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另一个民警年纪稍大,见田果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声音不禁放软了一些说:“不用紧张,到了所里自然会告诉你因为什么事,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赶紧走吧,你看这都有围观群众了,别一会儿影响交通。” 听他们这么说,田果更不敢走了,生怕在里面遭受不公正待遇,屈打成招怎么办?“我不走,除非你们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然后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过来拉田果。那个年纪轻一点的小民警对挣扎中的田果警告说:“老实点啊!不然拿手铐了!” “有本事你用电棍!”田果大声嚷道。 周围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因为是工作日下午,顾客少,大多是本地商户。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早就看她不老实。” “天天叭叭叭叭地说英文,瞧把她得瑟的,哼,早就看她不是好东西!” “哈哈哈哈......” 一堆不怀好意的揣测中,只有田果的邻居,那位卖瓷器的李大哥替田果说了话。“民警同志,有话好好说,她一个大姑娘你们这样不好吧。” “我们也不想这样,但你看她老实吗?万一跑了你负责?”小民警横眉冷对。 李大哥也是老实人,见民警这么厉害也不敢再发表不满,而是劝田果,“小果儿啊,不管有什么委屈先听组织的话。” 田果虽然个头比一般女性高,但体力确实不是两个男人的对手,听李大哥这么说,她立马清醒过来此时越闹越证明自己心里有鬼,人家肯定对她没有好态度。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对正把她往警车旁带的民警哀求道,“行,我听您的,但是我那儿还摆着摊儿的,今天就我一人值班,您看这市场里什么人都有,万一丢了衣服我这个月就全白干了。您行行好,让我把摊位稍微收拾一下行吗?” 见她不闹了,愿意配合工作,老民警松开她,说:“行吧,看你年纪轻轻的份上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就给你五分钟!”然后就跟田果一起又返回了摊位前,两个人一左一右跟监工似的盯着田果。 把行军床的衣服匆忙收进纸箱,又把布帘子拉上,田果越想越不甘心,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见她动作忽然慢下来,小民警很了解似的地说:“别想那些没用的,告诉你啊,现在你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乖乖跟我们回去。” “对不起,我能打一个电话么?”田果觉得无论出了什么事,自己都得跟张莉说一声。 小民警冷冷一笑,突出两个字:“不能!” 坐在警车里田果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最近又惹到谁了?还是杨晓红?不对吧,她不是带着孩子回辽宁老家探亲了吗?难道探亲时还有时间整我?如果不是杨晓红那会是谁?钮焕然?他不想让我做生意,所以就出此下策?好让我没脸在秀水继续摆摊儿?毕竟他爸爸在派出所工作,整我很方便。可是,这么无缘无故的抓人,动静是不是大了点? 派出所离秀水不远,沿着大街拐进一条胡同就到了。 “坐那儿。”把田果带进一间审讯室后,小民警指着一把写有“犯”字的破旧小木椅。 虽然心里膈应得不行,但田果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小民警坐在对面的长木桌后,帽子摘下来当扇子用。八月了,屋子里没空调,只要头顶一盏老旧的电风扇吱呀作响。过了一会儿,老民警拿着笔和记录本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民警,在桌子上放了两杯水后,关上门离开了。 喝一口水,老民警一手执笔开始询问,“你是米田果对吧?” “嗯。” “现在开始审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录,看见对面墙上的字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希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这样对你有好处懂吗?” “懂。” 既然都来了,田果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轻咳一声,他问:“在秀水摆摊儿多久了。” “有两个月了。” “除了你,摆摊儿的还有谁?” “还有一个叫张莉,她是老板。” ......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后,老民警忽然话锋一转,“你们的货是从哪儿来的?” “基本上是广东,有时也从浙江江苏进货,也有从北京这儿进的。” 老民警笔一停,“北京?北京都什么地方?” “是私人,他们也是从南方进货,他们有钱,进货数量大,我们就从他们手里批发。”对呀,我们就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如果这都能被抓,那秀水一半人都得蹲号子。 这时小民警开口问道:“除了私人你还从哪里进货。” “就只有私人。” “真的?