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这天凌晨三点，莫妮卡驱车回到别墅。因为太累，一沾到床连妆都没卸就昏睡了过去。她只觉脑袋发沉，整个身体似乎陷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在坠落、坠落、坠落。

    好容易有了光，她发觉自己不知怎的竟站在了黄大仙祠前。脚下那级台阶，正是她上一世酗酒暴毙的地方。

    她抬脚往祠堂里走去。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祠堂，只独她一人穿行其中。黄大仙的塑像静立堂上，宝相庄严，莫妮卡心怀敬畏，赶紧走过去跪下，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迷迷糊糊起身，朝后院走。在茂林修竹围绕之中，一口泛着莹润白光的井矗立在不远处。那井口呈六角形，井水竟平平齐没到井口处，似要漫出来一般。

    莫妮卡痴痴观察了许久，慢慢靠近井边。只觉得井水清透润泽，融融白烟蒸腾，仿佛镀着金光。她亲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触碰了一下井水。触感冰凉，但并不似水的质地。

    只一下，那水涟漪阵阵，忽而翻转颠倒，幻化出更多的白雾云烟。云烟聚集在一起，越发清透明亮，烨烨生辉。莫妮卡揉了揉眼睛，她看到了云烟中有人影。

    那是她自己！

    上一世的她死不瞑目地躺在石阶前，直到清晨才被进香的香客发现，尸体很快被送去了圣爱堂，那是专门停放无人认领的尸首的地方。停到发了臭，生了蚊蝇，连莫妮卡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下去的时候，一对黑衣人来，将她的尸骨收敛，烧成了灰，装到骨灰盒里，带上了飞机。

    莫妮卡觉得好奇，自己上一世最亲密的人只有六生，父母亲人皆是对她不闻不问，这些黑衣人会把自己的骨灰送去哪里？

    烟雾封锁了人影，里面变得模糊不清。等她再一次看清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将骨灰盒送到了一张床前。

    “sir，莫小姐已经到了。我们给她安排了后事，又做了法事超度。”

    “知道了，把她放到我枕边来。”一个微弱的男声响起，床上的人显然病得不轻，一句话说完，已是气喘吁吁，后续无力。

    一名黑衣人顺从地将骨灰盒放到床榻之人的手里。那只手惨白瘦弱，活动间指节嶙峋。他紧紧抱着那个盒子，低头盯着盒子上的黑白小相目不转睛。莫妮卡拼命想要看清楚床上的人相貌，奈何他低垂着头，辨不清五官。

    “……让你受苦了。”男人咳嗽起来，手指却摩挲着照片，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再等我一等，我很快就下来陪你了。”

    “sir，您要注意保重身体，医生说您不宜忧思过度。”一个黑衣人忧心忡忡地劝解。

    过了半晌，病榻之人冷冷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后面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齐了，只等时间一到，就可开始。”

    “好，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一众黑衣人躬身退出了房间。莫妮卡心里的疑问攀升到了凤凰。看这样子，似乎床上的人更像是自己的情人。但她自己清楚，上一世，除开那些糟蹋她的畜生外，她短暂的生命里，只有一个男朋友，那就是乔奇。这个人，到底是谁？

    “莫莉……我想你。”床上的男人用沙哑的嗓音诉说着情话，“我们分开有多久了？十年？还是二十年？三十年？我记不得了，但是你可爱的容颜，早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永远都不会褪色。你还像当初那么美，那么迷人，让我看你一眼，就深深迷恋，无法自拔。”

    如果这个男人讲话的对象不是一个骨灰盒的话，莫妮卡都快被感动得哭了。只是一个病弱的男人，在密室里对着前不久还腐烂不堪的尸体倾诉衷肠，这诡异的场景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毛骨悚然，虽然那个盒子里躺着的是她自己。

    莫妮卡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我知道，你一个人很怕，你这一世吃了太多的苦，我都明白。放心吧，等为你办完了大事，我就下来陪你。我们以后，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分开了。我会永远护着你，守着你，爱你，疼你，你以后再问我漂不漂亮，我不会逗你了，我会告诉你，你最美，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我最心爱的人，我的女孩。”

