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庄夫人亲自接了马车里的人去，片刻后，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无比痛苦，又似解脱。 大闹了妙手回春医馆，没找到人，最后被人狼狈丢出来的秋氏，红着眼回了相府，正满腹怒火，却见颜子舒妾室苏氏满脸泪痕神情惶恐迎了上来。 “母亲，不好了，爷他忽然发了脾气，打了崇儿……” “什么？”秋氏一听火冒三丈，“怎么无缘无故打了崇儿。” “爷本来好好和崇儿说话，我……妾就去了一趟厨房，想给他们爷俩做些吃食，回来就见爷在发脾气，说崇儿……”苏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说到这里忽然嚎啕大哭。 “说……说崇儿是不是傻……母亲，您知道的，崇儿不傻，他只是说话说得迟一些，不那么爱笑而已……” 苏氏这些日子以来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 第七十六章 和离 苏氏进颜府前，并不知颜府的情况，虽然她自小知道自己美貌，父母对她视若珍宝。等大了懂事了，也知道父母希望将她送人，好搭上靠山。 苏氏从小受父母宠爱，精心养大，知道父亲的打算并没有不悦，她不是没有良心的，只希望以后真能帮到父母，并希翼着以后父母找的人不要太坏太老。 苏氏十三岁开始，跟着母亲跑了许多宴会，受了许多冷落，最后却一不小心入了宰相府秋氏的眼。 宰相府，是她和父母想都不敢想的，听到宰相府，父母便一万个愿意。 苏氏自己也高兴，虽然颜相年纪不年轻了，可是一朝宰相，能伺候是她的福气。 苏氏带着父母满心的希望，入了宰相府，洞房才知道她要嫁的不是宰相，而是宰相府唯一的公子爷。 苏氏那一夜哭了，是喜极而泣，老天爷对她不薄。 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 她是个妾，却是下了聘的良妾，到官府做了备案的，并不是府里那种丫鬟抬上来的，主母一句话给的。往后要休了她都得去官府销案，只要她不犯错，宰相府将来的家主也得养着她。 夫君颜子舒是个温柔知趣的，对她很好，婆婆秋氏从不为难她，而颜子舒的夫人庄雁玉关在院子里并不管事。除了第一天她来了敬了杯茶以外，其他时间竟然全是闭门不出的，也从来不管她不管府里的事。 更重要的是，颜子舒从不去找夫人，颜子舒除了她，就是还有两个通房丫头。 半个月后，苏氏从她的小院里搬到颜子舒的院子里同住，并战战兢兢接管了院子。 苏氏知道情况不对劲，可是她初来乍到，也查不到什么原因。直到一个月后，她查出怀孕，从大夫从婆婆、颜子舒的各种反应中窥探出了一些情况。 苏氏怀孕之后，地位稳定，府里的仆人都来投靠，慢慢的，花了近五个月的时间，耐心她就查出了真相。 知道庄雁玉生了怪胎，苏氏当天就被吓得病倒了，后来孩子都差点被保住的时候她才不敢胡思乱想，静心养胎，日日祈祷不要生一个怪胎。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是个男孩，一切健康。颜相高兴得当场取名，孩子有了大名，叫颜崇。 苏氏就狠狠松了一口气，心越发安定下来，一心一意照顾颜子舒，抚育崇哥儿。 生下崇哥儿后，苏氏在相府的地位就越发稳固了，甚至超越了夫人庄雁玉。 苏氏不是娇蛮之人，为人低调，并不为此作出什么挑衅的行为。 比起一般的孩子，崇哥儿特别好养特别乖，不像其他的孩子一天到晚哭，崇哥儿从小就不爱哭，婆婆秋氏总夸崇哥儿。 崇哥儿一天天长大，苏氏安定的心，又慢慢有了起伏，根本原因竟是崇哥儿太安静了。 五六个月开始，一般孩子都咿咿呀呀开始学说话了，再大些，就开始好动，到处爬才对，可崇哥儿却安安静静的，不爱笑，也不爬也不动。 苏氏怀疑崇哥儿怎么了，专门带了他一段时间，发现崇哥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反应等好像要更慢一些。 苏氏那时候开始专心教导崇哥儿，情况已经有所改善，可是最清楚崇哥儿状况的她，心底一直恐惧着，颜子舒一番话，让她这些日子以来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 “母亲，爷他怎么可以打崇哥儿，崇儿他真的不傻，他只是说话说得迟一些，不那么爱笑而已……”苏氏哭得满脸恐慌。 