老实交代!”他一字一句,带着一丝威胁。 田果哭笑不得,心想我还怎么老实?用不用挖出心来给你看?“同志,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们的进货渠道就这几种。” 两个民警互相看一眼,最后还是那位老民警开口问:“你门不从服装厂进货吗?” 田果努力回忆了一番,确认没有过。但凡事没有绝对,她小心翼翼地问:“广东那边的小作坊算服装厂么?如果算,那我们是从服装厂进过货。” “拿我们开涮呢是吧?”小民警有点急了,“不是告诉你了吗,是北京!北京!” 北京北京,你汪峰啊!“北京没有过!”田果也生气了。“北京服装厂出产的衣服只供应给各大商场,根本不供应给私人,我就想进货,人家也不拿我们当回事啊,。民警同志,您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搞错什么?有群众举报亲耳听到你对外地游客说,你的衣服是北京服装厂出的!” ......田果恍然大悟,有心给自己两个嘴巴,真是祸从口出啊! 见她张大嘴巴愣在那儿,小民警以为破案有望,洋洋得意地笑一下,手指敲着桌面冷笑道:“怎么,想起来了,说吧,这衣服是怎么到你手中的?跟仓库人员勾结,还是你偷的?!” “......”田果无语,其实她连北京服装厂在哪儿都不知道! “说吧,你的同案犯还有谁?那个张莉是不是?”小民警又问。 “没有什么同案犯!”深吸一口气,田果开始反击,“我们压根就没做过违法的事。没错,是我跟游客说衣服全是从北京服装厂进的,可那是骗人的啊,您想,顾客从广东来的,我总不能说这衣服也是从广东来的,你们俩赶紧认个亲把它买回家吧!为了能把衣服卖出去,我就是随口一说!” 噗!小民警忍不住乐了,被身旁的老民警一瞪,又赶紧调整表情恢复横眉冷对的样子,指责田果:“说话小点声儿,别嚷嚷,还有,别耍贫嘴,老实交代。” 事儿还真多,田果白了他一眼。 审讯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无论田果怎么解释,两位民警的话题始终绕着“北京服装厂”走,仿佛这样一直问下去,田果万一哪根筋一短路,就招供了。直到张莉赶来,抱着衣服冲进派出所的,把衣服往地上一放,诚恳地对民警说:“同志,这些衣服都是我摊儿上,你可以请一位北京服装厂的师傅过来,问问他们出没出过这种样子的衣服!如果有,你们关我,别关米田果,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我是主犯!” 结果,张莉也被关了进去。 ☆、第060章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误会。 在张莉冲进派出所的时候,北京服装厂的两位师傅也正好赶到派出所。经过鉴定,两位师傅一致表示这些衣服都不是自家工厂生产。 “首先衣服的款型就不对,这一看就是南方沿海一带的设计,比较大胆,比较暴露,领口开的低,还有这一条裙子。”老师傅拿起一条抹胸设计的长连衣裙,困惑地连连摇头,对民警说:“恕我直言,这条裙子可能连成品都不算,估计是残次品,这样穿在身上怎么能出门?脖子和肩膀都露着,我们可是正规服装厂,绝不会让这种残次品流入市场,毁我们的招牌。” 后来,民警又带着服装厂的两位师傅,以及张莉和田果去了张莉家检验其他货物。 “不是不是,这些衣服都不是我们服装厂出品的。”只拿眼往那些花花绿绿的时髦衣服上一扫,老师傅们就连连摇头否认,“那些衣服一看质量就很次,怎么能是我们厂出品的呢!简直胡闹嘛。” 这话让张莉和田果都有点下不来台。张莉不高兴地看着他们:“哎我说师傅,您否认就否认,别诋毁我衣服的质量好吗?我这衣服都是一件一件亲自从广州挑来的,质量怎么就差了?外国人喜欢着呢!” “外国人喜欢的就一定是好东西?你们这些年轻人那,现在就是盲目的崇洋媚外,都快忘记自己是炎黄子孙了。”老师傅不满地呛声道,“还有,既然你这东西好,为什么还要打着我们北京服装厂的名义买给游客?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骗人?为这事,你知道我们库房的人员受了多大委屈?按理说,我们服装厂有足够的理由把你们这些衣服全都收走!” “别别别师傅,您别生气,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两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较劲,我们也是第一次做生意,没经验,当时光想着怎么把衣服卖出去,嘴没把门的就秃噜出去了。从小我们就穿您北京服装厂出的衣服,可惜小时候没好好学习,不能到您厂子里去工作,只能用这种方法套套近乎,您放心,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生怕事情闹大,田果赶紧安慰两位老师傅,她清楚人家之所以放她们一马没告侵权,完全是因为那时国人维权意识薄弱,吃亏了,以国企的名义教育教育她们这帮个体小年轻也就没事了,如果放在十年后,她跟张莉绝对得吃官司。 张莉也知道自己没理,跟着田果面向两位老师傅来了个充满诚意地三鞠躬。后来,两个人又回到派出所签了一堆文件似的东西,出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街上华灯初上,映着疲惫不堪的两个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张莉忽然问:“小果儿,你饿不饿?” “有点儿。” “前面有一家川菜馆,走,我请你!” 餐馆不是国营的,所以一直开到晚上九点才会闭店。再往前拐过几条街就是著名的北京火车站,挺晚的了,但田果她们推门走进去时,里面还有三三两两就餐的食客,大包小包堆在他们脚边,吃一口饭,看一眼包,生怕丢了。 