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他扭过头,结果看到屋子里仅有的那张床上,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与另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纠缠在一起,就算见到了他们两人闯进来,也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放松了下来。 “吓死了我了,公主,我还当是驸马爷回来了呢。”那男子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他回来了又能如何?”被唤作公主的女子显然不在乎这个,说着话还冲着门边笑了笑,“哪里来的小郎君?既然有缘到此,不过来一起快活快活?” 被指着的华鸢不由愕然,可是扭过头去看引商想问问她怎么办的时候,却见身边的少女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个“既然如此,也是无奈”的表情来,然后默默的捂上了眼睛,只用耸动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介意她在此。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化龙(6) 若不是因为现在外有追兵,华鸢倒真想一脚踹开门出去算了。今日真是奇了,什么事都能叫他撞见。 幸好引商及时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扯了他一下,不再与他在这事上说笑了。 而床榻上的女子也未将这两人的脸色放在心上,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在身边男子的服侍下穿好衣服,这才慢悠悠走了过来,“两位这是在躲谁啊?” “我们是误闯此地,无意惊扰您的好事,现在外有追兵索命,还请您发发善心,饶我们一条生路。”引商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求饶的话张嘴便来,半点都不含糊。 就在这时候,门外也响起了六太子的声音,“表姐!表姐你在吗?不在的话我可带人进去了。” 这个六太子看上去很敬重自己的表姐,哪怕明知自己喊得这几声会惊动要追捕的人,也不想在表姐这里失了礼数,冒冒然闯进闺房之中。 引商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看向面前女子时,目光里也带了些恳求。 “呵。”公主轻笑一声,然后在六太子快要带人闯进来时,突然开口道,“小六,我还在房里歇着,你又在外面闹什么?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怕把小四小五他们招来。” 听到表姐在屋里开了口,六太子这才停下了想要走上石阶去推门的动作,目光在院子里一扫,确信那两人不在此处,这才笑着应了声,“招来又如何?我可不是三哥,才不怕他们两个呢!” “成,这整个泾河就数你最有本事!快去别处闹吧,别在这里扰我清净。”公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他,待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复又看向面前的两人,“原来你们是招惹了小六啊。” “这是个误会。”引商本想解释解释自己的清白,可是一想到如果要解释,就必然从华鸢偷了大太子宝物讲起,又不禁有些为难,不知该怎样开口才是。 幸好这位公主也没心思听他们讲一讲来龙去脉,眼波一转,打量了华鸢几眼,便挥挥手放他们离开了,“我也没空理会你们和小六的恩怨,饶你们一次算是积个善德,小六他是个不安分的,你们莫要再招惹他了。” “谢您救命之恩。”引商松了一口气,又拿手捅了下身边的男子,“现在怎么办?” “从这里出去之后,往北面走有一条小路,不易被发现。”正想回床上躺一躺的公主好心接了句话,然后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可惜,真是可惜了。”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华鸢的身上,眼中大有遗憾之意,看起来竟是真心想邀华鸢留下来与她做些“快活”的事。 引商忙道了声谢然后拉着华鸢从这里逃开了。倒不是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而是担心对方再说几句,华鸢便要当场翻脸了。 “那个公主,倒是……倒是……”待逃到一个僻静之处的时候,她才缓了口气,本想说说刚刚这荒谬的事,可是想了半天却又不知该怎么形容才是。 而令人诧异的是,沉默许久的华鸢突然答了句,“不是我。” “什么?” “她可不是冲着我才这么说的。”他挑了挑眉,努力回想了一下今天去过的地方,“若我没猜错,咱们隔壁住着的那位就是她的驸马爷了。” 这个真相揭露得太突然,引商缓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露出了一脸的震惊,“真的?你怎么知道?” 