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然而欧文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下。 人类需要通过后天的学习和一定的天赋才能学会怎样在身体中储存魔力，从而使用魔法。然而魔族却不是，对魔族来说，魔法就和呼吸一样，是本能中最自然的一部分。虽然魔力有强有弱，但这就像心跳有人快有人慢，也是很正常的。 人类由于储存魔力的能力不同，魔力会有耗尽的时候。而对魔族而言……呼吸怎么可能会停下呢？ 现在，对欧文来说最大的难点，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不再输出魔法。 如果停得太早的话，或许他会因为魔力太弱被判不合格而失去入学资格；不停下来一直把水晶球撑爆为止，虽然可以保证一定能合格，还能出一把风头，但是…… 欧文想起出门之前，爸爸反复叮嘱他不要随便耍帅，为了保证身份安全得尽量低调…… 老实说，他觉得这是爸爸这几年来少有的智商上线的良心建议。 欧文暂时还不想太引人注目。 他努力从五个考官的神情中判断自己目前的水平，然而这实在是个比想象中更加艰巨的任务——五个考官全都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情况！ 欧文的额角开始流汗，水晶球的光芒越来越亮了…… 差不多了？现在是合适的时候吗？应该停止了吗？话说这个水晶球的容量是只能充满为止吗？还是说充满才刚刚及格？ 银白色的光芒已经快要填充满整个水晶球了，欧文咬了咬牙，在水晶球充满前几秒猛地收住手。 这几分钟的猜测和估算简直太刺激了，神经从紧绷状态突然松弛，欧文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耷拉下来，不停地喘气。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然而考官们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在希拉里收水晶球的时候，查德道：“对那边的靶子放几个魔法试试，或者别的不用瞄准的魔法也可以，只要你会的话。” 欧文揣测着他的意思，还有普通人类的水平…… 妈蛋！他又没见过几个人类怎么知道他们的水平！ 早知道就提前试探一下其他魔法系的考生了！ 最终，欧文决定采用比较稳妥的战术，用最简单的魔法来展示自己对魔法方向、力道的控制，用精准的程度来加分。 决定以后，欧文随手用魔杖甩了几个很基础的冰锥出去，每一个都正好扎进靶子的红心处，丢向稻草人的那几个，则稳稳地扎进了头部。 “可以了，你出去吧。”查德说。 “是。” 欧文最后看了一眼五个考官，依然无法从他们的神情中读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因此他也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说不定这正好是说明他的表现中规中矩？ 欧文乐观地想着，然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离开了考场。 在欧文离开后，整个考场在几十秒里都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良久以后，查德才率先开口：“……上一个差点把水晶球炸掉的人，是去年入学的卡斯尔·约克森吧？” “不，卡斯尔不是差一点，他确实把水晶球炸掉了。”汉娜回答道，“你们魔法的事情我不太懂，这孩子的魔力容量看起来很不错，整体水平怎么样？” “幸好他最后一会儿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否则我就要怀疑他是怪物了。”希拉里囔囔道，他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汉娜拧起眉头：“有这么夸张？去年卡斯尔不是直接把水晶球炸掉了吗？他的魔力容量比刚才那个男孩要强吧……这样说来，也不是不能做到，不是吗？” “但是卡斯尔炸掉水晶球以后，就连放出一个冰锥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刚那个男孩，还放了好几个，还有力气从这个考场里走出去！”一贯冷静的查德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激动的颤抖，“他很聪明，他怕我们在测完魔法容量以后还要考别的内容，所以故意留了一点魔力下来，不过留得不是很多，他也只能再放几个冰锥了……” 希拉里接着卡斯尔的话往下说：“但他的头脑还很清醒，在消耗大量魔力以后，他还能准确地控制魔法的走势和力道！你看看他扎在靶子上的冰锥！太完美了！