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宜宁可不想惹到谢二小姐。 要知道这个所谓的贵客是谢蕴,她宁愿留在家里看乔姨娘母女。毕竟后者只是使眼神软刀子,谢二小姐可喜欢真刀真枪的来。 谢蕴倒也没有理她,只是在她身旁坐下听戏。 等到程家吃了午膳,太太们四个一起凑起来摸牌九。宜宁打了几盘,手气不太好,带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都输出去了。罗宜秀给她作陪,也输得很惨。她俩带的银子都输光了,就暂从牌局上退出来,到外面透气。结果刚在花厅外的亭子里坐下,就看到谢蕴朝她走过来。 谢蕴穿了件水红色镶边遍地金褙子,素色挑线裙,腰间挂了块羊脂玉佩。 她坐在宜宁身侧,很久才开口淡淡道:“你说为什么是你。” “他不爱你,你跟着他又有什么意思。”谢蕴说,“若以兄妹之礼相处,你觉得他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谢蕴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能猜到罗慎远为什么娶她。 宜宁没有说话。 “你若是个知趣的,便知道他只是怜悯你而已。”谢蕴缓缓一笑,有些傲然,“我和他可以谈论诗词歌赋,官场上亦可以助他。你能做什么呢,如今你嫁给他,也不过是拖累他罢了。” “谢二姑娘想多了。”宜宁淡淡地看着她,“你既与程琅表哥定亲了,又何必管别人如何。” 谢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捏着自己的手镯玩:“其实你若是愿意,那时候大可来找我。我让姨母给你找门婚事就行了。现在你却嫁给了他,别怪我针对你。以后咱们说不定还是邻里呢,我到时候与你程琅表哥自会去登门去拜访的。” 谢蕴的神情带着她一如既往的矜贵,这是她先天养成的,倒不是针对谁来的。 罗宜宁低头,然后缓缓笑了。她站起来说:“谢二姑娘,我与罗慎远之事与你无关吧。就算三哥不喜欢我,谢二姑娘过问起来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他喜欢你不成?” 谢蕴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反驳回来。 “至于我想嫁给谁,那都是我的事。也不惜得你来过问。”罗宜宁一字一顿道。 谢蕴也站了起来,她没想到罗宜宁态度这么坚决,反而也笑了:“魏姑娘自然可以自欺欺人,你跟他这么过一辈子,你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内宅女子罢了。” “看来谢二姑娘是觉得,自己在别人心中就是那白月光,优昙花了。”宜宁微一屈身,“恕我直言,在我眼中,谢二姑娘和那些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嫉妒掩盖了理智,一样的自命不凡却未做出任何有有益之事。谢姑娘名仿才女道蕴,道蕴有‘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句名扬千古,谢二姑娘却要用权势来压人。姑娘自己说,这岂不是可悲?” “我若水愿意做我的内宅女子,那与谢二姑娘何干?”宜宁最后说了一句,微微一顿,转身离开。 第141章 谢蕴被她问得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宜宁这些话早想跟谢蕴说了,等谢蕴自己慢慢想去吧,她既然志高远大,又何必跟她纠缠。 等从程家看了戏回去,嘉树堂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内外的婆子俱不说话。宜宁看到罗慎远在他的屋子里看书。她也走了进去,坐在他对面。 罗慎远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说:“能借你几本书看吧?我的书房还没有装好。”说着还一一指要看哪些书,太高了够不到,然后要他帮忙拿。 三少爷看书的时候,是绝对不要别人出一点声音的… 几个婆子暗想着,正欲出言提醒三太太。但已经看到罗慎远给她拿了书,继续看自己的。她们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宜宁翻着这几本让他拿下来的书,有点后悔了。怎么都是高深晦涩的易经八卦,她看着很吃力,只能勉强断断续续地读。 屋子里的更漏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她已经睡着了。 罗慎远挥手让两侧的下人下去。他走到宜宁身前,然后在她的身侧坐下来继续看书。 可能是知道他在身边,她自个儿就靠了上来。细软的发梳了发髻,落在他的大腿上。