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掩耳盗铃
长安还未走进村里的时候，陌生面孔引起了几个，正在路边玩耍的孩子的警惕，他们大都十岁上下，已经懂得注意保护村里的安全。 “您是什么人？”几个孩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和他说话，有个孩子早已趁他不注意跑回了村里。 “我迷了路，你们都是住在村里的吗？这是什么村？”长安笑着问道。 “这里是戎上村。”“小虎你别乱说话。”“这位公子不像坏人。”“您从哪里来？”几个孩子乱糟糟的围着他，长安干脆不说话了，由着他们说闹。 很快，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中年人比长安略矮一点，嘴唇和下巴，以及两腮都有不算茂盛的胡须，双眼炯炯有神，身着厚夹袄，边走近来边上下打量了长安几眼。 见他气质沉稳，身材不壮，二十几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面相不似坏人，中年人这才开口问道：“这位小哥，不知为何到我们戎上村来？” 长安答道：“在下柳长安，因为闲游迷失了路径，没留意马匹又跑了，实在没有办法，看到这边有村子，这才循着路过来。还未请教老哥贵姓？” 戎上村民风朴实，为人热情好，一年里难得来个外人。 长安孤身一人，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谅来也不是为非作歹的，那汉子听他说话斯文有礼，忙回答长安道：“原来如此。柳老弟你好，我叫罗灿。此地附近就只有三个村子，戎中村和戎上村都在山坡那边，离着有几十里地吧。 戎下村离戎川海最近，戎川海风光无限，来看风景的人时常也有，来到我们戎上村的，可就公子一个。”确定了长安不是坏人后，罗灿主动给他介绍起来。 “小弟一时不得离开，还要叨扰些时日，不知可否暂住村中？”长安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走失的人。 “谁还没有个遭灾遇难的时候？先跟我回家吧。”罗灿打头带路，几个孩子哄笑跟随进村。戎下村地处偏僻，长安没有坐骑，想离开太过困难。 他们虽然听说过仙人，却极少见到，罗灿怎么会想到，长安是假做凡人来化神的。 罗灿颇为健谈，领长安回到他家，问长安道：“公子还没吃饭吧？正好赶上快开饭了，就在我家吃点好了，不知公子今后是作什么打算？家乡在什么地方？” 他一边招呼婆娘多做个菜，一边问着长安。 “我本富家子弟，家中出了变故心境不好，这才信马闲游，既然来到戎上村，如有容身之处，就在这里暂且安身也好。”长安打定了主意留在戎下村。 他是要做凡人的，看此处很合适感悟，不似甄有道酒馆那么喧嚣，很符合他喜欢清静的性子。 “若公子不嫌弃，就在我家先住下。如果喜欢清静，自建一间房子就是了，反正地和木材有得是。你自己选个地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到时跟村长说一声就行，他是我堂叔。”罗灿热情的给长安打了包票。 “只怕我们山野村民的活计你干不来，公子会打猎吗？打鱼呢？”罗灿继续问道。 长安要是在戎上村居住，总要有个生活的技艺才行。 “我倒是会打猎，打鱼种地，我可以跟罗哥你学习嘛。”两个人聊了半天，已经熟悉起来，长安尊敬的称呼罗灿为罗哥。 “那就没问题了，戎川海水产丰富，山间野兽也很多，吃喝完全不用发愁。你再种上几亩地，足可以养活自己了。要是从此在我们村里安家，看村里谁家有相中的姑娘，娶过来就成亲了，哈哈哈哈。唉，还不知公子有没有妻室？”罗灿爽朗的说着，长安神色微愁的没回答，罗灿想起他说家中起了变故，也就没再接着问。 端着菜盘饭碗的老婆，给了罗灿几个白眼，嘴里说道：“酒还没喝，就开始胡咧咧。”罗灿哈哈笑了几声，给长安倒上酒，让着他吃菜，连他老婆孩子一起，围着饭桌吃喝起来。 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罗灿和长安两个人都喝得有点多，罗灿自回屋去安歇，长安衣服都没脱就躺在饭桌旁睡了。 