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千金扇在线阅读 - 第49节

第49节

    “据说这里每次到九月二十九就会有小孩的哭声呢?很多人都听见了呢?就是在太液池的那颗蓝花楹树下呢?”

    “别胡说。”

    “没有胡说呢,二十年前,皇后生了一个不详的皇子呢?据说他出生的时候,泰山山崩,东海枯竭,因而被钦天监占卜出来他是不像人,祸国殃民,所以呢?被陛下下令埋在蓝花楹树下。然后呢,每次到九月二十九的时候那孩子就在蓝花楹树下哭。”

    “别说的那么恐怖好不好?”

    “我说真的。”

    “北辰侯还是九月二十九生辰呢?”

    “就一天好不好?”

    “快走快走,晚上都不要来了。太可怕了……”

    一群宫女匆匆离去,谷泉夭很容易进入太清宫。

    因为太清宫离太液池太近,刚刚想着,谷泉夭不由得打个冷颤。

    将那玉枕递给碧珊长公主的时候,那个女人仿佛看见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而不敢去拿。

    可是很快,她抿抿唇,手在长长的袖子里拿出来,那纤细的手仿佛拿不动这玉枕,她的手还在颤抖。她很快镇定下来,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打开包着玉枕的布,那些布仿佛流水一般顺着她的手解开结而滑落到地上。

    她看到玉枕的那刻,泪水一下子湿润了眼眶,可是怎么也不让它们流下来。

    “你知道吗?我有点累了,每天都在睡梦中,我就问我自己,人活着干嘛?后来呢,我终于知道,人活着就是为了痛苦的,可是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要活着,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坟头枯草凄凄。”

    她的声音很悲伤,仿佛要流下眼泪,就连谷泉夭以为她会放声大哭,可是没有。

    她没有哭,甚至还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美。

    烛光照得角度非常好,碧珊长公主确实是一个美人,那种高贵的美,慵懒的媚,却总是那样的那样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大夏公主志

    月光透满窗,披散了一地。

    屋子里没有点灯,谷泉夭看着碧珊长公主,月光披散了她一身,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在看到玉枕的那一刻血色全无。

    “其实,总有些人,当他对你好的时候,你没感觉,甚至在不经意之间伤了他的心,可是,当他离去了,你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拥有的那么多?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好好珍惜呢?”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谷泉夭还在,喃喃自语,说这几句的话的时候,泪光闪烁,宛若深秋暮雨,几分凄凉,几分惆怅。

    时间就如指尖沙,当你惊觉过来,才发现全部流走了,连渣都不剩。

    “你愿意听我的说说话吗?这么长的时间我就在想,为什么人活的痛苦还要继续活下去,因为我们还有活下去的资本呀!可是,可是……人活着,很孤独……”

    谷泉夭似乎想起了羽苒,想起了那个让她心伤的男子,他也很孤独。

    “您说,我会传达给訾逍,他会明白您的。”

    “不,你不要说给任何人听,因为所有人看来,我是个狠女人,不对,我应该是个很坏的女人,天下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人呢?”她笑,这一次,谷泉夭看见了她的眼泪,晶莹剔透的。

    “其实我确实是个坏女人。”

    之后,她就陷入深深的回忆,可是她的面容依旧那么那么的平静,一点波澜也没有,就连之前的一丝涟漪也都已经殆尽,十分的平静。

    甚至,连谷泉夭都无法想象有人可以将自己的往事那样平淡的叙述出来。

    当时妙龄少女很好奇的摘下男子的面具,看着美丽的侧脸,心醉神迷。

    锐帝三年,碧珊长公主下嫁给北平王壬玉柏,举国同庆,这一场万世瞩目的婚礼背后竟然是肮脏的政治漩涡。

    在帝王之家,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有多少肮脏与血腥。

    前两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当时身为皇子的和帝给了这个meimei一大笔嫁妆,因而在夺位之争的时候,北平王的父亲南王毫无悬念的帮了和帝。

    当然,南王在夺位的时候帮助和帝并不是因为和帝给了一大笔嫁妆,壬序之所以帮助和帝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娶了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

    之后因为南王的居功自傲,引起了和帝的不满,他将自己的meimei放在壬家不过是放了一把锋利的剑,而这把剑已经开锋了。

    可是碧珊长公主那样的幸福,幸福的几乎忘记了自己帝女的身份,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平北王有一个孪生弟弟壬玉沉,兄弟两个无论是从性格,容貌,品行都完全一模一样。

    嫁过去的第二日,她就碰到了那个壬玉沉,她竟然将他认错。

    “对不起。”她低头。

    “没事。”壬玉沉回答:“能被公主殿下认错是我的福分。”

    “这里的花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她们是如此的美丽。”碧珊娇俏的笑着:“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你很有趣。还有呀,这里的花非常的漂亮……”

    “你喜欢花?”