她又伸手搂住他的腰微蹭,让他一阵僵硬:“宜宁,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 她没有反应。 罗慎远就放下书,手终于放在她的发上,以手指为梳缓缓地替她顺着。 她就这么自己靠了过来,让他的心非常柔软。干脆调整了一下她的睡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自己又拿起了书继续读。她睡得不太安稳,在他怀里乱动。罗慎远伸手按住她,说道:“宜宁,好好睡觉。” 宜宁似乎听到他在问什么,她迷茫地抬起头:“怎么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罗慎远的怀里。 她连忙后退,心想怎么就睡到他怀里去了!结果后退却撞到了小几,她扶着腰脸色微变。罗慎远皱眉,立刻把她抱过去看。 雪白的腰身上的确有块被撞青了。她疼得直抽气。罗慎远叫丫头找了药膏过来,亲手涂在手里给她抹。他的手揉按下去只有三分力道,但宜宁也疼得不住让他轻点。 手掌下的肌肤滑不溜手,细瘦的腰身他一个巴掌就能覆盖。她的声音又软,却因为疼而急促。 罗慎远又觉得下腹又开始热起来,给她涂完之后放下药膏的小瓷盖,立刻起身道:“我叫婆子送你回去。” 宜宁整理衣裳起来,侧身的时候不小心轻轻地擦过他的嘴唇。 宜宁顿时感觉到他的嘴唇要热一点,厚一点。而且能看到他清晰俊朗的眉眼。 罗慎远突然就扣住她的手,宜宁看到他一向幽深平静的眼眸好像燃着团火。她的气势顿时就弱了。 她想到自己睡着的时候,那只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想到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甚至是新婚那夜的局促。 罗慎远总归是理智回来了一点,想起和她约好了兄妹之礼。而且还答应了魏凌,怎么也要到她及笄之后再行房事。她在他身下也太细弱了。“你先出去等着,我稍后就过来。”罗慎远跟她说。 宜宁起身出去了。等他回到内室,婆子看到他立刻要行礼,罗慎远摆手拒绝,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到了宜宁身边。 宜宁刚才一直装睡等他,如今才渐渐沉入了梦乡之中。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室的晨曦柔光,罗慎远正靠在床边看什么东西,锦被盖了一半的身子,手指翻过书页的声音。 “醒了?”他淡淡地问。 宜宁点头,叫丫头拿她要穿的衣裳进来。 罗慎远就起身先去洗漱,等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妆台面前。别的妇人要涂脂抹粉,她年纪小还不用。玫瑰露滴几滴在水里净面,然后抹些雪一样的香膏子。今日要回门,回门应该穿得端庄大气。 范mama亲自重新给宜宁梳头,梳了个漂亮的挑心髻,戴了柄嵌红宝石的海棠金簪。珍珠吩咐婆子去叫马房备马车。松枝没跟着陪嫁过来,她年纪已经到了,就由魏老太太选了个年轻能干的管事嫁了。玳瑁如今是她房里的二把手,忙挑了两件地金的褙子让她选。 罗慎远吃了个端上来的素三鲜饺子,才对刚梳妆好的宜宁说:“过来吃早点了。” 他已经给她剥了几个鸽蛋了。夹了几个rou三鲜的饺子放在碗里了。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宜宁穿得如此明艳,倒是笑了笑。 “不好看吗?”宜宁狐疑问他。 “挺好看的。”罗慎远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还要笑? 宜宁端起碗,看着他许久:“那有什么好笑的?” 他慢里斯条地继续吃他的饺子,评价说:“像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宜宁听了咬牙,勉强露出一丝的笑容,她可花了这么多时间来梳妆的,总不能重来吧! 他指了指她盘子里的鸽蛋和饺子:“要全吃完,吃完才准走。”但他感觉到她看着他,叹息一声,走到她身后。 “跟我过来。”他牵着宜宁让她坐在妆镜前,红宝石海棠金簪从她的发上取下来了。修长的手指滑过宜宁的妆奁。从里面挑了一支莲花头镂雕金簪,一对莲子米大小的红珊瑚。衬得她的耳垂更白。他的手指又抬起她的脸。 宜宁僵持不敢动,指腹温暖粗糙。明明就离得很远,却暧昧得很。 他看了许久,四目相接,宜宁又不好躲开。随后才听到他说,“嗯……妆容挺好的。” 等他让开,宜宁一看镜中自己。果然是比刚才好看许多,华贵而简约。 两人终于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回门的马车走得快。宜宁看到他又拿着一本文书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坐在马车里沉默着。