秋氏看着她，再看看颜子舒的房门，听着里面安安静静的，眸光一闪将苏氏拉了起来，“是，是，是子舒不对，你先回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氏没过多久就接到了秋氏送回来的崇哥儿，看着苏氏期盼的眼神，秋氏摸着崇哥儿的脸淡淡道，“崇哥儿今日受了惊吓，明天相爷会请太医院的太医来帮忙看看，你安心好好休息吧。” “母亲……”苏氏的笑僵在嘴边，浑身瘫软，直接坐倒在地，“母亲……” “照顾好你们姨娘，还有小少爷。”秋氏并不看她，对着丫鬟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苏氏被丫头扶着嚎啕大哭，她怀里的崇哥儿在混乱中，安静玩自己的手指，仿佛完全不受影响。 第二天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之后，颜相府陆陆续续请了不少儿科圣手过来，太医院的、各大医馆的都有，这些大夫模棱两可的，最后谁也没说出孩子到底怎么样。 这一看就是两个月，有时秋氏还亲自带着孩子出去看，不过两个月下来，都毫无结果，只是证实孩子确实有病，至于什么病，谁也说不清。 就是说孩子和一般孩子不一样，未来可能也会和如今这般，总会喜欢发呆，不爱说话，只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样的病比那些急症来得更可怕。 身体已经康复的颜子舒，脸色阴郁了几天，看苏氏日日只会哭，最后下了一个决定，带着孩子去妙手回春找了颜书怡。 颜书怡已经听说颜相府的事，大夫之间消息流通还是快的。虽然颜相府一直要求大夫保密，不过这保密是相对的，一般人不知道，他们大夫圈内却是都听说了。对于孩子的病也听到了一些，看到颜子舒来了也不奇怪。 “呦，稀客啊。”不奇怪不代表欢迎，颜书怡笑嘻嘻开口，“这次颜大公子亲自来要诊金了？” “什么诊金？”颜子舒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颜书怡挑眉，“自从你康复后，你父亲日日找人来医馆里，想要拿回治你时付的诊金，我想着你的命总还是值那么多的就一直没给，今天你来了，还以为你亲自来要了，告诉我你的命不值钱呢。” 颜子舒嘴角抽了抽，死死忍住到了喉咙的怒骂声，“你放心，今天以后没人再会上门的，我今日来是有正事。” “那敢情好，颜相一个堂堂相爷，每日这样闹，我心里也是不舒服得紧。”颜书怡点点头问道，“有什么正事？这是你儿子？长得挺可爱，可惜就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就变成你们这样的，一点不可爱了。” 颜子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颜书怡，忍耐着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只说正事，“这一段时间想来你也听到传言了，这孩子有些不好，你帮忙看一下。” 颜子舒说着把孩子往前挪了挪，颜书怡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的病我听说了，我不用看了，这孩子的病我心里有数，也只能告诉你，这病我治不了。” 要是哪里不舒服，开个药做个手术，她能治，可这病她治不了。 “这孩子到底什么病，说他傻也不像是真傻，可他怎么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那些大夫一个个的从来说不清，就说孩子确实不大好。”颜子舒满腹怨气，“你不是专治他们治不好的病吗？我本以为你会说出不一样的！” 颜书怡没说话。 颜子舒静了片刻，缓和声音道，“您就帮忙看一看，这孩子还这么小，又是我唯一的孩子……” 颜书怡摇头，“我真没办法，我这么和你说吧，虽然现在孩子还小，不该这么早下了定论，不过，这孩子不出意外，是得了一种叫自闭症的病。” “自闭症，也叫儿童孤独症，以男性多见，是先天性疾病，也就是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主要表现为不同程度的言语发育障碍、人际交往障碍、兴趣狭窄和行为方式刻板。有部分患者伴有明显的精神发育迟滞，部分患儿在一般性智力落后的背景下某方面具有较好的能力，也就是说，大半自闭症孩子，在一些方面有天才表现。” “自闭症病因到现在尚不清楚，可能是遗传因素……” 颜书怡的话说到这里，就被颜子舒打断了，颜子舒猛地站了起来，“不可能是遗传因素，我和苏氏都很正常。” 有过一个怪物儿子，偏偏第二个孩子还是有问题，颜子舒如今最听不得就是什么遗传。 