    他忽然大口喘息了起来，整个上身因为咳嗽而弓成了虾米，那样仿佛要咳尽心血的场景，连莫妮卡看了都深深替他担心。

    很快，他又缓和了过来。只是这一次再开口，声音又比之前更虚弱了几分。

    “我……有点累了。让我们休息一下吧，宝贝。”

    男人侧身，把骨灰盒放到自己的枕头边，那张脸明晃晃地对准了莫妮卡的方向，她仔细辨认，禁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他？

    ☆、第74章 恢复更新

    病床上闭目沉睡的人，赫然正是盛嘉言。

    这一发现，令莫妮卡惊疑不已。看着盛嘉言原本丰神俊朗的容颜变得蜡黄泛黑、死气沉沉，心中又禁不住涌起一阵阵的抽痛。难道说，上一世的嘉言，竟是病死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这么厉害，连富可倾城的盛家也束手无策。

    盛嘉言躺在床上，一只手还紧紧覆在骨灰盒上。他的眉头紧锁，似是正在被病痛折磨。“嘉言……”莫妮卡伸手上前，想要环抱住他。岂料手指刚一碰到人影，云雾瞬间又起了变化。

    刚才的场景切换到了一片黑色无形八卦阵。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皆坐了一位身着道袍的道士。八卦外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贴了黄色符纸，正北方向设一祭坛，正燃着72根一线香。

    不知什么时候，盛嘉言抱着骨灰盒，如鬼魅般无声无息走入了八卦阵xue中央，端然坐下。白色衬衣下襟的两粒扣不知怎的从扣眼里滑落，夜风掀起下摆，在半空中烈烈舞动，让盛嘉言整个人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可以开始了吗？王道长。”

    “盛先生，可以了。我已经帮莫小姐念了七七四十九遍地藏经，助她脱离枉死道，老道保证她下一世平淡安稳，不受凄风苦雨。盛先生要不就听我一句劝，别再执意行这转生轮回阵法了。须知任何人力扭转的命盘，最终都会受到反噬之苦。您又何必……”

    “不必多说了，我心意已决……”疲惫的声音里写满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缓缓闭眼，手指摩挲着骨灰盒，发出一声笑，“王道长，我盼这一刻，盼了许久了。”

    黄袍道人喟然长叹，只好示意众道人摆好阵法，他举起桃木剑，一剑刺穿面前一本大藏经，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法度，唯我六合紫薇。生门闭合，死门颠倒，乾坤般若，东方青玄道法雷帝，南方火光震门雷帝，西方白煞吊星雷帝，北方被发震雷雷帝，中央戊己雷帝。五帝之君，五帝之名。吾统五令，火急奉行。急急如律令——”

    只听那道人一声疾呼，手指处，八卦阵内已是阴火跳跃，明明灭灭攀爬上盛嘉言的身躯。蓝幽幽的阴间火从脚趾燃起，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rou身躯体！

    这是……火烧活人啊！

    “不……”莫妮卡惊呼出声，“嘉言，快停下，快阻止这群疯子……”

    王道长手上阵法不断，看到盛嘉言被烧成白骨的双脚，于心不忍，再一次规劝：“盛先生，红莲业火烧身乃三界人神鬼无法忍耐之痛，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原本闭目塞听的盛嘉言周身被业火炙烤，听此话，陡然睁眼，那双凤眼隐隐转红，流转间，血泪顺着眼角滑落，只听他朗声一笑，“此生，永不后悔。大师，嘉言只请求你一件事。”

    “说。”王道长声嘶力竭，额间密密汗珠，此番正是阵法最紧要关头，稍有差错便会落入无间地狱。其他道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加紧念咒。

    “待我去后，请将我和爱妻的衣冠冢，合葬在密林湖畔。”他原本瘦得不成人形的脸上忽然绽放出微笑，瞬间如华光流彩，璀璨夺目。

    “好，我答应你。”

    盛嘉言嘴角噙着一缕笑，幽冥火舔舐上他的全身，很快，他整个人被蓝色火焰包裹，如同一座燃烧的灯塔。

    “不……嘉言，嘉言……”莫妮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浑然忘了眼前只是幻像，纵身上前扑去。碰触到那云烟，整个幻像陡然破碎，回归成袅袅轻雾，飘散而去。而她整个人也如同断线风筝一般，以光速直直朝井底落去。

    “醒醒，你醒一醒，莫妮卡。”

    在剧烈的摇晃中，莫妮卡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