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宋颜，”何雅的脸上突然遍布疲惫，声音也沉重起来，“我太累了，不想挣扎了。” “可是！”宋颜是真的觉得她这么放弃太可惜，这么好的条件，回到四线城市的老家能做什么呢？ 何雅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今年都快三十岁了，眼角纹都有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现在红不起来，以后就更没机会了，我也想红！谁不想？可人总要面对现实，我不能让自己老了以后喝西北风！” 宋颜突然就特别想哭，一开口，真就哭出来了，“可是师姐，你说不能轻易放弃的，你说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 “傻丫头，”何雅很无奈的笑起来，眼神看上去既悲悯又茫然，“那不过是像我这样的人自欺欺人的话而已。” 顿了下，她又淡淡的说，“我姑姑给我介绍了个人，离过一次婚，可家里有几百万的存款，没什么大毛病，也挺喜欢我，那就嫁了吧。” 宋颜特别心酸，哽咽着问，“可你们见过面吗？他多大了呀，你喜欢他吗？” 何雅面无表情的说，“看过照片，四十五六吧，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别傻了，这个社会，哪儿有什么真爱，像咱们这个专业的，不演戏又能干什么呢？” 宋颜就觉得心里一直支撑自己的某根柱子轰然倒塌，原本坚定不移的路突然就变的茫然了。 何雅平时表现的一直都特乐观，只要不睡觉总是笑呵呵的。她为人爽朗大方，也不藏私，经常给宋颜这个还没彻底出校门的师妹普及娱乐圈知识，讲些内定规则什么的，甚至偶尔她接到活儿了，也不忘顺嘴帮忙问一句，“还要不要人，我有个小师妹，条件特别好……” 宋颜一边哭，一边哆哆嗦嗦的打开背包，直接拎着包底，哗啦啦倒出来一堆东西，“你看呐师姐，我赚了好几千块钱，买了火腿和奶酪，咱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你留下陪我吃完行不行？” 她蹲在地上扒拉着，边说边把东西举起来给何雅看，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索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就放弃了呢？ 怎么就走了呢？ 说好了一起奋斗，说好了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名字，让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只是远远的看咱们一眼就激动地又叫又跳…… 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她一哭，何雅也忍不住跟着掉泪，可因为还要赶飞机，没办法多待，就撕下一张纸，匆匆写了个号码塞到她的包里。 “这是我的新号码，一辈子都不会停，以后实在撑不住的话，就打给我吧！” 说完，她不敢继续在这个出租屋里待，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着消失了。 行李箱的咕噜声越走越远，最后终于听不见了，宋颜抓过那张电话号码，看了几眼，却不小心滴上了几滴眼泪。 墨迹迅速化开，几个阿拉伯数字瞬间变成黑呼呼的一团，看也看不清。 宋颜疯了似的用袖子去擦，可最后只得到一张破烂的絮子。 她呆愣片刻，连滚带爬的冲到楼道口，冲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大声喊，“师姐你回来啊，回来啊，你的号码我弄坏了，你回来啊呜呜！” 空洞迂回的地下室迅速制造出回音，跟后面宋颜的话和哭声混合在一起，越发显得凄凉。 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师姐也走了，宋颜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恐惧蔓延全身。 她该怎么办，要继续下去吗，可要是几年后还红不了，她又该如何？ 娱乐圈里演技派不是没有，可真正能红起来的又有几个？现代人早就不稀罕什么所谓的演技了，大家关注的只是一张脸，然后再配合上漫天飞舞的绯闻和炒作…… 宋颜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然后又先后分别结婚。一开始两个人对她也挺不错的，毕竟是唯一的亲生孩子么，听说她准备报考影视学校也都挺积极主动地掏钱。可后来两人又分别跟现在的爱人有了孩子，宋颜的处境顿时就变的尴尬起来。 别的演员要是红不起来，或许还能退回到家的港湾寻求温暖，让家人一起帮忙想办法找出路，可是她，不行！ 顶着一颗乱成一团的脑袋，她浑浑噩噩的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一抬头就发现床上摆满了衣服，还有其他一些生活日用品。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这些衣服我基本上都没穿过，给你吧，出门在外，总得有几件像样的皮才不遭人白眼。另外，这季度的水电费和房租我都没退，你不用再交了。” 宋颜抽抽鼻子，忍不住又痛哭一场，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毫不犹豫的甩了自己一巴掌，飞快的洗漱，然后就开始准备面试的事情。 宋颜啊宋颜，你可真是个王八蛋，还没拼一把的就先怂了，真是白瞎了！ 她得红，一定得红，连同师姐的份儿一起红！ 这次的角色分量挺重，是一部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女三号，如果成功拿下的话，她光是片酬就能拿到好几万。 接下来的几天，她除了去一次车展站台之外，就再也没出过房门半步，连做梦都在揣摩角色的心理活动，直到这个形象在自己脑海中清晰明朗，丰满的活似隔壁邻居。 当然，因为事关前途命运的积分秒数已经即将告罄，她在外出的时候还见缝插针的助人为乐：帮拎着重物的大爷大娘上车；替不小心狗跑了的孕妇抓狗…… 不过话说回来了，你都特么的怀孕了啊，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养胎，还出来溜什么狗！ 好在付出总有回报，积分再次艰难的上升到了两位数。 ********** 决战当日，宋颜穿了何雅留下的一件黑风衣，背包里塞了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脚蹬球鞋就兴冲冲地去了。 可没成想，她刚跟门卫的人说自己是来面试的，还没写下名字的，就听到一阵喧哗，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面容严肃的走出来说，“面试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回去吧！”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群跟宋颜差不多年纪，全部都非常纤细美丽的女孩子们，大家无一不是面带失望，过来的时候还不住的抱怨。 “怎么回事儿啊，还没开始呢！” “嘘，其实之前我就听见风声了，只不过不死心，这才跑一趟，谁知道，唉！” 