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水西后知后觉:“等等,你这是,要走?” 云涯道:“有些小暖的……遗物,我要去取。” 话落,一推门就出去了,丝毫没问自己的身子情况。 水西反应过来,这是算好了要走的,叫他来,不过是为了堵住踏云楼的人嘴。 抬头看门外,已经没了云涯背影。 安阳王府。 洵青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安阳王府。 夏暖死了,她也没签过卖身契,按理说是该走的,但是夏暖的东西还没交到云涯手里,她不放心走。 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全府上下都是。 别的院落还可以说是没气氛。 郡主的这个院子,却是随着夏暖的离开,活气都被带走了。留下的人,无非她和霜河罢了,两个人,整日打扫也要不了多久,余下的,又是整日的寂静。 期间王爷和萧爷也来过几次。 洵青瞅着安阳王在夏暖的屋子里抹眼睛,也不敢上前搭话。 云涯来的时候,洵青有些愣愣。 月余未见,云涯脸颊瘦削,气色不差,就是脸色透着苍白。 在内屋脱了皮毛的大氅,露出那一身雪白的丧衣,云涯似是习以为常,洵青倒是有些难过。按理夏暖未过门,云涯不需如此。 “云大人,随我来。” 云涯点头。 洵青将夏暖的那个大箱子打开。 首先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来,是件月白的春衣。 “这是郡主做给云大人的,说是来年春日穿。” 又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是八颗夜明珠,洵青:“这是萧大人说了要给云大人的,萧大人说,郡主房里的这些东西王爷不准动,只有将郡主小时候最心爱的玩物赠给云大人,一共九颗,只是有一颗郡主小的时候就找不着了,望云大人莫要同王爷一般见识。” 拿出个紫檀匣子,洵青却不打开。 “这里面是郡主准备的嫁衣,绣了一半不到,郡主的眼睛便是不好使了……郡主说,还是应该她来绣,我们就没动,这一套,王爷不要,我留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应该给大人。” 又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扣,正是云涯送给夏暖的那一枚。 “这是郡主有次晕倒之后,就摘了下来的,郡主让放在箱子里,我想着,该是给大人的。” 最后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来是三封书信:“这是郡主写的,写了许多,留下的就这三封,郡主也没说,但我知道是给大人的。” 洵青看得云涯一眼,对方已是眼眶深红。 她叹口气道:“我还有个锦囊,里面有一缕郡主的头发,郡主曾经说过,要我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恕我,就不能给大人。” 云涯一样一样看过,伸手去摸那月白的春衣。 手到一半,落在空中隐隐发颤,他根根手指收紧,又放于身侧,闭眼半晌,睁眼时吐了口气,极力压抑着。 云涯伸手取下脖颈上的那一枚平安扣,只道:“能劳烦姑娘将这两枚平安扣一起编成链子系在手上么?” 洵青诧异,顿时反应过来另一枚指的是夏暖留下的那一枚。 “大人稍等,我不是太会这些,我将霜河叫过来。” 云涯点头,又问:“这个大箱子我能一齐带走么?” 洵青:“可以。” 洵青带霜河回来后,云涯坐在夏暖闺房中,安然望着窗外纷飞大雪,只是方才拿出来的东西都被他一一收好了。 霜河测过云涯手的尺寸,取了些朱色绳结来编手串。 云涯整个过程都极安静,霜河将之前在平安扣上链子的碎石也编进手串,编好之后,云涯试了试,刚刚好,就戴在了手上,随手拉起袖子掩住。 临了要走。 云涯问了句:“她走的时候,难受么?” 本是长久的沉默,他蓦然一出声洵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小几上像是睡着,手中握着寒梅,脸上……” 洵青没说下去,云涯去看她,洵青苦笑还是说完了。 “泪流满面,想来,是舍不得走。” 云涯要动的身子又静止片刻,舔舔唇,沙哑道:“谢谢姑娘。” 洵青摇头。 云涯不再问,带着箱子走了。 洵青看着他的背影在大雪中踽踽而行,说不出内心的难受。 送走云涯,洵青蓦然想到,她也该走了。 此念一起,她竟然觉着十分惘然。 天地之大,自此,孑然一身,无处为家。 踏云楼。 看完信,数完东西,已是夜深。 洗漱罢,将大箱子放在床头。试了试那身月白的春衣,刚刚合身,连纹理都绣的不显山不露水,挺好看。云涯小心将衣服脱下来,叠好包上,放在箱子里。又将紫檀匣子抱出来,独自坐在床上,慢慢打开,一身正红绣金绕银。 左边衣领上有凤,右边衣领上空空一片,那里本该有一只凰,大夏常见的嫁衣模样,云涯的手落在空空的右处,指尖颤抖。 忍了一日的泪,就这么突兀的落了下来。 他扶着匣子盖,低下头去,肩头抖着,泪流着。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以前还有一只手执意要去摸他的脸。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春日。 洵青初五就离开了安阳王府,踏云楼隐隐有些消息,却并不能时时知晓人在哪。 云涯自那日出去后,回来又养了一段时日。 身子彻底差不离后,开始处理踏云楼中的事物。 堆积的事物,十日就理顺了,张竹不走了,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和南夜阑的婚事定在夏末,时不时回踏云楼看一眼。 期间宁植来找过一次云涯,水千隐隐听得争吵声,宁植走的时候倒是一脸平静,只是云涯气的回屋躺了一下午,众人都不敢过去。 第十一日。 云涯问水千:“之前让你找的孩子找的怎么样了?” 水千:“有几个根骨好的,都在外楼。” 云涯:“我去普渡寺一趟,后日回,回来了要见他们。” 水千应是。 再去普渡寺,云涯心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差。 夏暖的长明灯本是生灯,现在已经移换了位置。 云涯找到的时候,为灯添满了灯油。 静静在灯下坐了一个时辰。 住持到的时候,云涯就看着那灯。 住持和安阳王交情匪浅,合掌宣了声佛号,道:“逝者已逝,云施主切莫太过悲伤。” 无数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片刻后,云涯首次回答了句:“不知如何看开。” “死者皆入轮回,郡主这一世已然过去,再不受毒发之苦。” 云涯未回头。 “皆言人死如灯灭,但那是对死者而言。活着的人,譬如我,譬如王爷,都是当局者迷,看不开的。” 住持不再劝,坐在云涯身侧,念了段往生咒。 住持要走的时候,云涯道:“大师,后山多桃树,我想挖一颗走,可否?” 住持:“缘何?” 云涯:“我和郡主相遇在后山,那时,桃花正开。” 住持:“如此,云施主请便。” 云涯在山上多住了两天,到处走动时路过一块大石。 他问:“为何叫封刀石?” 随行的小沙弥道:“有许多江湖人士来我普渡寺皈依,造下过杀孽的,用此石磨刀封刃,方入我佛门。” 云涯看得那石头一眼,点了点头。 桃树挖松动后,云涯没立即挖出带走。 他离开普渡寺前又去了那石头处一趟。 取出常年的佩剑,已剑刃拭石,剑锋不再。 收剑入鞘,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