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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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京城中有意插一脚的人不少,横跨各个领域,清薇的十二楼投一笔钱,也再正常不过。 关于这一点,是在进行的过程中,清薇突发奇想所作出的改变。 她的初衷毕竟并不是要赚多少钱,而是希望用这样的办法,去推动各方面福利政策的完整,自上而下,让这个国家的民众,都能有容身之处,遇到的困难能得到妥善的帮助和安置。 这是好事,但诚如赵训所言,好事不一定就能顺利,更不一定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和赞同,如果是清薇自己站出来做这件事,不说别的,单是她的身份,恐怕就会成为许多人攻讦的内容,反倒将她要做的事情给忽略了。 这并非清薇所愿。何况这样也有可能给赵瑾之带来负面的影响。虽然赵瑾之曾经就此表态,说自己身上有些污点和黑料,反而不是什么坏事,更能让虞景放心,但清薇还是没有这么做。 而建立一个利益联盟,自己隐藏在其中,不着痕迹的推动着这个联盟的行动,既不显山露水,又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本来也才是清薇最熟悉也最拿手的做法。 大抵是因为这个利益联盟裹挟了不少人,其中许多背后都有朝廷高官做靠山,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首先,在几位巨头的主持之下,先给这个联盟取了个名头,叫做京城商会。然后又选出了一位会长、四位副会长。 会长是瑞锦堂的东家福万年,他家专做布匹生意,店铺遍布大江南北。本家在江南,有大片的桑园,有专门的蚕娘,更有自己的印染坊和绸缎庄,甚至南来北往的水路上,也有他们家的人。此外还养着一批裁缝和绣娘,手艺绝不会比宫中顶尖的那些差。因此生意做得极大,就连宫中有时候也需要向他们采买。据说背后站着的,是某位宗室王爷,虽然没有人能说出究竟是哪一位,但这个消息应该是确实的。所以推举福万年为会长,没人有异议。 至于四位副会长,自然也同样论资排辈。 让清薇没有料到的是,竟然也有人提名了她,而且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不过想想赵定方在御前的地位,再想想赵瑾之的冠军侯是怎么来的,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清薇推辞了这个副会长之位,然后推举了自己的同行,锦绣楼的东家齐东平。齐家前朝是宫中御厨,到了本朝,虽然没有被选入宫中,但开了锦绣楼,出入的也都是王孙贵胄,宗室皇亲,在京城的地位一向很高。又有清薇的推举,齐东平顺利的被选为副会长。 事后齐东平特意登门,向清薇道谢,又言往后要时常来往走动,显然十分承情。于是清薇又向他建议,既然都是承包工程,何不顺便将西市那片混乱之地也接手过来。此事虽然困难,但京城商会也并非易与,若能整治好,必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再发展别的生意,朝廷自然也会大开方便之门。 齐东平闻言,大为心动。 京城商会虽然刚刚成立,但争权夺利的事什么时候都不嫌早。谁都希望自己能够在这里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会长的地位不容动摇,但另外三位副会长,同样大有来头。齐东平若要站稳脚跟,自然也要有些建树。 不过他也不是冲动之人,这件事成了他自然大有好处,但若不成呢?所以必要的调查绝对不能省。 待得知之前京兆府上书的时候,是并提里两件事,只是这一件被搁置之后,齐东平也就明白清薇为什么单提此事了。因为要cao作起来更容易。朝廷有心解决,他有心帮忙解决,又怎么会不成呢? 于是在齐东平的运作下,京城商会表决通过,跟朝廷谈判,将两个工程同时拿了下来。 得知此事,虞景十分爽快的批了那块本来要用于建造行宫的地,并表示建行宫只是为他个人的一己之私,而建官舍则是为国为民,孰大孰小不必考虑。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虞景本人在民间的声望瞬间上涨,就是许多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低阶官员,心里也念这位陛下的好。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高官们有朝廷赐下的宅第,几时有人管过他们是住在哪里呢?这位陛下能够想得到,他们自然感念。 这一边进展顺利,倒是西市那片混乱之地,有些麻烦。 自从这里要改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便引来了人心惶惶。 