宋颜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再三确认了自己的手表和大厅里的挂钟，没错啊，是九点！ 可面试不是九点十分开始吗？！ 她一下子就急出来满身的汗，不管不顾的分开迎面走出来的众多女孩子们，急匆匆挡在转身要走的女人面前，陪着笑脸问，“请问是《天下》剧组的面试吗？” “对，你是？”对方微微挑高了眉梢，显得非常高傲。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剪裁精良的职业装，发型也是干脆利落到无懈可击。跟她一比，宋颜练习了好久的装扮简直稚嫩的可笑。 但现在显然不是胆怯的时候，宋颜紧张的吞吞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脆悦耳，不急不躁，“我是来面试女三号清婉的角色的，可是” “抱歉，我们已经定好了，请回吧。” 说完，那人就往旁边踏出一步，试图绕过宋颜。 “请等一下！”宋颜突然就有些失控，她觉得好像有一股热血不断地往头上涌去，“贵方这么做是不对的，明明说好了要九点十分开始公开面试的，既然时间没到，结果怎么就能出来呢？！” 第4章 对方穿着远比十公分还要高的高跟鞋，对上平底球鞋的宋颜就显得很居高临下。 她安安静静的打量着宋颜，突然就笑了，“小姑娘，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糊涂？” 宋颜一怔，发昏的大脑有了瞬间的清明。 内定！ 娱乐圈中向来不乏这种事情，在公开选角之前其实早就定好了人选，可为了营造一种公平公正的假象，顺带着炒作，剧组还是会组织一场根本就不存在的选拔。 想明白了的宋颜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过去几天的辛苦和努力全都付诸东流，连带着回家结婚的何雅的希望，也尽数落空。 或许是何雅放弃理想屈于现实的事情刺激了她，或许只是太不甘心，总之，宋颜做出了曾经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而不齿的举动。 她再一次拦在那人面前，深深地弯下腰去，用带着颤抖却无比恳切的言辞说道，“求求你，拜托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角色！过去的几天我一直都在研究它，我自信有不输于任何同龄演员的演技，求求你，只要几秒钟就好，请给我一个展示的机会！”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这番举动究竟能否打动对方，所以再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 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宋颜已经变成了清婉！ 她就在这空旷的大厅里轻声细语，对着前方的空气泪如雨下，仿佛前面真的站着注定要一去不返的男主角…… 整段表演从头到尾只不过二十秒，可宋颜却觉得，她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花在这上面。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弄巧成拙，不仅没能打动对方，反而惹怒人家。 或许沉默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宋颜都不禁开始怀疑其实那人已经走了，只有自己还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待。 “你的演技，确实不错，很不错。” 那个女人终于缓缓开口，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赞许。 何止不错，就在刚才，她几乎都被迷惑，以为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什么未出茅庐的新人，而是个浸染娱乐圈数十年的老戏骨！ 哪怕就是现在，她体内还残存着因为近距离感受了极品演技所带来的快感的余韵！ 那种冲击力，那种感染力，那种几乎让人的灵魂深处都开始颤栗的感觉，不亲身感受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试问在演技普遍欠缺的娱乐圈，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红不了！ 她还这样年轻，这样美！会红的，一定会红的，眼下她所欠缺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 而自己，恰恰就能给她机会！ 宋颜心头一喜，刚要开口，却听对方平静道，“但想必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定好，除非对方主动退出，就再也改不了了。” 希望的火焰尚未燃烧，就已经不甘心的熄灭了。 宋颜勉强笑了下，冲对方鞠了一躬，干巴巴的说，“我知道了，谢谢您百忙之中看我的表演。” 那人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打趣，“其实我并不想看，只是你没给我离开的机会。” 她笑了，宋颜却笑不出。 这次的机会没了，谁知道下次会在几天，还是几个月后才来？又或者，干脆就不会再来……而她的生活还要继续，每时每刻都是消费！。 有那么一瞬间，宋颜甚至有些绝望，演技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没人给你展示的机会！ 宋颜又挤出一个微笑给对方，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要走。 “你等等。” 宋颜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去，却见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你的条件不错，打这个电话试试吧，就说是林玫介绍的。” “谢，谢谢您！” 宋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巨大的狂喜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的双手发抖。 不等她谢完，林玫却已经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宋颜也顾不上丢人了，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谢谢您，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电梯门关上，将不断回荡的尾音挡在外面，也挡住了那个飞奔而去的背影。 林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报答啊……” 先红起来再说吧。 宋颜一出门就按着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了，而直到这时，她才看清上面的名字：戊芥草。 无节cao？！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