小店不大,她们挑了一张角落里靠窗的桌子。张莉点了一盘宫保鸡丁,一盘鱼香茄子,两碗米饭,后来觉得不够,又加了一道夫妻肺片,两碗米饭。 米饭得要粮票,张莉没带,和老板讲了半天,最后补交了2毛钱。 “这叫夫妻肺片,我去年在成都吃过,挺好吃的,rou特嫩,你尝尝。”张莉夹起两片rou放进田果碗里。 辣油红红的,田果的眼圈也红了。“莉姐,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了......” “哎呦你没事吧?害我什么了?是害损失钱了,还是损失物了损失人了。”张莉瞪起眼睛,觉得田果事真多,“告诉你啊,吃完这顿饭明天还继续去秀水跟姐练摊儿去,多大点事啊,告诉你刚练摊儿时,比这恶心的事我都遇到过,不照样挺过来了吗?早就告诉你女人做生意不容易,怎么,你不会怕了?” 田果摇摇头,用筷子把rou戳碎碎的,“我不怕,就是心里特膈应,平日里跟谁都无冤无仇,他们凭什么害咱们!” 她知道,一定是周围商户中有人多的嘴,是不是显得没事干了? 看着她愤恨得咬牙切齿,张莉不禁一笑,“你呀,真够傻的,在社会工作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同行是冤家?我就不信你们理发店也没这争风吃醋的事!告诉你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现在狼多rou少,明面上抢不过咱们,只能暗地里使坏了。不过这也给咱们提了一个醒,隔墙有耳以后说话真得注意点。行啦,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你看菜都凉了。” 回家后,田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今天这事就是冲她来的。 “谁叫我没后台呢。”她叹口气,翻过身去时正看到树叶打在窗玻璃上的影子,斑驳一片的样子让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脸上坑坑洼洼的刘麻子。 对啊,既然没有后台,我自己找一个不就得了? 在社会上混了一些年,田果明白送礼物也是见人下菜碟,就跟跳舞似地,你得赶到点子上,不然就适得其反,比如人家是巴萨球迷,你非要送一件皇马球衣,这不是恶心人嘛!想到刘麻子高/干子弟的身份,又去过香港还出过国,田果觉得自己这次送礼不能像从前似的随便找个百货商场买点东西就完了,这一次,她必须送一些平常人买不到的东西。 可是,她就是一个平常人,上哪儿去买不平常的东西? 咦?她忽然想到了建国门外的友谊商店。 重生前,田果从未听说过什么友谊商店,到了这儿后才知道,七十年代末随着中国改革开放,作为“友谊”的象征,在一些大城市中特意建立了只接待外国人,外交官和政/府/官/员的商店。里面售卖的都是从西方进口的物品,比如香烟,花生酱,虾片,巧克力等,都是外面的百货商店里买不到的。 田果曾经听钮焕然说过,81年时京剧团接待了一波从美国来的外宾,吴珍婶子借光跟着进去过一次,说里面卖什么的都有,比如咖啡,披萨饼,汉堡,可口可乐...... 在友谊商店买东西得用外汇劵,没劵人家不卖。吴珍没有,所以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马观花的看。不过临走时外国人送了她三听可口可乐和一盒好时巧克力。钮焕然说,“美国人做的东西真逗,那可口可乐里有气泡,就跟喝啤酒似的。味道也怪怪的,你说它甜吧,也不是太甜,喝到最后仔细品着还有那么一点苦。” 田果问他:“有北冰洋好喝吗?” 焕然一撇嘴,“跟北冰洋差远了,不过.....也还行吧。”那三听饮料,一听给了唐思佳,一听焕然自己留下,还有一听全家人一起分着喝了。“你不知道,喝可乐那天,我们全家人的表情都虔诚极了,跟进寺庙拜佛似的,大气也不敢喘,我小姑更逗,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相约一起喝□□自杀呢!” “那你还想喝吗?”田果笑着问。 “有时想,有时不想。” “到底想不想?” “想!” 田果心说别着急,顶多再过五年,中国各大商店里就都买到可乐和雪碧了。 不过,就像之前所说,进友谊商店买东西得有外汇劵。人民币等同于白纸在里面毫无价值。 外汇劵是1980年开始正式发行,面额与人民币等值,分为一角,五角,一元,五元,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田果练摊儿时见过一次外汇劵,当时是一个美国大妈买衣服,价钱谈好后,掏出一张外汇劵递给田果,面额是十元,蓝色的底,画面是长江三峡。 田果当然认识“外汇劵”和“中国银行”几个大字,但是她不敢收啊,从来没见过这个万一花不出去怎么办?跟大妈解释了一下,最后还是收的人民币十元。等第二天田果跟张莉一说,张莉当时炸了,“哎呦,我的傻meimei,那外汇劵别人想要还要不来呢,你怎么能给推回去啊,哎呀,哎呀......”抱头做痛苦悔恨状。 田果耐心解释:“那玩意只能在友谊商店用,我怕收了咱们花不出去。” 那时友谊商里有卖全英文的图书和报纸,所以只允许外国人进入,中国人是不能进去的。田果想,就算收了外汇劵也没法花出去,收它干嘛?结果张莉使劲敲她脑袋山下,“你呀你呀,平日里看着挺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了,那外汇劵是稀罕物,咱们花不出去可以卖给黄牛啊!一张十元的外汇劵最少赚三块钱!” 啊!田果目瞪口呆,她哪里知道八几年时四九城就已经有黄牛了。 “私自倒卖外汇劵不犯法吗?”田果惊讶道,总觉得这跟洗/黑钱似的,风险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