一座城市,有光鲜亮丽之处,就有藏污纳垢之处。这个地方便是如此。不知道多少地下势力在此聚集,借由兴盛的西市掩饰,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连官府,虽然对这里的了解和掌握也只是泛泛,并不敢深入。 如今知道有人要动他们的地盘,这些人如何能够按捺得住? 毕竟明面上只是改建房屋,让他们搬迁进更好的住处,但这过程中,登记人口,查证身家背景等等,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而这里,没有身份没有来历,或者即便有也根本经不起查证的人比比皆是。 若是清薇自己去做这件事,绝不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切入点,必须是要在其他地方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才去动。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庞然大物的京城商会,只要拿下了这块地方,往后几乎不会再有什么阻碍。 清薇对此十分期待。 第70章 蟹肥菊黄 几日之后便是中秋。 若是从前, 哪怕是这样的大节,对清薇而言,也没有特别的意义, 自然也不会特地想着去庆祝。毕竟每一个团圆的节日, 对她这个孤家寡人而言,都是一次不讨好的折磨。 最多做生意后, 会考虑在这种节日里做点儿特别的吃食来吸引顾客。比如端午节时的百家棕。 但现在不同了。 她有了家,有了可以团圆的家人, 自然这中秋佳节, 也就不能这么随便敷衍过去了。 这时候京城商会刚刚成立, 清薇正好从里头抽身出来,准备中秋家宴之事。 因为她跟赵瑾之成婚之后,赵家人还没有来过冠军侯府, 所以清薇跟他商量,趁着过节,请大家过来坐坐,看看园子, 吃酒唱戏,热闹一日。他们如今不住在赵家,但是也不可就此疏远了, 所以时常往来是必要的。 清薇开了口,赵瑾之自然不会拒绝。毕竟要请的是他赵家的人,也说明了清薇是想要认真经营这份关系的,他心里美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反对? 不过既然是请客,这宴席也不能太普通了,毕竟是头一遭儿。 所以清薇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弄个食蟹宴。 正好秋高气爽,是螃蟹成熟的季节,而且这东西弄起来也不那么麻烦,她现在没有时间去准备复杂的菜谱,如此就省了许多的事。 螃蟹是从南边弄过来的太湖蟹,用了冰块保存,运到京城来,费了不少功夫,因此价钱也不便宜。即便如此,还是每次一到货就被抢购一空。毕竟对京中权贵之家而言,到了这个季节,怎能不吃螃蟹?而既然要吃螃蟹,自然要吃太湖蟹。如此一来,自然不愁销路。 清薇能买到那么多,还是因为跟对方有些交情。毕竟他们南来北往贩货,许多南方特有的食材都是用这种方式带来,清薇的酒楼要用到这些,自然不免打交道。对方又知道清薇如今乃是冠军侯夫人,自然着意巴结,多给她留些螃蟹不费什么事,自然不会拒绝。 到了中秋这日,清薇一大早就派了人去赵家那边相请,搬出去的赵三叔那里也不例外。所以过了辰时,人便都到了。清薇亲自迎出去,先把人请进正房的厅堂之中,喝了一碗热粥,又用了些点心,然后才开始游园子。 这个园子的修缮改建,完全由国库出钱,内府和工部负责,自然十分尽心,花木扶疏,移步换景,看得赵家的女眷们啧啧称赞,到底是皇帝赏赐的宅子,哪怕是赵家的底蕴,也未见得能比得过。 逛完了园子,清薇就直接把人安排在了湖中水榭。如今天气并不冷,太阳底下走一遭还是会出汗,所以在这水榭里吹吹风,倒是不错。而且,为了应景,清薇在这里准备了不少名品的菊花,供众人赏玩。 其实府中也种有菊花,但都是普通的品种,开在一处看起来花团锦簇的热闹,但用来赏玩,就不太合适了。所以水榭里摆着的这些,是清薇从别处借来的。 她在宫中的时候,就对京中各家权贵十分了解。尤其是宗室和外戚们,本身身份尊贵,但偏偏因为皇室的忌讳很难掌握实权,只能虚度光阴,如此时间长了,自然就将精力都放在了其他东西上。 诗词、歌舞、精舍、华服、美食、戏曲,古董……至于奇花异草、园林景观,自然也是少不得的。 说起“玩”这个字,就算是富庶的江南,也不敢说能与京城比肩。实在是这里闲人太多了,无限的光阴都投入其中,自然就折腾出了各种讲究。每一家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 也正因此,京城中,但凡哪一家开宴,向这些“玩主”们借人借物,都是常有的事。当然,借也不是白借,是要付钱的。毕竟再大的家业,这么挥霍着,也总有散尽的时候,要养这些东西,其实是个非常大的负担。但这些东西却是舍不得扔的,借出去赚点儿钱回来,正是两相得宜。 既然是明码标价,也就自然成为了炫耀的一种。许多人家都会互相攀比能够借到的东西。 