马车一个摇晃,她没坐稳差点晃倒,罗慎远伸手稳住她。她就道:“谢谢三哥。” 罗慎远点点头道句不客气,马车内又沉默,宜宁就开始找话说,“我昨日和程家太太打骨牌,输了一百多两银子……” 他终于抬起头,合上折子看着她:“输得挺多啊,好玩吗?” “输钱哪有好玩的。还是母亲拉着我打的。她输得比我还多,输得跳脚,让瑞香又回府取了二百两银子过来继续打。” 一个两个都挺败家的,一般人家可顶不住她们俩输得,幸好他还算能赚钱。 罗慎远面上点头道:“你们闲暇无事,打打牌九也不错。对了,我还叫人做了一副汉白玉的棋子,以后你跟着我继续学下棋。” 宜宁听了暗道,什么打打牌九也不错,这语气明显就是看不起打牌这等民间活动。要她跟自己继续接受高雅艺术熏陶。 马车吱吱呀呀停下来,外头婆子就笑道:“三少爷,少夫人,英国公府到了。” 宜宁就笑眯眯地说:“三哥,我们该下车了。” 今日回门,英国公府早早地就准备起来,外院的厨房辰时就在预备午菜了。府里热热闹闹的,魏家外家的亲戚也来了。 下人通传小姐和新姑爷回来了,魏凌连忙换了件崭新的右衽茧绸的长袍去前厅。 他远远地就看到站在罗慎远身边,只到丈夫肩膀高的宜宁穿着正红色褙子,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宜宁上前给他下跪磕头,女孩儿回门就要带着新婚的丈夫拜高堂、祭祖祠、认亲戚的。魏凌心疼女孩儿,连忙扶她起来。几日不见她甚是想念,怕她吃住不习惯。但看她好像在罗家过得挺好的,他又有点勉强地笑着说:“回来了就好!” 想想也是,宜宁毕竟跟罗家的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怎么会不习惯呢。 魏凌看向罗慎远,刚才宜宁是挽着他进门的。罗慎远今日未着官袍,只是日常的衣着。 魏凌心里还在想。他跟曾珩有来往。究竟是为了什么往来? 无论他跟曾珩做过什么,一旦被人知道,少不得要被怀疑通敌叛国。 他为什么会背叛曾珩帮他?难道真是因为他是宜宁的父亲。 魏凌心存疑虑,但毕竟大家都是政客,虽然他没有罗慎远这种文官政客来得正统。他让宜宁先去给魏老太太请安,抬手让罗慎远在旁坐下,笑着说:“宜宁年幼,管理内务她还精通一些,别的可不行。还要你多多包容她才是,她这几日做得可好?” “岳父不必担心,她是人如其名的宜家宜室。”罗慎远缓缓一笑,“她是年幼,我也十分怜惜她。” “你原是她三哥,难为你娶她。”魏凌继续说,“对了,当日平远堡一事,我还有些事不明白。瓦刺部要于平远堡伏击我,这就连我的斥候都不知道的消息……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罗慎远沉默地笑着放下茶杯。魏凌终于还是问他了。他就是再能干,也的确不可能把眼线插到任何地方去。其实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线都是针对朝廷文官的,特别是重要的部门和枢纽。边关被总兵长期把手,是很难插进去的。曾珩是一个意外,他的确和曾珩有某方面的合作。 当年在保定的时候,曾珩是曾应坤的儿子,走马喂鹰的纨绔子弟。罗慎远与此人相识后发现这人相当的聪明,后来一起在保定陪他赌过钱,就算是认识了。曾珩在保定没有名气,等去了他爹的任地才是如鱼得水,势力越来越大。他就出主意与曾珩合作。 但是他和曾珩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出来还是很惹麻烦的。特别他现在是新任工部侍郎,就在风口浪尖上。 “不是我不愿意跟您说,而是您知道了对您不利。”罗慎远说,“我的探子是没有这么厉害的,不然天下岂不是就在我手,这谁也做不到——总之战功是属于您的,这最为重要。” 罗慎远这么说,魏凌反而放心了一些。这话证明罗慎远不是有意隐瞒他的。 他朗笑道:“罢了!你自己知道度就好,万事不可过了。”随后才让罗慎远跟着他去前厅,和魏家那些显赫的外家会面。 女眷们跟魏老太太一起在后院的花厅喝茶闲谈。宜宁这才发现在场的除了魏家外家,几个姑婆、表嫂的。还有日常往来的勋爵家族的主母、老太太的。她向长辈一个个请安都来不及,宜宁就问芳颂:“……怎的这么多人?” 芳颂含笑道:“小姐,老太太说顺便做个茶会,谁想来得这么齐。” 其实还不好猜,这都是簇拥来想看看状元郎风采的。没想状元郎去了前厅,大家便有些失望了。 魏老太太拉着孙女进西次间里说话,丫头端上来一盘拨好的石榴。粒粒暗红的石榴籽清甜可口,宜宁刚吃了几颗。外头就有人说罗慎远来请安了,屋内的小姐太太们才兴奋起来,压着小声的说话声。 他跨门槛进来,给魏老太太请安。魏老太太连忙让他起,见孙女婿玉树临风,俊雅沉稳。心里喜欢极了,宜宁这三哥当真人中龙凤,难怪屏风后这么多说话声。 罗慎远知道被人看着,平日被人看得多了,他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