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皇上九五至尊,当日收回王氏诰命便是他提出来的,听闻皇后所言没即可表态,不过,脸上却带了薄怒…… 王氏这下是真病了,且病得不轻,屋子里满着nongnong的药味,小王氏进屋的时候,紧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难掩蔑视,对床上一动不动的王氏道,“不是让你等着吗,对付她们有的是法子何须急在一时,现在可好了我也受你连累不被待见,你说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说到一半惊觉床上的人仍没有反应,换作平日,讨好的劝她都来不及,怎死气沉沉不动了,惊恐地退后一步,问旁边的李mama,“她怎么了?” “大夫说气急攻心,脑子迷糊了。”李mama语气含糊,大夫说的哪是迷糊,分明是傻了。 “什么?”小王氏吓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子挨到门边了才停下,拂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嘴里念个不停,“晦气,真是晦气。” 玲珑一五一十将临安堂的事情说给沈月浅听,诧异于她的无动于衷,“小姐,您为何……” 沈月浅慢悠悠的画出窗台上花盆的雏形,挑了挑眉,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哪是说傻就傻? 她不说,玲珑又移开了话,打量起窗台上的花来,“小姐,您觉没觉得这花好似每天都开得灿烂?”丝毫没有要焉掉的样子…… 沈月浅身子一颤,这才注意到花的不对劲…… ☆、第017章 鱼死破 这盆紫茉莉是她重生后吩咐玲珑去花房端来的,上辈子,夹缝中过日子,不同颜色的紫茉莉成了她一方天地唯一的暖色,嫁进文昌侯府那两年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后夺过掌家权势后更是心力交瘁,文昌侯府根基深厚,府里腌臜事不少,交到她手上的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是这些花,陪着她将日子过活了。 世人皆爱牡丹,高贵典雅,她却爱极了黄白红相间的紫茉莉,花色娇艳,清香宜人。 此时看去,黄色花骨朵娇艳欲滴,丝毫没有颓败之势,白色花朵萦绕其间,更顾盼生辉,疑惑的指着花盆,“不是你每日换着?盆里的泥皆是新的。” 玲珑摇头,“待会奴婢问问玲霜玲露几人,怕是她们给换的。” 沈月浅不置一词,再盯着花瞧,总觉得还有哪儿不对劲,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再提笔时也没了作画的兴致,“算了,将花盆抱走,弄盆其他的来。” 这一世命运不同,她的生活不会再需要花装扮,战战兢兢的日子已过去了。 玲珑惦记着询问一事,也没留意沈月浅脸上的怅然和落寞,将花抱下去问了圈,大家都说没有注意过窗台的花盏,玲珑嘀咕了两句,去花房重新挑了盆开得正旺的菊花…… 周府宴客明摆着要给下边几位表姐说亲了,周家姐妹多,嫡女不少,加上庶女更是多,沈月浅还在孝期,犹豫着去还是不去,傍晚给周氏请安的时候没想着她还记着这件事,“我出门不便,你去了周府记得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磕头,再有,早点去避免冲撞了客人。” 看着一夜长大的女儿,周氏心酸又无奈,过年还围着她与二爷讨银钱的小姑娘,现下已能自己当家做主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爹的孩子何尝不是?周氏忍不住眼眶微热,忙扭头拿起旁边叠好的衣衫转移注意,“这是我与桂mama连夜赶制出来的,已经洗过了,去周府穿这身正好。” 谈到穿着,周氏脸上浮起了笑,女儿骨架匀称,肤若凝脂,五官灵动,穿什么都好看,她当娘的也高兴。 沈月浅笑着收下,说起临安堂那边,语声微扬“娘,祖母脑子迷糊,明日傍晚我们去临安堂看看吧。” 真傻假傻明眼人一想便知,沈月浅嘲讽地挑了挑眉,不管王氏如何,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就是了。 周氏点了点头,想起她的嫁妆单子来,“你看完了心里有个数,你年纪不小了,每日抽空来这边,我教你算账管家。” 沈月浅八岁的时候周氏就提过,奈何沈月浅怕苦怕累,每日应付府中两位夫子都喘不过气来,又有沈怀渊在旁边插科打诨,学算账管家才搁置下来。 