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如果是平时李恪肯定会说一下最近的生活情况，但是今天他破天荒的张了张嘴，而后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李世民一看就知道李恪心里有事，温言说道：“怎么没精神？发生什么事了？” 李恪低头想了半天，而后认真的看着李世民说道：“阿爹，我今业已不小，也该外出之官了。” 李世民听后直接皱眉，半晌说道：“你这又何必？” 李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跪下来抱着李世民的腿说道：“阿爹疼爱儿子，儿子又岂能不知道？我，我也想留在长安，常伴阿爹左右，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连六郎都……阿爹若是疼我，就让我走吧。” 李世民脑补功力一流，一瞬间就脑补出了很多可能性李泰的不安分跟李愔的被弹劾，以及裴瑄被弹劾总结在一起，他很轻易的就能发现许多问题。 而李恪在这之中大概就是一朵纯洁的小白花，毕竟他一直表现的那么与世无争，只是因为他受宠所以哪怕再与世无争也会被有心人利用。 “走什么？你就这点出息？”李世民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这一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退让，很多时候就算他退让了那也是权宜之计，日后定要让对方“弥补”回来的。 所以面对李恪这种没有出息的行为，他首先的反应就特别的恨铁不成钢。 李恪被他骂的懵了一下，半晌才低头说道：“儿子只是不想阿爹为难，毕竟都是手足兄弟。” 李世民没有再说什么，的确，如果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发，为了朝堂稳定，让李恪外出做官倒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李恪走了，李泰一个人也掀不起风浪，李愔也不会因为李恪被太子针对。 李恪看着李世民认真思考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虽然他什么都没说，然而他已经把太子和李泰都给黑了个遍了，他现在扮演的就是夹在兄弟之中左右为难的那个，索性离开长安。 虽然政治斗争之中，主动出击才是正确的，然而李恪要做的是在李世民心里埋下一根刺，让他觉得李承乾已经不满足于手里这点权利。 如今李世民正值壮年，还能压住儿子肯定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再等等，等他年纪大了对自身情绪控制不到位的时候，李承乾但凡做点什么，就都会挑战李世民那根敏感的神经。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再想想。” 李恪站起来乖巧的行礼退出，李世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不过性子软也有性子软的好处，这样朝臣们大概就不会怀疑三郎了吧？ 是的，对于朝堂之中的蠢蠢欲动，李世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没管而已，只要他们没有争权夺势到不管不顾的地步，那么李世民就不会过多干预，哪个时代没有党争呢？只要能压制住那就不是问题。 李恪从九成宫出来之后，顺道就去了李泰那里，李泰刚被长孙皇后隐晦的提点过，心里正在生闷气，一听李恪被李世民喊过去，然后就要自请出去做官，差点被气炸：“阿爹阿娘怎能如此偏心！” 李恪跽坐下来喝了口茶，将满嘴的葱姜蒜味咽下去之后才说道：“我若是你，最近就会蛰伏一阵子，你做的太明显了，否则我也不用自请出京。” 李泰看着李恪认真问道：“阿爹真的会让你出京吗？” 李恪沉吟半晌：“若是我猜测无错的话，会。” 李泰脸一黑，他现在最大的助力就是李恪，之前李恪给他出了一点主意，让他在朝堂上混的越发如鱼得水，若是李恪走了……好吧，他也不觉得没有李恪自己就不行，然而却还是觉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偏心李承乾。 当然偏心啦，若是我有这么一个智商捉急的儿子我也要偏心李承乾，李恪不负责任的想着，而后又说道：“我出去未必是坏事，我若是你，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多与舅家走动走动。” 李泰一脸茫然的看着李恪：“啊？” 啧，若是李承乾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到了李泰这里他还要解释清楚。 李恪无奈只好说道：“长孙司空得阿爹宠信，又是舅家，你要多多恭敬才是。” 李泰到底不傻，他一瞬间就明白了李恪是要他拉拢长孙无忌，李泰苦笑着说道：“他又如何会助我。” 李承乾也是他外甥啊，无论谁做皇帝他都一样，他何必冒险非要废太子扶持他呢？ 当然会帮助你，因为你够蠢，对于权臣来讲，皇帝智商不那么高才会让他们安心啊。 “难道因为这个你就不亲近舅家了吗？这只会让阿爹娘子对你更失望啊。”李恪苦口婆心说道：“我可曾害过你？你就听我一次又何妨？” 李泰也觉得这不是事儿，不过他跟李恪的思维方式不一样，李恪让他去交好长孙无忌，是因为长孙无忌本人有能量，而李泰想的则是长孙无忌不帮他没关系，但是长孙无忌还有儿子，他的爵位只能由长子继承，那么次子呢？其他儿子呢？会甘心吗？ 李泰以己度人觉得他们肯定不甘心，不过长孙无忌的儿子如今也都不大，长子跟李承乾差不多大，想要长孙冲的弟弟们派上用场还要一段时间，不过没关系。 长孙无忌本身就代表着他的儿子们官职不会滴——长孙冲如今已经是宗正少卿了。 李泰想到这里便笑道：“也好，正好大姐要下嫁长孙冲，我不日便去看看。” 李恪顿了顿，险些将这件事儿给忘了，不过长孙冲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气质温和，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长孙无忌的儿子而嚣张跋扈。 李恪见李泰听进去了他的劝告，起身告辞，心里则在盘算着，如果李世民准了他的请求，那么至少要等长乐公主下嫁之后他才能离开长安。 在这一段时间，他要加把劲把水搅浑，尤其是让李承乾不能在他出京这件事情上做手脚。 只不过还没等他做什么，长孙皇后就病了，李承乾知道之后直接打申请过来要侍疾，而恰逢长孙皇后也十分想念李承乾，李世民没多思考就同意了李承乾的奏请。 见不到李承乾刚舒心两天的李恪：…… 结果在这时候，李渊也生病了。不过李渊并没有在九成宫，历史上记载是李渊因为隋文帝在这里驾崩的，所以年纪大了之后就不愿意来这里，然而据李恪所知是李世民压根就没打算带上李渊。 而李渊这一次生病也不过就是长安闷热，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再加上李渊也算是戎马一生，身上有各种暗伤，这就更不好过了。 