所以看到清薇这里出现了那么多菊花,赵训便问,“这是张家的菊花吧?” “祖父法眼无差。”清薇笑道,“可惜没能借到黄金魁。” 黄金魁是这两年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备受追捧,自然等着要“借”的人也多,所以清薇有此一说。 赵训坐下来,道,“那也罢了,这些东西原就不是什么紧要之物,为此兴师动众,反倒不值得了。”又问清薇,“瑾之呢?” “进宫去了。”清薇道。 虽然今日过节是要放假的,但赵瑾之的身份特殊,皇城护卫之事一刻也不能疏忽,下头的士卒们还在值守,他这个做将军的自然不能留在家里享福,得过去看看。 除此之外,清薇还让店里做了不少月饼送去,慰劳那些今日还要值守的士兵们。毕竟他们不能与家人共度团圆,赵瑾之这个长官自然该有所表示。 莫说赵瑾之,就是赵定方也进宫去了,并没有过来。他身为宰辅之一,同样责任重大,几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因此上午还是要去宫中当值,过了申时才会回来。 虽然也不是没有清闲的官员,但位置越是紧要,自然也就越是忙碌,每日里起早贪黑,比普通人要辛苦得多。当然,如果只是想享受高官厚禄所带来的名利,也可以不那么忙碌,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办,自己只管享福就好。但赵定方和赵瑾之都不是这样的人。 安排众人坐下之后,清薇便让人吩咐下去,可以上戏了。 夫人们和姑娘们对听戏的兴趣更大,赵三叔在旁边欣赏菊花,清薇坐在赵训身边,两人说的却是十分严肃的话题。 “那个京城商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赵训问。 清薇笑道,“祖父上回不是说过,这等事,太出风头,没有好处?我这便是把风头让给别人去出了。” 赵训闻言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确定清薇面上并没有不情愿的神色,这才叹道,“委屈你了。” “祖父这是什么话?”清薇笑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不过互相磨合,互相退让,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话虽如此,但能看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却少。”赵训道。他低头想了想,又说,“成立京城商会也好,如此,你隐于幕后,也就不那么为人所注意了。你惯来是擅长这个的,我也不多说。只是……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好驾驭呀!” 岂止是不好驾驭,一个不小心,恐怕会直接被反噬! 毕竟主导京城商会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背景强硬,清薇要在这其中弄潮,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稍有疏忽,便会落入困境之中。若是被人查知她在后面所做的手脚,此事恐难收场。 哪怕这是清薇所擅长的部分,赵训还是不放心。 清薇低头想了想,才应道,“祖父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赵训眉头舒展开来,这才笑道,“丫头敢想敢做,我老头子看着也羡慕得很!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免得惹人厌烦。” “祖父这话可是诛心之论了。”清薇道,“您老人家的金玉良言,我巴不得多听几句,又怎么可能会厌烦?” 不过旋即她注意到赵训目光注视的方向,才明白过来,这句话说的并不是她。 那是三叔赵定勉所在的方向。 恐怕这父子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些不愉快。 其实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毕竟这一年来在,赵家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代表着大房的赵瑾之被封了冠军侯,声望之隆几乎没有人能记得上。二房的赵定方直接入阁,又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有他们三房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赵三叔心里生出不平衡,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赵定方和赵瑾之的成就,更多是自己的努力,并没有怎么依仗赵家,更没有赵训的手笔。