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林玉童理了理思绪,回想起来,其实除了展翼飞之外也就王伯提过展宏伟这个人,还都是他刻意问了一嘴才提起来的。至于展家的那些亲戚们,则从来都没提过展宏伟。 不是说能力比展宏图强,所以在展家更得人心吗?怎么会……出家当和尚? 还是说根本是他看花眼了? “林子,想什么呢?”高文亮叫了半天见林玉童一动不动,走过来拍了他一下。 “想……没什么。”林玉童见到许若也过来,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问:“咱们是去求签还是怎么的?” “我打算上香,你们呢?”许诺问。 “我去求个签。”林玉童说。 “那我跟林子求完签再来上香。”高文亮说完跟林玉童一起去抽签,抽完签排队解签的空档,他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我刚才看见个人,长得特别像翼飞的二叔。” “翼飞的二叔?不是说已经不在了吗,你见过?” “我在照片上见过。”林玉童怎么想都觉得他刚才看得没错,那个澄观师父虽然剔着光头,但是那模样真的像极了展家人,而且就连身高也是,展家人都特别高,澄观师父看起来也得有个一米八几。 “先别管了,如果真觉得有问题咱们明天再来一趟。”高文亮说完,正好轮到他解签了,便把竹签递给了解签的师父。他这竹签上头写的是:劝君耐守旧生涯,把定身心莫听邪,直待有人轻着力,满园枯木再开花。 “施主此签乃上平签,寓意变心守旧,时至成就,行则多逆,安静无忧。此签乃枯木生花之象,凡事待时则吉。” “您能说得再简单点么?”什么是变心守旧?! “就是……”师父一顿,看了看对面人的面相,话风一转,“就是说凡事莫要着急,且静待时运,到得有贵人相助时,施主所想之事自会有所进展。切记,此间多行善,莫起歹心。”解完便给高文亮递了一个穿了红绳的小三角符。 “我戴?” “自是施主想给谁戴就给谁戴。” “……”高文亮道谢接过来,翻看一番,也没见什么特别,就是个平安符。不过要说到最想给戴的,那必然是项军了,于是他又好好收起来,问林玉童,“你的呢?” “师父您看看这上面是什么意思?”林玉童把签递过去。他的签上面写的是:时临否极泰当来,抖擞从君出暗埃,若遇卯寅佳信至,管教立志事和谐。 “施主此签乃上上签,麻换得丝,是笑虽哭,要见分明,是见为福。此签祸去福来之象,凡事先凶后吉。亦有‘勇往直前’之意,施主只要不轻言放弃,一直努力,想必大成之日已近。” “谢谢师父。”林玉童也拿了一个三角福,但犹豫半晌没动,而是问:“师父,请问澄观师父来这里多久了?” “澄观?十年月余,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谢谢师父。”林玉童说完一转身,就听后面的大妈大婶低声说:“哎哟,看来这里是真灵啊,小伙子都来拜,我哪回来都是姑娘求姻缘,还头一回看年轻小伙子过来。” 林玉童四下一看,可不,除了和尚好像就他们几个是男的,就算有极个别两个外来的也是陪老伴来的。 许诺上完香也去求了一签,之后拿到解签师父那里去解,解完回来一脸怪相。林玉童问是什么签,他死活没说。 林玉童还惦记着展宏伟的事,就不想再这里久留了,便提议去别的地方转转。许诺也没反对,出了寺门便嘀咕了一句:“肯定不灵!” 高文亮说:“挺灵的吧?” 至少他觉得有点意思。其实最近他还真起了点歹心,害项军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他还真想偷偷收拾一顿来着,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安份点好。 中午又是许诺请客,一起去吃了一顿火锅。吃完他忍不住开始请教林玉童写作技巧。可这对许诺有帮助,但对高文亮来说却没什么意义,于是高文亮琢磨着要不一个人再去一趟瑜凌寺。 可惜后来被林玉童拦住了。 林玉童也不是不好奇,但是冲展翼飞的态度便知,这里肯定有许多展翼飞不想提到的事,所以他觉得可能还是不要冒然去打破什么比较好。 高文亮毕竟不如林玉童了解展翼飞,闻言便听了他的。不过他还是去了一趟瑜凌寺,想确定一下澄观到底是不是展宏伟。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叫澄观的人居然没在,方丈说是请了假,有点事出去办。但方丈并没告诉他关于澄观回来的日期。 夜里林玉童给展翼飞打电话,有几次都想提这件事,但话到嘴边了也没说出来。后来被这事搅得实在是心烦,他干脆也不多留,来的第三天直接回了b市,于是本还以为要多等两天的展翼飞回家之后乍然听王伯说林玉童回来了,很是一愣,“现在人在哪?” 王伯说:“回来之后进了卧室一直没出来。” 展翼飞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门一开,就见林玉童在睡袋里睡觉。 他不知道林玉童因为展宏伟的事一宿没睡好,便过去坐到旁边握住林玉童的手,轻轻晃了晃,“小童?” 林玉童甩了两下把手抽走,继续睡。 展翼飞一看,不由猜着是不是夜里赶稿太累,起来悄声走了出去。一直等到林玉童自然醒,他才问:“怎么把自己累成这样?” “几点了?”