这是必须要有极高的精神力和毅力才能做到的……” 汉娜似乎对于其他考官试图证明欧文比卡斯尔要强感到不舒服，她严肃地推了推眼镜，说：“当初卡斯尔报考的是双专业，他是在进行了物理系考试以后才开始魔法系考试的，才魔法考试开始前，就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这多少会影响他的判断。” “你说得对，汉娜，卡斯尔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天才，我们不否认这一点。”查德赞同地说，他的声音里依然隐隐透着兴奋，“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我们恐怕发现了一个同样惊人的魔法天才！刚才那个孩子，以后一定会很出众……他、之前扔铁饼的女孩和用剑的女孩，还有高年级几个出众的学生，再加上卡斯尔，如果我们能培养好他们的话，这几个孩子将来说不定真的能够杀掉魔王，统一整个大陆！” 查德的话一出口，所有考官都不由得感到一丝激动。 战胜魔王，统一大陆……这不正是千百年来的勇者所追求的最终目标吗？而且，这些学生的天赋……或许真的能做到也说不定。 于是，连一直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的伊迪丝也不由得露出一点兴趣，她抬头问道：“哦？这个孩子的元素亲和力怎么样？综合方面呢？” 希拉里捧着水晶球开始分析：“魔法容量之前已经说过了，在同龄人中很出众……魔法的控制力也很不错。不过……他是纯粹的冰元素亲和，似乎对其他元素都很不拿手。” 听到“纯粹冰元素亲和”这句话，汉娜终于松了口气。 “冰元素……对魔族的杀伤力可不大。对付魔族的话，还是卡斯尔的火元素更好，火天生就是魔族的天敌。他们生活在冰原带，对高温很不在行。” “我还没说完呢，汉娜。”希拉里道，“其实刚才那些，虽然厉害，但都还是在正常范围以内的。真正令我和查德震惊的是另一件事——他刚才发冰锥的时候，没有念咒语！卧槽，这孩子竟然没有念咒语！没有念咒语啊！！！” 此话一出，连汉娜考官都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她是外行人，但也至少知道，初学魔法的学生都是要念咒语的，只有在极度熟练以后，才能在不念咒语的情况下发出魔法，而这需要很多年很多年的练习。即使是在冬波利，五年级以上的学生还有很多不能做到瞬发冰锥这样的小魔法。 希拉里一脸悲伤地凝视远方，沉痛地道：“现在连九岁的小孩子都可以瞬发魔法了，像我这样的老魔法师……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 “等等！这不对劲！”突然，汉娜考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纯粹冰元素亲和力，庞大的魔法容量，瞬发魔法……这些特征，难道不是魔族吗？！” 第9章 “……你的神经也太紧张了吧，汉娜。”这一次开口替欧文说话的人，竟然是伊迪丝，“你是说一个年幼的魔族专程跑到我们冬波利这种专门为对付魔族做准备的学校里来？这也太想不开了吧？” 汉娜想了想，竟然无言以对。 没错，年纪这么小的魔族跑到勇者学校来，难道是千里迢迢给学生们练手吗？即使是天赋再强的魔族，也不可能对付这样整整一个学院的人的……没有任何理由。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查德推了推眼镜，“那个孩子是来自风刃地区吧？” 伊迪丝慵懒地回答：“我想没错。他长得不错，只可惜头发颜色太娘了……只有风刃地区的男孩头发颜色会这么娘……唔，要是他长大愿意染个发的话……” “够了，伊迪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把那些肮脏的主意打到学生身上去！”汉娜反感地说，“你啃得草也嫩得太过分了！” 伊迪丝耸耸肩：“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查德没有理会她们简短的争执，继续道：“金发，灰眼，这些都是风刃地区居民的特征，嗯……他的资料上也这么写。大家都知道，风刃地区和艾斯接壤，有时候甚至会在和平带和魔族做生意。风刃地区的居民里混了不少魔族的血统，那个男孩恐怕也是这样。他的家里或许有魔族的亲人，刚才我翻了翻他的考卷……” 查德顿了顿。 “老实说他答得很好，所有的点都达到了，但是差点被取消资格。看笔迹……汉娜，这张试卷是批的吧？你认为这个叫欧文的男孩对魔族的态度太过友善了，对他来说魔族的那些特征简直像是值得称赞的优点一样……他对魔族没有敌意，或者可以说很友好。” “我们不能收这样的学生！当时没有立刻将他筛掉是我太优柔寡断了。”汉娜当机立断，“不管这个孩子多么有潜力，只要他不能对魔族下狠手，就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勇者。这样的孩子，我们教不了——” 希拉里有点着急，他擦了擦汗，说：“可、可是放弃的话……也太可惜了……” 汉娜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扶了扶眼镜，道：“我们有五位考官就是为了这种意见难以达成一致的时候。来吧，投票吧。我反对他入学。尼尔森，你呢？” 