他倾了倾身子,偷偷在她耳边说道,“因为我去他家里偷了那神珠啊。” “原来!”她险些叫出声来,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着他挤挤眼睛,“岸上那条青龙说他的神珠在你身上,而你却是从隔壁那户人家偷来的,那岂不是……” 正是六太子这位表姐的驸马爷谋害了大太子的性命。 这一家子果然闹得不成样子! “这其中的曲折还多着呢。”华鸢看了一眼四周的景物,便拉着她向南面走了去,“刚刚那女人一定是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我从她夫君的家里出来,喝了他们龙宫的佳酿,她不可能闻不出来。你我绝不能顺着她指的路走。” 引商跟在他后面,警惕着追兵同时也有些好奇,“可是她的驸马为什么要住在长安?出来避风头?” 前面突然闪出几个虾兵蟹将来,华鸢连忙扯住她往暗处闪了闪,边走边解释着,“她的驸马爷正是这泾河的二太子。” 刚刚他们见过的那个女子与泾河这几位太子是表亲,嫁了自己的二表弟为妻,可是这夫妻二人看起来着实不亲近,一个在凡间置了宅院美妾成群,一个在这龙宫里公然与其他男子厮混。 “好歹也在长安城住了这些年,泾河龙王这一家的恩恩怨怨,我听都听腻了。”仔细回想了下,华鸢又接着说道,“那位公主本与这泾河大太子是一对有情人,后来才分开了,移情二太子,只可惜两人好上没多久就争执不断,闹出了不少事端。” 这些曲曲折折的事情讲出来都是一场好戏,可是引商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在何处听过这个故事,至于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听何人说起过,一时倒想不起了。 龙宫地形复杂,两人在其中东躲西藏的,到最后兜了一圈竟绕回了那位公主所居住的宫殿。而未等他们想出接下来该往何处走,便遥遥望见远处走来了一个身影。 引商眼尖,很快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心中暗暗诧异的时候连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个颜色,两人默契的往后退去藏住了自己的身影。 来者正是他们在长安城的邻居,也就是这泾河的二太子。 听华鸢说,这位二太子唤作“檀清”。 几乎是在檀清一进了门,公主便察觉到了这动静,推开门时夫妻两人正好撞见。 引商和华鸢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偷偷在地上摆满了道符,隐下身形,打算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屋子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檀清自然也是不愿意进门的,干脆在院子里坐下,然后问道,“我是一路循着酒味过来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男人闯到宫里?他从我那里偷了大哥的神珠。” 公主站在门边打量了他几眼,不由讥讽的笑笑,“你不是将那宝物贴身放着的吗?怎么还能被一个男人偷了去?难不成现在连长得貌美一些的男人都能近得了你的身?” 这话说的!院内的檀清还没恼,院外的华鸢已经想要翻墙过去打人了。 “他可不是什么寻常凡人。”这种时候,檀清也没了与她争吵的心思,眉头皱成了一团,“那一家子住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不然老三怎么就偏偏投奔了他们,与他们住在一起?我邀他们过去喝酒,本是想打探一下他们的虚实,谁成想反倒被他们将神珠偷了去。等我发现的时候,那人已经拿着宝物离开长安城了。” “那又如何?丢了宝物的是你,逮不到人的也是你,与我何干?”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拿话骗他,“那人我倒是见过,不过已经被我放走了。” “什么?”檀清的声音倏地拔高了。 “他身上沾满了你那里的味道,谁知道与你是什么关系?我哪敢动您的人啊。”公主给了他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甩了甩衣袖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虽然这理由一听便是敷衍之语。 趁着檀清还没发怒,院外的引商和华鸢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连忙撤了那道符偷偷向另一方向跑了去。 逃跑的路上,引商始终沉默不语,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憋出了一句,“你是不是早知道枕临不是鲤鱼精。” 她没忽视檀清口中那句“不然老三怎么就偏偏投奔了他们,成日与他们住在一起?” 除了枕临之外,这句话里的“老三”还能是谁? 也难为那堂堂龙三太子竟甘心装成鲤鱼精,成日在他们这间道观里任劳任怨的干活。 她也总算是想起了这个故事为何会如此耳熟,这不正是枕临他们一家子的事情!她可是亲耳听枕临讲过的,也在前些日子听说了他兄长亡故的噩耗。 