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多谢。”他还是那俩字。 随着夜色加深，屋外的风雪越来越激烈，屋顶被厚厚的雪层压得咯咯作响，莫莉自去里屋休息去了，留下曲锦存一个人坐在地炉旁。 当然，她也没有多余的被褥给他，就让他这大老爷们自己硬抗吧。 曲锦存在地炉边睡睡醒醒，打盹打的脖子生疼，不过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倒也习惯了。 后半夜，风雪不仅没有小下来，反而变得越加肆虐。 半梦半醒的曲锦存突然听到一种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崩裂的声音，他猛然抬起头来，却见头顶的大梁正在裂成两段。 “不好！”他倒抽一口冷气，第一反应就是去拍内室的房门，“姑娘，这房子要塌了，快起——” 房梁的木料看起来还算结实，就说话的功夫吱吱呀呀的抖动着，并没有立刻砸下来。 内室很快开启，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去掉的莫莉飞快的抓了一个小包裹出来，一抬头看到那岌岌可危的房梁，她也倒抽一口冷气。 二话不说，她拉着曲锦存就往外冲，刚打开门，就听咯嘣一声，整间屋子的大梁彻底断了。 一股大力推向莫莉的后背，她身不由己跌出屋外，而曲锦存却因为差了一小步，小腿以下都被压在了大梁下。 “天哪。”莫莉低喊一声，在夜色中看不清楚，白茫茫雪地上这坍塌的屋子宛如一条怪兽，衔住了曲锦存的双腿。 “不要紧，还没有断，”只听曲锦存微弱的声音从屋顶落下的茅草中传来，“姑娘拿根结实点的木棍把大梁翘起来，我的腿应该就能抽出来了。” 到了此刻，莫莉也是被吓得心头直跳，她可没见过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出事的，他们这种攻略一般都是攻心为上，极少会涉及躯体，就更别说见到人血了。 曲锦存说的应该是使撬杠撬开笨重的大梁，莫莉翻了翻找到了一根擀面杖，小心的在下面支了一块硬土，竭力挪动了大梁。 大梁稍有松动，曲锦存就用力拔出双腿，依然低低的说：“多谢。” 他在黑暗中默默的摸着自己的腿脚，好一会，似乎是为了安慰莫莉，才沉声说：“果然没有断，幸好姑娘救助及时。” 呆立一旁的莫莉，突然感觉喉咙口像是被探入了一块酸梅子，这一刻，对于抑郁症患者曲锦存，她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些以他的一层层潜意识组成的攻略世界（盗梦空间）里，反映的全是他真正的想法，事实是他绝对不像在现实里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无情、躁狂无理。 曲锦存，应该是个心很软的家伙。 否则他不会第一时间感谢她，更不可能出言宽慰她这个“贫贱的农家女”。 “是我带累了公子，”莫莉轻轻地说，“我来背公子去找大夫吧。” “不需要。”黑暗中席地而坐的曲锦存一直在无声的揉搓着自己的腿脚，“我自己会点推拿，真没砸伤。” 雪慢慢的停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两人没有在屋子边呆很久，曲锦存感觉自己能行动了便第一时间站起来。 莫莉上前一步想搀扶住他：“那就去找别人家再借宿一下？” 曲锦存退后一步，示意自己能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再次说：“不了，我这就要赶路了，你……能跟着我，去做我的厨娘吗？” 出乎他的意料，莫莉回答的十分爽脆：“那还用说？这次可以让我扶着了吧？” 曲锦存默然，有点羞涩的伸出了一个胳膊，而后被莫莉牢牢的搀住了。 “现在，我们需要一辆牛车。公子你身上有钱不？” ☆、第8章 鱼鲜攻略3 其实在这样大的雪中赶路，是十分不明智的。 可是距离春闱没几个月了，曲锦存不仅需要在这段时间里赶到进程谒见舅舅，还得安排住处，找名师辨析往年题目……杂事很多，算下来留给路上的时间并不多。 牛车在路上吱吱呀呀的走着，本来在莫莉的故乡附近，那雪是足有一尺来厚的，可是诡异的是一离开她的村子十里地，雪层变迅速变薄，在进入另一个村子之后雪地完全消失。 而那一个村子的人是不晓得跟他们相隔不远之处居然下了可以压断房梁那么大的雪的。 ——莫莉分析，在曲锦存这第二层的盗梦空间里，他已经开始忽略环境的细节和一些不重要的逻辑感了。 ——这并不代表第二层的攻略更容易，搞不好……恰恰相反。 ——在这一层的攻略里，说不定曲锦存比第一层的时候更难放开心防。 沿着那条运河，有弯弯曲曲的官道，只需要顺着官道走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直达京城。 一路走着，曲锦存一路在莫莉的建议下陆续给牛车添了车棚、暖炉、软垫、蒲团……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甚至还填了一口小小的铁锅。 因为有时他们会因为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野外风餐露宿。 这天傍晚，运河的水流很平缓，沿着河岸有叫卖鱼鲜的小船。 莫莉把牛车安顿好，给牛寻了草料吃之后，就拎着一个小篮子去买菜。 其实按常理说这个季节根本没有鲜菜可吃，更别说水暖时候才有的鱼儿了——不过谁叫这是个攻略的世界呢，这空间的主人想要吃鱼，于是自然会有叫卖鲜鱼的小船出现。 曲锦存没有告诉莫莉他带了多少盘缠，而莫莉也不跟他多要。 