但……满怀嫉妒的人,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些解释呢?他只会觉得自己没有机遇也没有资源,否则未必走不到这个地步。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比较尴尬的地方就在于,赵三叔是被过继出去了的,这一对父子,名义上是叔侄。所以哪怕赵家有资源,赵三叔也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要。如此一来,心中的怨愤只会更多。 过继这件事,不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是父母做的决定。 如此一来,父子失和也就理所当然了。 清薇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她虽然以前都是一个人,但观念一旦转变过来,也很自然。其实既然是一家人,有人走得快,伸手拉一把走在后面的人,再正常不过。这才是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根本。否则各顾各的,很快就会散了。 但是怎么拉,对方会不会领情,都是要考虑清楚的事。 以清薇看来,赵三叔应该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性子。当初他在婚后立刻搬出赵家,就可以看出,这人还有那么一点儿自尊自傲之心,而且这些年来,也没惹出过什么事。以他的身份,清薇相信,围在他身边的人应该不少,没有被人忽悠了去,可见也是个拎得清的。既然如此,拉一把也没什么。 但赵定方和赵瑾之如今的位置实在是太过敏感,并不适合伸这个手。毕竟盯着他们的人太多了。 清薇想了想,便抛下赵训,转到姑娘们那边去跟他们说话。赵训见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清薇是为了不冷落客人。但清薇其实是在不着痕迹的打听三叔家的事。 他这三个还未出嫁的女儿虽然不怎么了解大势,但自己家里的事情是门儿清的,只要方法得当,要打听出来并不困难,毕竟她们对清薇并没有设防。 清薇听完之后才发现,其实赵三叔也不是在为自己打算。他已经这个年纪,孙子都已经有了,自然雄心壮志也早就泯灭。甚至前些年已经辞了官,专心在家里摆弄自己的那些兴趣爱好,俨然一个合格的中老年人。如今之所以发愁,是为了他的儿子们。 在子女教育上,赵三叔比赵二叔实在是差多了。赵定方三个儿子,都是进士出身,如今各有官职,发展算是不错。目前因为赵定方顶在前面,所以他们难以往上走,但也是因为赵定方的存在,他们要做点事情是很容易的。而留在外面积攒一些经验,对将来也只有好处。 ——大魏立国之后不成文的规矩,入阁的官员,必须要有外放为亲民官,治理一州一县的经历。 而赵三叔的三个儿子,小儿子赵琥才十三岁,刚刚考上秀才,看不出什么。但大的两个,目前都还是举人,进士屡试不第,便成了赵三叔的一块心病。考不上进士,就算谋了官,也只能在低阶官员里打转,一辈子升不上五品,没什么意思。但继续考下去呢,他也知道两个儿子的材料,恐怕是很难有所成就的。 其实赵瑜和赵珍的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三十。考到这个年纪仍旧进士不第的人其实不少,他们的年龄也不能说很大。民间俗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不是随便传的。坏就坏在赵家的风水实在是太好了。赵瑾之少有才名,如今转了武职成就也不低,二叔家的三个儿子也都是进士。三叔当年就比不上两个兄长,如今自己的儿子也比不上兄长的,心里怎么能没点想法? 这个问题其实赵训也很难给出个确切的解决方法——除非他能把下一科的考题给弄到手,否则还能想什么办法呢? 当然,以赵训的身份和资历,如果他进宫去请求皇帝,为这二人讨个进士出身的恩赐,应该也不会太难,但赵训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否则置赵定方于何地? 好,矛盾出现了。这个局面,赵三叔自然会觉得,赵训这是在维护兄长,而放弃了自己。 弄明白了问题所在,清薇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还得再仔细的斟酌一番。于是也没有对人提,先暂时放下了。今日过节,也实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她作为女主人,首先要把客人都招待好。 见赵定勉看完了菊花走回来,清薇便道,“重阳时芰荷园那边要办个菊花会,三叔可曾听说?” “自然听说过。”赵定勉闻言,精神一震,“莫非侄儿媳妇也被邀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