李恪当即上表请求回长安侍疾，当然他也写的情真意切，什么阿爹政务繁忙，不便离朝，什么添为人子自要为君父分忧，更重要的是阿翁对他殷情切切，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要回长安。 至于酷暑难耐什么的，李恪表示这都不是事儿，他是亲王啊，又不是小老百姓连冰都用不起，就算在长安他也不会被热到。 然而这一封上书再加上李恪之间自请出京，以及李承乾刚到这里，他就要回去来看，李世民脑补了很多，一瞬间颇有点怀疑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把三郎吓成这样，居然都不敢在一处相处。 李承乾也很冤枉，最近他什么都没做，他是太子啊，还是被留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每天那么多事儿，哪有时间跟李恪死磕呢？而且他也没想到李恪已经给他挖了坑，他来了之后听说李恪要回去给李渊侍疾，还轻笑道：“他倒有良心。” 裴瑄听了之后冷哼一声说道：“不会比你多。” 李承乾：……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裴瑄最近也很烦，自从上次跟李恪不欢而散之后，他跟李恪就不怎么见面了，李恪每天都跟李泰或者李愔黏在一起，弄得他想要跟李恪解释一下都没时间。 咦？我干嘛要跟他解释？裴瑄想到这里又有些赌气，你愿意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李愔对你那么重要。 李恪回到大安宫就直奔李渊寝室而去，李渊其实就是受了点凉，年纪大了不能用冰太多，但是因为酷热所以多用了一些冰食，结果就上吐下泻的跟食物中毒一样，李恪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恪的到来让李渊心里好过了一些，李渊问了他最近怎么样之类的，李恪简短的说完了之后才说道：“阿翁，我已经请求阿爹将我外放为官，待我走后，您可千万要保重啊。” 李渊有些奇怪，唐初的亲王外放为官也是有例可循的，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自请外放，这又是怎么了？他问了，但是李恪没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渊是经过儿子为了皇位互相倾轧的人，一瞬间就脑补出了很多，然后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你这样是对的，大郎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 李恪深吸了口气：“但愿大兄懂我。” 虽然李恪不喜欢白莲花形象，但是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让身边所有人都有这个印象——他是为了躲避跟李承乾的争夺才自请外出的，他没有野心。 长乐公主下嫁是在秋季，正好天气凉爽，大部队也从九成宫回到了长安。而正如李恪所料，长乐公主下嫁之后，李恪的外出任命就下来了。 李恪受封鄜州大都督兼夏、胜、北抚、北宁、北开五都督，新年过后赴任。 李承乾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转头看着裴瑄问道：“你说他又搞什么鬼？” 最近李恪都很安分，什么都没做，裴瑄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好，半晌才说道：“他这是主动退让？” 李承乾嗤笑一声，根本不信，然而裴瑄却在思考，李恪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去外面找他，一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恪还记得找他，他心里有再多的气也能平息一些了。 只是裴瑄运气不好，每当他觉得李恪值得原谅的时候，李恪就总能做出一些挑战他神经线的事情。 新年的时候，李恪在自家宴请兄弟们，说是补上次乔迁宴，李承乾再跟李恪不和也要去的，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李恪还请了裴瑄。对此李恪的说法是：“反正裴玄玦与我乃是近邻，也与我们兄弟自小一同长大，不是外人。” 只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功夫去想裴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兄弟的宴会上这件事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到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那个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一定能够认出来。 而此人是李恪身边的小侍，他听李恪叫他：“称心。” 第51章 李承乾知道那不是称心，称心大概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然而他的眼睛却止不住的追随着这个冒牌称心移动。 在最初的怔忪之后，他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李恪的意思，他转头眼神阴冷的看着李恪，寻思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和善，以至于李恪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跟自己挑衅。 只是在他看向李恪的时候，发现李恪居然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目光冰冷的看着……裴瑄？李承乾顺着李恪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裴瑄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恪，脸上不见任何恼怒。 李承乾一时之间有些疑惑，他的想法是李恪弄出这么一个跟称心相似的人，必然是来挑衅自己的，可他跟裴瑄这种紧张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 李承乾的情商智商都不低，几乎是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李恪这是……误会自己和裴瑄了？再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李承乾木着一张脸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对狗男男好。 