周氏不说沈月浅也有此意,上辈子的那些手段,这辈子总该得顺其自然的使出来。 约定好了时辰,沈月浅拿着衣衫,笑意盈盈走了,两人都未再说起过沈未远,当他不存在了似的。 周府坐落在北面,那边是皇上御赐的府邸,沈府不可与之同日而语,进门便是影壁,越过影壁,是一处优雅别致的小院,石青色木板横贯院中,两旁种满了花草,其中就有她喜欢的紫茉莉,绕过转角是一处拱门,两旁藤蔓盘绕,走进去,院中青竹绕墙,怪石嶙峋,颇有一番意境。 沈月浅到主院的时候时辰还早,旁边的丫鬟已进屋通传,她又低头整理了番仪容,刚抬头,视线中一老妇人神色激动的走了出来。 周太夫人快六十岁了,保养得再好脸上也有了皱纹,穿了身百花齐放的金丝褙子暗红色的马面裙,富贵端庄,发髻一丝不苟,随着步伐晃动,发髻上的富贵吉祥如意簪却纹丝不动。 看清来人,沈月浅当即屈膝蹲下,还未出声,身子已被扶起,扶着自己衣袖的双手比起一张脸更显年轻。 “你可来了,我刚还和你舅母念叨,就怕你不来,快,让外祖母瞧瞧……”高氏声音欣喜若狂,拉着她的手却微微发抖。 沈月浅垂眸,敛去眼中湿润,记忆中,高氏对她一直很好,被周氏的死打击得一蹶不振,卧病在床没两年就去了,高氏卧病后她未踏入过周府大门半步,死的时候也只是差丫鬟来了趟。 “外祖母!”沙哑的喊了声,当即红了眼眶,高氏捧起她的小脸,笑道,“好孩子,快进屋,叫我好好我的阿浅。” “早知道我来的时候把我家那几位姐儿也捎上,免得娘有了浅姐儿什么都忘了。”余氏站在门口,言笑晏晏地望着两人牵着的手,配上不合年龄的撅嘴,让气氛好了许多。 高氏不觉生气,倪了她眼,道,“人年纪大了,能不忘事么?” 走近了,沈月浅朝门边四位妇人矮了矮身子,“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好。” 高氏拍了拍她的手,“快起来,进屋说吧。” 丫鬟左右撩起帘子,高氏拉着沈月浅走了进去,屋子布置得低调奢华,坐下了,沈月浅才明白了余氏的意思,桌上搁着半碗药,想来高氏喝着药听丫鬟通禀她来了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高氏拉着沈月浅的手舍不得放,余氏看不下去了,提醒“娘,您喝了药再和浅姐儿说话,不然药凉了又得等上一会了。” 高氏斜了她眼,却也没反驳,端着药碗一口喝了见底,沈月浅接过碗送上手帕,动作利落,便是高氏也愣住了,这种伺候人的事多是旁边丫鬟婆子,而沈月浅信手捏来,只怕没少伺候人,心疼的就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阿浅来了就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家中祖母病重,娘照顾小七忙不过来,过些日子家里顺遂了,阿浅过来陪外祖母如何?”沈月浅手中杂事多,她走了,担心周氏在府里吃亏。 高氏对沈府之事有所耳闻,从余氏那边听了些消息,沈府那老太婆诰命如何没了她可是清楚的,对眼前这个孙女心疼又自豪,顺势取下手中一串佛珠戴到沈月浅手上,“这个你留着,南山寺高僧开过光的,愿它能保佑你。” 此举一出,在场几人皆变了脸色,沈月浅猜着佛珠来历不同凡响,当即要取下来,高氏按着她的手不准,“给你戴你就戴着,你啊,心里是个有主意的,能护住你娘和弟弟,可是也要记住了,你是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活得好才是对厌恶之人最重的打击,而非鱼死网破连着自己的前程也断了。” 沈府已无翻身之日,而二房又能好到多少,这便是京中世家,哪怕私下再过不去面上也一派祥和。 沈月浅面色动容,如扇的睫毛黏成一片,低着头有一滴泪落在光滑的手背上,哽咽道,“阿浅心里清楚。” 若非心中憎恶到了极致,更不想虚以委蛇的假意相对,她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看似不露痕迹,京中贵妇们不傻,哪会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上辈子她为名声所累,这辈子,只想恣意妄为的活着。 “估摸着时辰,客人们也差不多来了,我与大嫂去前边守着,别怠慢了。”说话的是三舅母小高氏,高氏娘家哥哥的庶女,周老太爷儿女不算多,沈月浅大舅二舅是嫡子,其余三位舅舅是姨娘生的庶子,小舅外放做官舅母随着去了故而才没见到其人。 小高氏身形偏瘦,穿着身桂圆色的荷叶锻裙,浓妆艳抹,颇有几分管事mama的架势,站在余氏跟前活生生被比下去一截。 高氏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中午的时候她三舅回来了记得来一趟。” 