除了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他倒是未将其他事情瞒着她。 而面对她的质问时,华鸢只能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接着又说,“他是这泾河的龙三太子不错,可是生下来却是一条蛟龙,差点被其父王疑心非己亲生,从小更是受尽了欺辱长大。” 蛟龙虽也能化龙,在此之前却与真龙有着天差地别。 引商不禁想起了枕临说自己被兄弟姐妹赶出家门时的委屈神情。想来他的奔波逃命不仅仅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而是生来就被家人瞧不起罢了。 其实不难听出,六太子和二太子言语间,都有些看不起这个兄弟。 想到这儿,她不由问了身边的人一声,“你明知他瞒下了他的身份还留他在家里?也是觉得他处境可怜吗?” 她所认识的姜华鸢,似乎不像是这样好心的人。 可是这一次,对方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说是可怜也不是,不过是明白那是什么滋味。”他突然站下了脚步,像是逃命逃得有些累,倚在一块石头边坐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敛下眼眸低声说着,“我在昆仑山时,与他也没什么不同。” 他很少提起自己在昆仑山时的经历,似乎那是不可触碰的一段过往。而引商心知这其中牵扯到了她与他的前世恩怨,也从未主动问过他。 直到今日,因着眼下的恩怨纠葛,似乎终于勾起了他一直不愿回忆的那桩心事。 “我生来为人,死后才有幸拜进了师门,而在那座山上,除我之外,人人都担得起上古神只这个称呼。我却始终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只能苦撑下去。” 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盘逃命,他只说了这几句,便叹了声气,又认命的站起身准备找一找出去的路,可是这寥寥几语却道尽了万千年前身处昆仑山时的卑微与隐忍。 一个凡人,哪怕生前是开疆拓土的一方霸主,到了那昆仑山上,也不过是毫无资质可言的普通弟子罢了,而偏偏师兄弟们皆出身不凡,那差距堪比天地之遥。 玉虚宫,从来不是个怜悯弱者的地方。 他又是怎样从那里脱颖而出,有了今时今日的修为,与天上地下的金仙们谈笑风生,甚至封掌九玄,总领五岳,为天下鬼魂之宗? 引商知道这其中的辛酸与苦难绝不是她所能想象到的。 “若想强过所有人,一定很难。”她忍不住喃喃道。 一直走在她前面的华鸢脚步一滞,虽未回头,却突然笑出了声,“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中的万般苦怨却是由这漫长的年月里曾在心上剜下的血rou堆砌成的。 引商忽然站住了脚步,直直的望向了他的背影,“你是不是,为此放弃过什么?” 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情也许不合时宜,可是她却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些不愿去想的真相。 华鸢回眸望了她一眼,最后也只是答了句,“有时候,真的是别无选择。”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化龙(7) 别无选择,会说出这四个字的人往往都选择了于他更有利,也是外人看来最难以理解的那条路。 引商几次都想开口问问他,他到底放弃了什么?当年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必问了。 因为一旦说清楚了,两人怕是再也无法将现在的“和睦”维系下去。哪怕听完之后她能忍受接受,他自己也无法承受。 为什么从不提起曾经的事情?为什么不对她讲一讲拜师修仙时的苦与难?因为姜华鸢这个人最不喜欢将自己的痛苦摆在她面前。他可以在她面前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却从不愿让她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艰辛苦难。或者说,应是不喜欢在她面前卖弄悲惨,惹她同情。 他可以将自己的无所畏惧留给她,却将软弱与无能为力留给自己。 而万千年前的那一桩事,或许就是他这些年来最不堪的过往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不了解姜华鸢这个人,却也太了解他了。她摸不透他的真心在何处,却对两人之间的界限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知道能够多么亲近,却知道应该多么生疏!听起来多悲凉?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见她神色有犹疑,华鸢也隐约明白了什么,心里转过几个主意,最后又通通放弃了,最后选择站下脚步直直看向她,等她开口。 是死是活,都在这一句话了。 现在就撕破脸皮,还是将看似的和睦维系下去? “我在想,今日若是从这里逃不出去该怎么办?”引商终是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