长安不用修为，酒量就实在是一般了，这一夜做了几个梦，梦到青茵，梦到苑芷，还有玲珑。 第二天起来，喝了点粥，他跟着罗灿去地里收拾庄稼，打打下手，用心的学习田间地头的把式。 罗灿是种庄稼、打猎、打鱼的能手，很是耐心的给长安讲着做活的技巧。长安在地球从来没种过地，尽管他不是种地的主力，都是罗灿在忙活，等中午休息时，还是发现两手都打了个水泡，火辣辣的疼痛。 回到家里，罗灿的婆娘用粗针帮他把水泡挑破了，又将水挤出来，嘴里还在说着：“柳小哥是第一次干活，以前肯定是锹镐不动的，有大把下人伺候。水泡第一次干重活都会有，等时间长了，习惯了，就不会再有水泡了，变成满手的大茧子。” 时间长了，习惯了，水泡就没有了。修炼不也是如此吗？时间的积累，习惯了，心性就没那么容易变动，才会如老茧子一样，经得住岁月的磨练。 唉，怎么又想起修炼来了，他的心性还是不坚定啊！长安摇摇头，把水泡和修炼的联系驱出脑海。 昨晚的饭菜还显得有些丰盛，因为是晚餐，加上迎接长安，特意加了菜。今天的第一顿午饭，只有些咸鱼咸菜，是罗灿一家惯常吃的，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长安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住在这里，罗灿一家不是富贵人家，粗茶淡饭是正常的。 早上就喝了一碗粥，长安早就饿得慌了，总共几个粗粮饼子，他也没好意思多吃，只吃了个半饱，就推说吃饱了，离了饭桌去院里打水劈柴。 长安的神识世界和苑芷的戒指里，有很多金银财宝，随便拿出来一些，也够罗灿一家衣食无忧了。 他这次是要彻底的，将自己当成一个凡人来生活，不能动不动就使用修士的手段。体验凡人生活，将自己真正变成凡人，那就要用凡人的手段去应对所有事情。 劈柴、打水、种地，偶尔去打猎，打鱼，长安慢慢的习惯了凡人生活。 三年之中，他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在村子的外围建了个有厨房有卧室的木房子。开了两亩地，种些蔬菜和庄稼，跟村里的人一起去打猎打鱼。本就凝体之躯，身手不凡的他，每次都收获颇丰。 长安为人大方，将一些收获分给村里人些，当然是罗灿一家最多。 村里人慢慢把他当成了戎上村的正式一员。 长安的梦越来越少了。每天田间沉重的劳作，以及追逐野兽，拉网收鱼，已经耗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每天太阳下了山，他就和村民一样酣然沉睡。即使偶尔有梦，梦到的也不再是修炼世界，而是村里那些越来越熟悉的人和事。 他的皮肤慢慢有了黑红的颜色，变得粗糙了，那是朔风吹过留下的痕迹。眼角开始有了皱纹，原本晶亮的眼珠，有了一丝浑浊。他象罗灿一样留着胡子，穿着粗布夹袄，和他们一起聊天喝酒，完全就是个戎上村原住民的样子。 “长安在家吧？”一天傍晚，罗灿婆娘急急的跑来了，拼命拍打着他的木门。 “怎么了嫂子？”长安拉开房门，一边穿上鞋一边问。 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否则不会天色都黑了，罗嫂子这么惊慌的跑过来找他。 “我家那个死鬼，今天进山去打猎，结果让野猪给撞上，被咬的腿都断了，好不容易被别人救了回来。现在要抬他去戎中村找大夫，别人把他从山上抬出来，已经快累瘫了，我要赶紧找精壮劳力帮忙抬他。”两个人一路跑，罗嫂子一路将大致情况讲了。 来到村子外面的路上，前面几个人正在慢慢的抬着担架朝前走，看来真的没什么体力了。 长安替换下来一个人，趁着火把的光亮看罗灿的伤势。罗灿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他的一条腿已经被咬得支离破碎，深红的血液顺着担架一滴滴的落在路上。 离戎中村还有二十几里地的路程，恐怕到不了戎中村，罗灿就会死去的。 戎中村有大夫，是姓尹的兄妹俩，长安平时听村里人说起过。但是只有性命攸关的时候，村民才会到戎中村来找大夫，平时一些头疼脑热的小问题，自己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救不救罗灿？这个想法只是一闪念就被长安肯定了。见死不救可不是他的性格，何况罗灿是他的朋友。 