林玉童哑声问。 “快十点了。”展翼飞说完用内线电话让人给送杯温牛奶上来,之后轻轻扯了扯林玉童的耳朵,“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给我留的纸条上不是说要玩儿个三五天?” “遇上点事,吓着了。” “吓着了?”展翼飞眉头轻皱,“怎么回事?” “我见到二叔了。我是说……展宏伟。”林玉童仔细观察着展翼飞的神情,见他面色微冷,但并未见怒气,便继续说:“本来这次只是偶然跟朋友去瑜凌山拜佛,没想到会见到他。其实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说的,但是又担心你不高兴,所以……”拍拍展翼飞脸颊,“喂,没生气吧?” “你说呢?”展翼飞无奈地看了林玉童一眼,向后仰倒,半晌问:“他还好吗?” “他出家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再说我也没跟他说上话。但是后来高文亮又去了一趟瑜凌寺,回来说是二叔跟方丈请假出去了,似乎有什么事要办。” “他……可能是要回来看我妈。快清明节了。”展翼飞说罢,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林玉童还以为他不想提这事了呢,谁知闷闷的声音又响起来,“小童,我跟没跟你说过,小时候比起展宏图,其实我更喜欢我二叔?我二叔对我比展宏图对我好多了,他会给我买玩具,还会带我玩儿,好到有时候我经常会有种错觉,其实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以前我甚至问过他,他为什么不能跟我mama在一起。你猜他回答我什么?” “不可以?” “不。他说他又何尝不想,说得很小声。那时候我都背过身走了,他以为我听不到。但其实我听到了。” 展翼飞始终记得,他二叔说那句话时的压抑,痛苦,还有无力。他那时还小得不太能理解这些东西,但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告诉任何人,并且心里总是期待着有一天,他母亲真的能跟二叔在一起。 然而事与愿违,最终他们也没能在一起,他母亲甚至早早地走了。 他还没上完上午第二节课,王伯来接他,跟他说带他去见他mama。 “那种感觉很诡异。上第一节课起我就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而我从来都没有过那样的时候。我心里总觉得忘了件很重要的事,但却想不起来。直到后来我跟王伯去了医院,看到我妈的尸体,我才恍惚记起来,我答应过她,我会好好长大,会保护她一辈子,就算我爸对她不好,我也能让她过好。” “你在怪二叔没有带mama离开展家吗?” “难道不该吗?如果他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他又凭什么敢让我妈怀上他的孩子?要不是这样或许我妈根本就不会死。” “那mama她……到底怎么走的?” “自杀。” “……” 第51章 过了这么多年,很多记忆连展翼飞自己都觉得模糊了,他记不起他母亲离开时的模样,记不起他二叔的绝望,更记不起他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无力感。那时他八岁,没有疼爱他的父亲,最疼他的母亲又走了,寄予希望的二叔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展家,姑姑又上学自顾不暇。他从没有像那一刻一样,希望自己不是展家的大少爷。 人人都羡慕他有个好的出身,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出身背后承载着什么。 他母亲没有一天不在煎熬,但就因为展家不可能让她把长孙带走,所以她只能留在展家。没有丈夫的疼爱,娘家又没什么倚仗,全身心付出换来的却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是母亲太傻,还是该怪老天太不公。如果他母亲先遇见的是他二叔,可能一切都不同,只可惜他二叔喜欢他母亲的时候他都两三岁了。他父亲已经得到了展家的公司,而像他们这样的家族,长媳跟小叔子在一起的事情是万万不允许发生的。 “与其说是恨我二叔,倒不如说是恨我自己。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妈一直不肯离开展家,后来大了,知道是展宏图叫人绑架我的时候,我才理解我妈她为什么受了那么多年苦。她大概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连她都不在,我的人身安全就更得不到保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一开始跟我二叔在一起会不会也是想给我多找个依靠,只不过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又信错了人。” “二叔他失约了吗?” “对,他答应带我和我妈离开展家,却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展翼飞转过头来看着林玉童,“知道我开始喜欢你之后,对自己发过的第一个誓是什么吗?” “什么?” “我发誓如果你能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一定一辈子不负你。”