夫人样样儿妥帖精心,明珠的院子也是亲手收拾出来,里头的摆件陈设都是侯府中最好的,价值千金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