    看着壬玉沉沉如暮霭的眼睛,她巧笑嫣然:“你真的很有趣,女子都喜欢花呀,她们是最美的生命,她们用尽了所有的生命绽放,只为了在天地间留下自己最美的时刻,本来是很伤感的东西,却被它们开得这样的灿烂。”

    “原来是这样。”壬玉沉笑道。

    之后呢,可爱的少女便忘记了了那一次偶遇,直到传来了壬玉沉的死讯。

    “死了?”谷泉夭有点惊讶。

    “没有,死得是玉柏。”长公主死死的扣着玉枕,这个是她的嫁妆,是她与自己丈夫枕过得玉枕,就那么在手里。

    在那次偶遇之后,壬家兄弟就被匆匆派到江纺查或一私盐事件,而壬玉柏被刺身亡。

    可是一个月前,他才娶了美娇娘,临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他是如此的爱自己的妻子,爱的难以割舍。

    临终之际,壬玉柏要求壬玉沉代他活下去,活下去不让自己的妻子伤心,因为她是个好女孩,可以得到自己所爱。

    所以,在传入京都的时候就是遇刺事件死得是壬玉沉。

    在两年后,长公主忽然发现了这件事。

    那天,壬玉沉对着他哥哥的画像叹息,他淡淡的问:“你让壬玉沉死了,活着的是壬玉柏,可是壬玉沉活在壬玉柏的世界里,真的很痛苦呀……”

    原来枕边人已经变了,她自己不知道,她有了孩子之后就多了牵挂。

    性情大变的她拼命的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是壬玉沉这十几年来如一日的照顾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越是宠溺,越是放肆。

    他只得默默的承受,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个掀开他面具的女子为何会嫁给自己的哥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活着对她的刺激那样大。

    任何事都是有终点的,可是那是怎样的一个终点呢?

    就比如几十年的身心疲惫,最后他把所有的苦说给风尘女子洛儿。

    洛儿只是静静的听,给他爱抚,他渐渐对这个女子产生好感。

    清和一十二年夏季,他为这个女子赎了身,准备纳为小妾。

    碧珊长公主知道了这件事,更加的崩溃,她一直放肆,却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分。

    是壬玉沉欺骗了自己,也是壬玉沉夺了壬玉柏的一切,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么多年的放肆之中已经沉沦其中了。

    到了最后她并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壬玉沉还是壬玉柏,所以一听到壬玉沉的背叛,她就彻底的崩溃了。

    在喜堂之上,拿着剑杀了洛儿。

    她是公主,谁也不怕。

    壬玉沉的眼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愤怒,他可以忍受她放肆,可是忍受不了她满手鲜血。

    当初那个掀开他面具的女子是那样的美,美得摄人心魄,她又那样的尘埃不然,如此如此的美丽……

    那个时候,他在想那个爱花朵的女子应该是很善良的,善良的就像天上的仙女,当初哥哥死的时候,他很伤心,更多的是为她。

    可是原来连她都在怨恨为什么不是他死,而是他哥哥死。

    比如到了现在,他甚至不能相信这个拿着剑的女子会是她。

    当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他还温柔的伸出手,安抚这个受伤的女子:“别怕,别怕,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甚至在临死的时候还问她:“当初你掀开我面具的时候,我忘记问你名字了,我叫壬玉沉。可是,你却嫁给我的哥哥,我在想,这样也好,你幸福就好,原来我活着让你这么痛苦,那么,那么现在我就要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当时哭得很凄厉,她之前太放肆了,那么这次她还想放肆一次,每次她放肆的时候,男子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柔声的笑。

    “这次,这次我放肆了,你醒过来笑给我看呀。”她的声音还是湮没在一声声的殇歌之中。

    这次,再也没有人会纵容她的放肆了。

    当时恰逢和帝想要剿灭壬家,以壬家兄弟欺君罔上,弄权争利为名夷灭三族。

    南王壬序知道了自己杰出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发兵造反。

    “很可惜吧。”女子笑,一直在笑,确实很美。

    “连我都不知道他们谁是谁?”女子抱紧玉枕:“可是他们都是我的爱人,他们……”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可惜我在最美好的年华将他们的爱拿来挥霍了,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只可惜悔悟的太晚了,太晚了。”

    “殿下?”

    “很高兴你能听我说话,回去告诉訾逍,多去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吧。”

    “是。”

    “把这个交给訾逍,就说是他父王送给他的。”

    碧珊长公主递过来一个长命锁,可以看出是壬訾逍的东西,倾灌了父母一生的爱。

    “是。”

    清晨,天晴了,阳光照在帘子上,温暖而和煦。

    一抹光辉闪耀在长公主的脸上,她枕着玉枕,嘴角有着美丽的弧度,温和得在美梦中,独自一个人做梦,然后一个人沉浸其中,她笑得很美。

    可是眼角有一行泪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着奇艺的光芒,一滴泪,悲痛不已。

    清和一十二年秋,碧珊长公主薨。帝感其德,追封怡和公主,葬入皇陵。时言:殿下一生,辉煌一时,美若娇花,璨若流星。

    ——《大夏史.公主志》

    手里的长命锁非常的沉重,她居然有点拿捏不住。

    壬訾逍看到的那一刻,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