展翼飞将林玉童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你可能不知道,那种……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心里却只有另一个人的感觉,很难受,特别难受。说起来其实有点丢人,我一开始以为你喜欢沈均,所以郁闷了很长时间。那次打着联姻的幌子去跟咱爸说起想要跟你结婚的事,我都是脑子一热,算是这辈子少有的几次冲动。当时真觉得自己挺龌龊的。” “那现在呢?”林玉童拨弄了一下展翼飞的发丝,笑问。 “太明智了。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去跟咱爸说我想跟你结婚。” “那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事就是同意跟你在一起。”林玉童回抱住展翼飞,感觉出他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便顺着台阶换了话题。 没过几天就是清明,展翼飞也得以休息两天。他一早跟林玉童带着家里准备好的东西一起去了墓园。 据王伯说,展家在墓园里占了一块颇大的风水宝地,展家好几代人都埋在那儿。但是展翼飞带林玉童去的却是最普通的墓地。那种一个挨着一个的,打远一瞅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地方。 “这是妈自己的意愿,”展翼飞告诉林玉童,“我没见到她最后一眼,但是她生前就说过,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再也不要跟展家人有什么牵扯。” 林玉童走了很长时间才看到他们要找的c12道,而康佳丽就葬在12道的倒数第三块墓地。 一块不甚特别的墓碑上刻着“康佳丽”三个字,名字旁边同大家一样,都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梳着长长的马尾辫,虽无倾国倾城之颜,但清丽可人,给人一种温润如水的感觉。 眼下,照片的下方摆着一束失了少许水份的白菊花,风一吹,花瓣轻轻晃。 林玉童把这束白菊向左挪了一下,将他跟展翼飞带来的花摆到旁边。这时就听展翼飞说:“妈,站在我旁边的就是我以前跟您提过的林玉童,他现在是您的儿媳妇儿了。本来早就该带过来给您看看的,但是之前一直有些忙,所以拖到现在才来,您可别生气。” 林玉童鞠了一躬,倒也没觉着对着块墓碑做自我介绍有多难。他说完,见展翼飞在那儿点香,把带过来的果盘什么的一一摆上,之后拉着展翼飞蹲了下来,“妈,以后我们一定常来看您,今天我先跟翼飞过来认认地方。” 展翼飞倒了些酒说:“您看他多懂事,我知道您肯定也会喜欢的。您以前总是担心没人照顾我,可是他现在把我照顾得很好,他还特别会讲故事,还会做饭,还会睡觉时不时掉到地上。” 林玉童下意识给了展翼飞一肘子,“这算什么值得炫耀的!” 展翼飞抓住林玉童的手,完全不觉得疼,还在那儿继续叨叨叨。林玉童算了一下,展翼飞这几天说的话都赶得上以前一个月说的多了。 林玉童听了一会儿,时不时插个花,倒把气氛弄得不那么肃穆了。 没人规定来扫墓就一定得带着沉重的心情,林玉童觉得,展翼飞能像现在这样坦然地说些开心的事倒也挺好。只是他时不时的有种感觉,好像周围还有人在。他们来之前摆在墓碑前的那束花,看程度应该是今天才摆在那儿的。 会是二叔吗? 林玉童站起来四下扫了一眼。来墓园里祭拜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展宏伟。 展翼飞可能也是跟林玉童有着同样的想法,起来看了看,然后说:“收拾一下回去吧,你不可能看见他。” 林玉童把东西装上,跟展翼飞往墓园里固定的几个可以烧纸钱的地方去了,烧了一大堆纸钱。 一直到他们上车回去,展宏伟也没露面。不过提到展宏伟,林玉童倒是想起之前在瑜凌寺里得的平安符还没给展翼飞。他把钱包把打开取出符,放到了展翼飞的钱包里。 “你的给我了,那你还有吗?”展翼飞看清是什么之后挑了挑眉。 “有啊。”林玉童歪头支着下巴看展翼飞,“不就是你吗?” “有道理。不过我这种随叫随到的平安符可不是随便给人保平安的,你确定你要么?要的话我可就开价了。” “一天帮你吹一次头发?” “把头发改成某种‘人体乐器’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滚蛋!满脑子小蝌蚪!” “谁说的?明明满脑子都是你。”展翼飞说完,拐了个弯,带林玉童去超市里买了菜,之后一起去了他们之前住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