他抱起颜崇猛地往外走，“你既然治不好，我去找其他大夫去。” 颜书怡摇摇头，也没叫住他。 颜子舒走后没多久，庄雁玉抱着儿子上门了，两个月时间过去，庄雁玉和早前的她完全不一样了，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没有了死气沉沉，她的骄傲自信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并且经过时间沉淀，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就像一颗钻石，坚韧璀璨。 “我带着复生来看看你。”庄雁玉低头摸了摸儿子的投，“复生，叫叔叔。” “叔叔。”孩子抬头看着颜书怡叫道，看着和普通孩子没有区别了，手术的地方有着淡淡的一条粉色疤，看着不明显，得仔细看才能看到。 “乖。”颜书怡摸了摸他的头，“都会说话了，真棒。” “他很聪明，一句话教不上两遍就会了。”庄雁玉满脸骄傲。 “是你的儿子么，当然聪明了。”颜书怡笑，“起名叫复生？” “嗯，之前连个名字都没有，前段时间想了又想就给他起了这名字，庄复生。”庄雁玉深吸一口气，“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也喜欢。”颜书怡点头。 “我今天来除了和你打招呼，还要跟你说件事。”庄雁玉抬起头，“我今天要去和离了。” 第七十七章 上门 颜子舒抱着崇哥儿冲出医馆，在医馆门口怔愣了一会，才抱着崇哥儿回到马车上。 回去的一路上，崇哥儿一直安静靠在他怀中，自己玩着手指，不哭不闹。 颜子舒定定看着崇哥儿，满脑子都是颜书怡说的话，他想不信颜书怡说的话，可摩挲着肚子上那道伤疤，却让他不得不信。 娘胎里带出来的，遗传，这些字眼，对于颜子舒来说，就如同针刺在他心口上。 大儿子出生后，他坚信错都在庄雁玉身上，是她生出了怪物。 那崇儿呢，也是苏氏的错吗？ 颜子舒猛地一拳打在了车厢上，低低怒吼，“是苏氏的错，还是苏氏的错！” 接着颜子舒就看到了没有害怕没有哭泣，还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颜崇，他忍不住重重推了他一把，“你是哑巴吗？还是聋子？听不到吗？不害怕吗？” 崇哥儿重重幢上了车厢，终于如颜子舒的愿，哭了起来，尖锐的哭声响彻在车里，扰得颜子舒越发心烦意乱。 崇哥儿是他满怀期待下出生的儿子，出生后一切正常，还乖巧漂亮，虎头虎脑的，他是真的疼到了骨子里，寄予了所有希望。崇哥儿在他心中没有嫡庶之分，只想着这就是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 疼了一年，忽觉孩子不正常，那种心痛失望，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心。这两个月，耗尽了他所有耐心。 颜子舒听着崇哥儿的哭声，再忍无可忍，直接抓起他就往外丢去，“吵死了。” 外面车辕上坐的奶妈一个激灵，伸手险险接住了就要被丢下车的崇哥儿，抱着他坐在车辕上瑟瑟发抖。 奶娘抱着崇哥儿捂着嘴呜咽，满脸的惊恐，而她怀里并不知死里逃生的崇哥儿额头青肿了一大块，还有血迹渗出，却因为回到熟悉的怀抱，再次停了哭，乖乖坐在奶娘怀里不哭不闹。 奶娘看着乖巧的崇哥儿，泪流得越发厉害了。 马车回到相府，颜子舒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去，奶娘抱着崇哥儿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看他走远了，才紧紧抱着崇哥儿踉跄着去找苏氏。 正焦急等待颜子舒的苏氏没等到颜子舒，等到了哭着进来的奶娘和受伤的崇哥儿，“奶奶……爷今天差点摔死崇哥儿了……” “崇哥儿……啊……”看到崇哥儿的样子，苏氏尖叫了一声，跑过去抱住崇哥儿，颤抖着手去摸额头，嚎啕大哭。 “颜子舒，你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啊……” 此时此刻，主院里也闹开了，颜子舒回来就直接去了主院，正好颜彬也在相府，颜子舒冲过去二话不说，就说以后不许再找颜书怡拿诊费。 颜彬气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打在了颜子舒的脸上，“孽子，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