周伯槐是沈月浅嫡亲的舅舅,自是要过来探望的,周伯海却不好说了,闻言,小高氏笑了笑,“昨晚老爷还说起这件事呢,娘放心便是。” 余氏与小高氏出了屋子,沈月浅这才吩咐玲珑将她准备的礼拿上来,是她抄写的经书和一副描的富贵锦绣的花样子,时间急,来不及绣成衣衫这才送了花样子。 纵是如此高氏也高兴不已,脸上满是喜悦的笑,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好一会才递给身后的婆子,“收拾好了!” 婆子双手接下,微微一笑,“记下了。” 高氏与沈月浅说话的时候,余氏与小高氏也到了主院门口,犹豫再三,小高氏望着余氏,“大嫂,您说娘疼四妹,爱屋及乌会不会将浅姐儿娶回周家来?” 沈府名声已经坏了,又没有爵位诰命,府里的少爷小姐要说亲只能往低了去,低的人家看门风,怕也看不上沈家,那边只有商户了…… 周家的外孙女,断然不会嫁给商户之子。 余氏怎看不出小高氏闪躲的眼神下算计着什么,心底鄙夷,依着高氏对浅姐儿的重视,要嫁也不会嫁给三房的孩子,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沉声道,“浅姐儿还在孝期,你可别乱说坏了她名声。” 小高氏悻悻然揉了揉鼻子,“大嫂说的哪儿的话?” ☆、第018章 这世相遇 小高氏虽然叫高氏一声姑姑,实则,她不过是高氏用来控制周伯海的傀儡罢了,周家没有分家,下边庶子使着劲的要外放,外放出京前几年日子不好过,可熬够了资历回京升职可就是铁板铮铮的事实,留在京里日子虽好过,官职上要想更近一步就难了,有长子嫡子压着,谁会管庶子的前程? 周伯海隐晦地向小高氏抱怨过,顾忌着小高氏与高氏的身份没说破,今日遇见沈月浅小高氏才起了心思,不说高氏对沈月浅的疼爱,凭着沈月浅六亲不认的算计,三房以后在周府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压下大房二房也不是不可能。 不成想一下就被余氏看穿了,小高氏目光微闪,不自然的低头敛去眼底神色,暗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余氏也不戳破小高氏心底的想法,直起身子,面上无波无澜,不一会儿,抄手游廊的尽头传来说话声,几个身子曼妙的女子由远及近,余氏绽放出一抹笑,“玉姐儿几姐妹给娘请安来了。” 周府适婚的姐儿有好几个,今日相看的目的已十分明确,而请的皆是京中与周府走动得勤,门当户对的人家,高氏有心让下边几个姐儿学着持家,今日的宴会是几姐妹携手cao办的,她们在边上看着有疏漏的地方提点一二即可。 沈月浅与高氏正说着话,外边传来清脆的笑声,高氏脸上一喜,“怕是你表姐表妹来了……” 语声未落,帘处传来晃动,紧接着,几个身形不一的少女鱼贯而入,率先出声的是周淳玉,一袭荷花图案的拖地长裙,身形凹凸有致,屈膝俯了俯身子,笑意盈盈道“祖母与表妹说什么如此开心?” 高氏对这个孙女极为喜欢,招手叫她起身在另一侧的凳子上落座,眼神看向屋里其他孙女,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你表妹许久没来,我与她说说这府里的趣事。” 周淳玉抬了抬眸,视线落在一身素色衣衫的沈月浅身上,笑意不减,“府里的趣事多是我与祖母说的,表妹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 一番话沈月浅心中有了底,周淳玉在周府可见十分得宠,想起上辈子周淳玉的遭遇,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沈月浅眸色一深。 周淳玉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彼时,她已掌管了文昌侯府,宋子御小妾一批批送进门不说,还养起了外室,她纵然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对宋子御的行径也嗤之以鼻,周淳玉的事情闹出来后,她趁机杖毙了宋子御两名外室,他也只是怨毒瞪了她两眼未说什么。 上一世,周淳玉嫁的是世家中名声响当当的承恩侯府,长公主三儿子吴炎辰,吴炎辰皮肤白,身材瘦,一双桃花眼颇受欢迎,周府攀上皇家,对这门亲事也是极为欢喜,不料,吴炎辰竟好男风,其中过程沈月浅不知晓,她听到风声的时候,周淳玉带着人上门将吴炎辰养在外边的小倌打死了,据说吴炎辰正与那小倌行苟且之事,满身溅满了鲜血,吓得晕厥过去后再没有醒来,长公主气周淳玉太过阴狠,将人送去了家庙,谁知,周淳玉有了身孕,长公主气没处撒,憋屈了好一阵子…… 长公主贵为皇上姑姑,皇上想说什么碍于晚辈身份不好意思张口,心中愧疚,提拔周伯槐起来做户部尚书,掌管户部大小事宜。 