他开启了尘封三年多的修为，从神识世界拿出一粒丹药。那是疗伤丹，寻常低阶修士也不免会筋断骨折的，全靠疗伤丹修复身体。化神之上的高阶修士，哪怕是一滴血，只要蕴含了一丝意念，也能rou体再塑。 “大家停下，我来救罗大哥性命。”长安对其余人说道。 拿出丹药，已经破了他凡人的心境，长安有些掩耳盗铃的想着，他不能再使用修为来替罗灿疗伤。他动用修为，罗灿会好得更快些。 众人也看得出，罗灿这次等不到去大夫那里了，抬他过去也只能是尽尽人事，长安忽然说能救罗灿的性命，大家就势停了下来，看他有什么办法。 就着火把照耀的光亮，长安撬开罗灿的嘴巴，将指尖大小的丹药塞进他的嘴里，丹药入口即化，瞬间起效。罗灿的腿先是止住了血，眼见的骨头开始愈合了，皮rou象被一双无形的手整理过一样，重新包裹住骨头恢复了原样。 罗灿已经睁开眼睛，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尝试着动了动，进而直起上身从担架上坐了起来，试试腿脚后竟然站起来了。 “是柳兄弟救了我吗？”他盯着长安问道。 罗灿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没到村口就已经昏迷了，众人的目光在他和长安之间扫来扫去，长安救了他的意思很明显 “我家里祖上，曾重金购买了一粒修士的疗伤丹，这次家中变故后，好在丹药我带在身上，这才救了罗大哥一命。”长安想好了托词，说的十分顺畅自然。 但是他心里十分的烦乱，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被这一次变故完全打乱了。他还做不到见死不救，心性不够沉稳果决。天道即自然的感悟，他虽然有一些沉淀了，但真的让罗灿顺其自然的在他眼前死去，他根本做不到。 大家见罗灿捡了一条命，满腹担心化作惊喜，嘻哈哈纷纷跟他说着丹药的神奇，担架顺便就扔在了路边，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回戎上村去。 很快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长安用一粒修士的丹药，救了必死的罗灿，大家对于修炼的话题无比热烈起来，交流着自己知道的修士的传说。 这些传说也都是他们道听途说的，真正的修士，他们压根没见过，有些不免夸张。长安总是默默不语的听他们讨论，自己喝自己的酒。至于丹药，他说自己只有一颗，来历也不甚清楚，乃是祖辈留下来的。 修炼的话题，慢慢没人提起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凡人和修士，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 又过了三年，长安已经真正的把自己当成凡人，修炼，好象是上辈子的事情，是一个梦。 他和罗灿一家的关系更好了，他们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不过他并没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回报，很是自然的和以前一样保持着交情。 “长安兄弟，快救救我堂叔吧，他被豹子咬伤了，我求求你了。”一天中午，长安正在自己的田里忙活着，罗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到了他近前就势跪了下来，求他救救堂叔。 堂叔是村长，对长安挺照顾的，今年有快六十岁了，依然身体健康，还能和大家伙一起进山打猎，一直没出什么大事， 谁知道这次遇到了豹子，众人逃命要紧，堂叔腿脚慢了，被豹子抓咬得遍体鳞伤，还是罗灿和两个同伴折回头，拼命吓走了豹子，将奄奄一息的堂叔抬了回来。 长安跟着罗灿来到不远的村口，站到躺在地上的堂叔身体前。 堂叔满口吐着鲜血，满身伤痕衣裳破碎，只有微弱的呼吸，长安摇摇头说道：“丹药只有一枚，无法将堂叔救回来了。”此时连长安自己，都相信了他以前的说辞。他是个凡人，能有什么办法救堂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