尼尔森对魔法一窍不通，连基础常识都弄不清楚，因此另外四个人讨论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发言，突然被汉娜点到名，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充分了解到那是个极有天赋的男孩，可是有可能带有魔族的血统…… 尼尔森极为纠结。 这个体积庞大的壮汉因为超出他能力范围的思考而汗如雨下，最终，他还是觉得魔族的血统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我、我反对。”尼尔森道。 “我同意。想想我们的校训，不放弃任何一种潜能。”查德毫不犹豫地说，“那个孩子只不过是有魔族的血统而已，又不是真正的魔族。从出生就带有魔族的血统又不是他能选择的，况且从他的外貌看，恐怕主要还是风刃地区人，即使有魔族血统也很稀薄……因为他自己不能决定的出身而否决他，冬波利不该是如此种族主义的学校。” “我承认你说得是对的，可我从心理上不能接受。”汉娜考官说，“你呢，希拉里？” 希拉里似乎也极为挣扎。 他是个瘦小、干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太多困难的抉择是他脸上细细的皱纹们都挤在了一起。 “我、我同意。”最终，对魔法天才的惜才心理战胜了对魔族的排斥，希拉里长长地出了口气，做出决定。 “好了，现在是两票对两票，决定权在你手里，伊迪丝。”汉娜总结道。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仅剩的没有说出意见的考官。 伊迪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头海藻般的美丽红发拖在脑后。 “真麻烦……”她松散地抱怨道，“你们明明知道，我挑学生从来都只有长得好不好看这一个原则……那孩子的话……啧，算了，头发颜色太娘染一下就好了……” 伊迪丝半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那么，我同意。” …… 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菲莉亚的魂魄还是从嘴里吐出来的，以至于正在门口等待的罗格朗先生，被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坦率地说，罗格朗先生和自己的儿女并不亲密，因此平时和菲莉亚交流也是一种客气疏远的感觉，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稍微顿了顿，才道：“……没有关系的，菲莉亚，你才九岁，这一次考不上的话，还有两次可以考呢。” “对、对不起，爸爸……”菲莉亚眼泪汪汪地将吐出来的魂吞了回去，然而完全没有被罗格朗先生的话安慰到。 马丁哥哥就是三次都没考上回家做面包了…… 虽然哥哥做得面包真、真的很好吃qvq。 “你完全不用向我道歉，菲莉亚爸爸不会怪你的。”罗格朗先生拍了拍菲莉亚的肩膀，“走吧，我们回旅馆。如果和今天流程一样的话，明天一早就会有学生来通知有没有通过了……” 罗格朗先生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担心也于事无补，你尽力就好。” 罗格朗先生说得有道理。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把时间倒回考试前了。 菲莉亚默默地眨了眨憋红的眼睛，将快要掉出来的眼泪又收了回去。 罗格朗先生牵起她的手，准备往旅馆的方向走。 “等、等等！”忽然，菲莉亚用力拉住了他。 “怎么了吗？”罗格朗先生被菲莉亚拽住他的力量抓得有些疼，于是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向自己女儿，却发现她正望着考场的出口怔怔地出神。 然而没多久，菲莉亚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对、对不起，没什么……我们走吧，爸爸。” 天使人那么好，没道理考不上的……果然，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菲莉亚的情绪不知不觉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她低下头，拉着罗格朗先生走了。 罗格朗先生看着她莫名失落的样子，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劲。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 万万没有想到，她第二轮考试也过了。 菲莉亚在拿到冬波利学生志愿者递过来的第三轮考试通知书的时候，手简直抖得停不下来。 哥哥，我可能把一生的运气都在这一场考试里用完了。＿（：3」∠）＿ 话、话说这真的不是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