虽死了小倌,吴炎辰也只剩下一口气,皇上却提了周伯槐官职,可见也睡觉认为承恩侯府对不住周家,故而,宋子御再气她杖毙了外室都不敢开口,谁知道皇上是不是不喜养外室的风气呢。 敛下思绪,沈月浅回以一个笑,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又热闹了起来。 不久,门口有丫鬟通禀说外边来人了,高氏拉着沈月浅的手放到周淳玉手心,“你带着浅姐儿多认识些朋友,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周淳玉脸色微红,顺势牵着沈月浅站了起来,矮了矮身子才领着一众姐妹退下。 来的人家多,几姐妹好似早已商量好了,心照不宣极有默契的招待好每一位客人,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嫡小姐,庶小姐。 夫人们则由高氏贾氏与其寒暄,一派安宁祥和…… 许久未出来走动,沈月浅对京中贵妇们还有印象,周家四位小姐到了说亲的年纪,夫人们说话眼神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周家几位小主子,其中,以落在周淳玉身上的视线最多。 沈月浅担心冲撞了她们,尽量缩着身子躲在周淳玉身后,不给她添麻烦。 一圈下来,周淳玉额上布满了薄薄细汗,而沈月浅也见识了周淳玉的七窍玲珑之心,很难想象,这样举止大方,进退有度的女子上辈子会有那种遭遇,她不由得晃了神。 还是周淳玉抵她手臂她才回过神来,见周淳玉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是不是人多透不过气来?” 沈月浅微微摇了摇头,徐徐道,“见表姐左右逢源,心中自愧不如罢了。” 是的,她一直不善交际,除了上辈子和洪素雅交心,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抱着目的,既是有目的,自然不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人。 周淳玉一怔,微红的脸蒙上了一层娇羞,“再过三年,姑姑也会教你这些的。” 朝堂是男子明争暗斗谋前程与后宅的勾心斗角攒声望息息相关,周淳玉以前也不懂,理了理沈月浅并不凌乱的衣衫,意有所指道,“以后你就清楚了。” 见沈月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周淳玉也不多说了。 院子里来了许多人,沈月浅不习惯,“表姐,我自己转转,那边陈夫人过来了,我先离开。” 她在,那些夫人总会有所忌惮,她不是不识趣的人,带着玲珑,沿着湖边漫无目的散着步。 今日承恩侯府未派人来,那周府如何与承恩侯府牵上的线?之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下她决定和周府打好关系,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周淳玉和承恩侯府结亲毁了一生,想着事情,走到哪儿也不知,感觉迎面投来一股灼热的视线,抬眸,迎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她全身像被雷电劈住,一动也不能动。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锦服,少年身躯凛凛,眉眼如画,远山黛的眉毛微微蹙成一团,温文尔雅的桃花眼划过阴寒冷冽之气,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相遇杀得沈月浅措手不及,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两下,三下…… 随即,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她眼中汇聚成小小的一点,仿佛随时都能从眼角滑下。 周寒轩望着突然出现在院里的沈月浅,蹙眉道,“表妹怎跑到这边来了?” 文博武年纪比他小四岁,却已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今日也是碰巧遇见了文博文,随口一问,没想着二人随他来了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