躺着都中枪的李承乾有什么样的情绪，李恪并没有去关注，他知道李承乾对称心的感情。 这么说或许也不太对，称心对于李承乾而言，最开始大概也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堂堂太子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当年称心能够入李承乾的眼，不过是因为年纪小长相清秀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再加上乖巧听话，还弹了一手好琴。 而且称心也算是聪明，虽然为了得宠用了一点小手段，然而他本人放得下身段去讨好，在床上也能配合李承乾。 看看上一次李承乾身边的女人都是什么身份？从太子妃到侧室全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女孩子含蓄有了，却不够开放。 再后来称心之所以能够在李承乾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因为在他和称心最黏黏糊糊的时候，称心被李世民给弄死了。 那个时候李承乾的心理状态并不十分正常，他的腿疾越来越严重，再加上随着他长大，李世民对他也不复小时候那般温柔可亲，李恪和李泰又咄咄逼人，李承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让他放松快乐的人，还这么死了。 当年的李承乾那么骄傲，但是称心的死却仿佛是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他觉得大概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看，堂堂太子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不住。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承乾在清醒的认识到，他所拥有的东西其实都是李世民给他的，李世民想给他的时候，他才能接着，想要收回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 这样鲜血淋漓的认知让李承乾一度十分多疑，性格也越发古怪起来，到最后产生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 而李恪将真的称心养在府里，把假称心扔出来，主要也是因为，李承乾伤心痛苦的只是他的无能为力，而并不一定是针对称心这个人。 更何况李承乾那个小霸王脾气，哪怕只是跟称心相似的人，他也不可能任由对方在死对头那里。 李恪对李承乾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不了解也不行，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死对头，不了解的话早就被对方弄死了。 然而他却不了解裴瑄，他弄出一个称心一方面是为了给李承乾挖坑，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恶心裴瑄。 你不是跟李承乾颇有暧昧吗？睁开眼睛看看李承乾什么样的人吧，在他心里你永远都不可能是第一位。 而裴瑄对于这样一场闹剧只觉得可笑，在称心出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李承乾的表情，在发现对方难得失态之后，不由得叹气：李恪还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可不是吗？称心对李承乾而言象征着他被夺走的一切。这仇恨值拉得真是妥妥的稳，裴瑄总有一种预感，有生之年估计他都不可能看到李恪和李承乾和好的那一天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意兴阑珊，掐吧掐吧，你们两个可着劲的掐，我就当个旁观者，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权当看热闹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恪和裴瑄以及李承乾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诡异，明明是一场很热闹的宴会，场面居然渐渐的冷却下来，而一旁的李愔发现李恪一直看着裴瑄之后，心里不由得更加愤恨——那货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吗？ 然而，长得好看在于这个颜控的社会已经足够了，李愔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自己脸上的婴儿肥都没有消退，根本没办法跟已经成年的裴瑄比之后，不由的有些泄气。 李恪和裴瑄以及李承乾三人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这一场宴会是李恪发起的，不论他心里怎么想，此时他都要尽地主之谊。 宴会的气氛冷凝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又热闹起来了，称心也听从李恪的吩咐，弹曲助兴，其实这个称心在弹琴上的天赋完全不如他的弟弟，然而李恪越是把他培养的跟称心相似，李承乾就越放不开手，更何况他手里还有真的那个呢。 李承乾看着坐在那里弹琴的称心，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许多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意兴阑珊。 李承乾情绪低落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李恪轻笑了一声说道：“没想到大兄居然是性情中人，称心，换首曲子吧。” 称心低低应了一声，偷偷的看了一眼李承乾，从一开始李承乾的目光就时不时的往他身上看，看的称心心猿意马。倒不是李承乾多吸引人，当然年仅十六岁的李承乾如今风华正茂，外貌上佳再加上常年养尊处优气质清贵，自有吸引人的地方，然而更吸引人的大概就是他的太子头衔了。 称心之前觉得能够入吴王府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自从进府之后，吴王虽然重视他们兄弟，却并没有亲近他们，这让称心十分不安，总觉得这样的好事仿佛镜花水月一般。更何况听说吴王要出京做官，到时候会不会带上他们兄弟还两说。 若是能够被太子看上……称心稳了稳心神，虽然知道这并不可能，却也阻碍不了他认真弹曲，希望能够得到太子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