她带了一百钱出门，刚好可以买五六条杂鱼，一些虾米，还有几颗咸菜头。 等船家给收拾好那几条鱼，她拎在手里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天空以绚烂的浓密蓝色和瑰丽的玫红色为主，有一道道宛若奔马的白云随着云层上的气流缓缓西去……很美。 曲锦存的第二层意识空间，很美很美。 她到牛车边上的时候，曲锦存正在望天发呆。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有点无措的直起了身，问：“买回来了？” 莫莉嗯了一声，而后麻溜的架起锅子，就着从牛车上搬下来的小火炉，准备烧鱼。 “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吗？”她浅笑着问，火苗淡淡的映红了她的脸，“有什么想吃的也不成了，今儿咱们只吃红烧鱼杂。” 随车带的干粮只有干净的炊饼，被冷气一冻硬的好似石头。 莫莉准备把鱼杂烧好后，填上汤水把炊饼烩进去。 鱼鳔和鱼肠、鱼肝已经清洗干净了，从家里挖出来的蒜，大葱，姜，切片后抓在碗里，干辣椒，和路上买的大酱都舀了一些备用。 鱼鳔洗净切了段，鱼肠用盐和面粉洗净切段，鱼肝冲水洗净切片。蒜切片，葱切葱花，锅加油烧热，入姜，蒜，葱花，干辣椒后飞快煸炒，再加大酱加入全部鱼杂炒变色…… 香味已经很浓郁了。 莫莉还买了一小坛酒，在锅子里的鱼杂汤水冒泡之后她加了些酒，开始加盖焖烧。 而后她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一直数到三百来下，才迅速把大部分的鱼杂捞出来装大碗里，又把小铁锅里剩余的鱼杂续上水，等水开了之后再放入撕成小块的炊饼。 汤水再煮开的时候，刚才特意盛出来的鱼杂被浇了上去。 滚开的鱼杂汤和已经变得软嘟嘟的炊饼被舀到红色陶制大碗里，莫莉就手扔了几片辣咸菜在上面，这才递给曲锦存。 “公子，请用吧。” 曲锦存垂着眼帘，默默地接过来，先小心的喝了一口汤，换出一口热气之后，才低低的道了一声谢。 他小口小口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 莫莉展颜一笑，自己也舀了自己的一份汤水慢慢的啜着。 因为火候恰到好处，鱼杂很是鲜嫩，鱼鳔如果再煮时间长了会变老，但现在吃起来弹软嫩滑，特别爽口。 而鱼肝和鱼肠的鲜美质感中和了炊饼的干涩无味，带一点辣味的汤水和一口实质性的食物一起入口，滑进喉咙的时候会感觉从口腔一路到尾椎都升起来暖意。 吃着吃着，曲锦存突然想哭。 “穷人家吃的食物都是这样子的么？”他轻轻的问，挑起一根鱼肠，“什么都可以拿来做菜？竭力物尽其用？” 莫莉敏锐的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发现那不是委屈的表情，反而像是……感激。 “是的。”她回答，“老祖宗都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在穷人家，每一滴食物都不敢浪费。” 曲锦存缓缓地抬起眼睛，在热气的熏蒸下，他的眼尾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就是说……即便是杂碎，也有一定的用处了？” 莫莉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有意诱导般的深深吸了口气，自吹自擂般的说：“其实这汤吃起来鲜美，不仅是鱼和鱼杂本身的味道，蒜子浑厚，大酱甘美，辣椒火热，甜酒醉人——只有每一样并不起眼的‘配菜’都适量中和在一起，才能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她那张比男子还要英气，毫无扭捏矫情作态的脸，曲锦存没来由的心情就好了些，他扬起一抹微笑，温和的说：“没错，十分好吃。可口极了。” 莫莉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做的是红烧杂鱼，其实就是昨晚的鱼身。 姜切片，辣椒1个切圈，蒜拍碎，葱洗净。锅热注入菜籽油，油烧至没有泡沫时，倒入沥干水的杂鱼和姜片辣椒一起下锅。中火将鱼两面煎黄。倒入适量酒。再倒入汤煮沸约默默数三四百下左右。即可出锅。 加入大酱渗出的酱油少许。次放入白糖1勺。入盐一勺。入蒜瓣轻轻炒匀。撒上甜蒜末。 登时香气四溢，马车附近十丈开外都能嗅得到味儿。 光闻上去就馋人的很。 “如果有白米饭配着吃就好了……”一边起锅，莫莉一边有点惆怅的嘀咕。 曲锦存听到了，无声的凝望了她一眼，而后便挪开了视线。 ☆、第9章 鱼鲜攻略4 莫莉在做酱汁瓦块鱼。 将鱼中段rou片去大骨，横着斜片成瓦形片，磕入鸡蛋，加绍酒拌匀后，再加干芡粉拌成厚糊状粘着鱼片。 炒锅放旺火上，下熟清油，烧八成热时，将粘着拌蛋粉糊的鱼片逐片投入热油内，炸至深黄色时捞出。 鱼香四溢，三步开外的人忍不住深深的开始吸气。 待油温升高时将鱼片回锅复炸至金黄硬脆，倒出沥干油；锅内留油一两，下葱、姜末炒香，一时间焦香的葱油味道四散翻滚，被姜的辛辣一压，顿时将鱼的腥气给冲走了。 再下大酱炒出红油后，加水半碗、盐、白糖、米醋烧沸，立即下水芡推开。 混杂着大酱香气的酸甜味道登时升腾在小小的船舱里。 刚才已经深深吸了口气的曲锦存，这下连呼气都不舍得了。 这香味抓心挠肝的馋人。 莫莉专注于手中的食物，没留意到他的表情。 锅里，蟹眼泡渐渐多了起来，汤汁逐渐浓稠，而后她再加半两热油推匀，将鱼片迅速回锅裹上了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