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等砖头打捞,莫颜发现砖块上有三厘米左右的水泥沙灰,经过比对,断端新鲜,对接吻合完好,呈长方形,体积重量等,交给捕快记录。 无论井底还是屋内,都无喷溅血迹及其凶器,目前只通过现场,无法判断尸体死因,而尸检是一大难点。 出乎众人意料,郭老实情绪并不激动,相反有些萎靡,一直沉默着。儿媳身亡,身为公婆的郭老头和邹氏脸都没露。 郭家村的村民们在外指指点点,唉声叹气,好好的一个小家,就这么残缺,不得不说,郭老实要负主要责任。 作为一个男子,不求顶天立地,至少能撑起家庭的重担,孝顺必不可少,但是愚孝很可怕,邹氏的做法,也让人心寒。 秦三娘的尸身被停放在一间通风的柴房,莫颜拎着小箱子,随着王老爷子进入其中。 揭开尸体上的白布,二人没有动作,首先观察一下体表。 死者皮肤如鸡皮状,苍白,双瞳孔放大,角膜透明。 莫颜观察死者尸斑,根据尸体僵硬情况推测出,死亡时间应当在辰时前后。 死者秦三娘的头部顶端到面额部一共有四处挫裂创,创缘不齐,有组织间桥,最大挫裂创在头顶部,呈条状分布,哆开最宽为半厘米左右,四周呈发散的星芒状,该裂创对应颅骨形成米分碎性骨折并凹至颅内,创面大小于地下的砖刚好吻合。 如果死者为自杀而亡,那么此伤应该是造成秦三娘死亡的致命伤。 其余还有一处圆形伤痕,并非跳井撞击而成,莫颜通过一系列数据发现是锐器击打造成的伤害。 目前通过死者头上的创面,并无法确定死者是否在井内溺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秦三娘在落井之前,头部已经遭受过重击。 仵作一行靠的都是传承,在王二妮被选来给他打下手的时候,王老爷子很不喜,觉得找个女人,没准见到腐烂的尸身都吓哭,怎么可能动手验尸。 这一行其中的学问甚多,不是普通人想混就可以的,因为一时不察,造成冤假错案,一辈子良心不安。 王老爷子当仵作一辈子,也贫穷了一辈子,并非没有发达的机会。 诱惑很多,只要把黑的说成白的,银钱滚滚而来,可人命关天,这么多年,他始终维持本心,不允许自己在退下之前出错。 平日和王二妮聊天,她自有一套理论。王老爷子觉得其人还是有点真才实学,这个案子就不打算掺和,一心从旁围观,也是抱着学习的心态。 “二妮,可有发现?” 王老爷子见莫颜停下来,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赶忙询问,从他多年仵作经验来看,死者必定死于凶杀。 “恩,不过还不能具体确定死者的致命伤。” 头上被锐器击打的痕迹,是否成为秦三娘绝命的关键,还需要进行尸体解剖。 通过解剖,可以断定秦三娘是死亡后被推落入井,还是在尚且有一丝气息之时被推落。 “解剖?” 王老爷子瞪圆了眼睛,双手比划了半天。解剖这种方式,曾经有仵作用到,据说非常准,每个仵作都想掌握这门独门秘技,但这都是不外传的。 “恩。” 莫颜很淡定,整理自己的小箱子,里面一应工具俱全。 解剖地点最好是衙门的停尸房,那里安静,不吵闹,也无人大惊小怪,在这之前,需要给秦三娘的老爹透露口风。 古代死者为大,在尸体上动刀,家属未必愿意,莫颜还得给秦老爹做动员工作。 “你是说,俺闺女有可能是被杀害的?” 秦老爹抬起头,用猩红的双眼看着莫颜,张了张嘴,似乎不敢置信。 等了很久,就在莫颜以为秦老爹不会同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沉默已久之后的叹息,“造孽啊,这位小娘子,我们三娘就交给您了。” “放心,三娘在天之灵,也希望抓到真凶。” 莫颜宽慰了几句,最后做了一句违和的保证,“我会把人缝好的。” 尸体被运送上衙门专门的运尸车,秦老爹跟着护送尸身。 这个时候,邹氏才姗姗来迟,穿着一套绣花的薄袄裙,嘴唇上涂抹一层红唇脂,儿媳身亡,邹氏不见任何悲伤的情绪,反倒如此艳丽装扮。 村民们撇撇嘴,自发退后两步,不想和这种人站在一处。 邹氏脸皮厚,瞪了四下一眼,这才故作忧伤地用帕子抹了两下眼泪,对捕快道,“哎呦喂,差爷,这是咱们郭家媳妇,你要抬哪里去?” “我们三娘就是命苦,这孩子咋这么想不开啊!” 邹氏真是一个好戏子,说哭就哭,眼泪扑簌簌,一脸苦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秦三娘有多么深的感情。 “生不出儿子,我也没说啥,她和老实还年轻……” 一句话,自己揭短,给众人的思维带的跑偏,邹氏言外之意,秦三娘自尽是因为没给郭家延续香火而想不开。 “行了行了,是不是自尽,咱们仵作检验过就知道了。” 官差已经从村民的口中了解到情况,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对这个迟迟不来的邹氏有很大意见,因此态度也不好。 “啥,不是验过了吗?” 邹氏转了转眼睛,转过头看莫颜。莫颜根本没有理会她,对着众人招手。 尸检结果下晌申时左右能出来,明日一早衙门开堂。郭老实是嫌疑人,可不能跑了,有两名官差主动留着驻守。 窗外,太阳透过云彩发出一道耀眼的光,天气晴朗,莫颜坐在马车的车窗前,托着腮思考。 “二妮,关于此案,你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王老爷子对于解剖很有兴趣,可他知道这玩意不是随便开膛破肚,有技术含量,如果他能年轻几十年就好了,仵作这行业,后继无人,他的儿子改行做了木匠。 “暂时还没有。” 没有经过专业的检测,莫颜不敢随便乱说,一切都以验尸报告说话。 但是,单凭这郭老实的做法就让她很看不上。 回程的马车加速,很快到了衙门。 莫颜刚下马车,就见万俟玉翎正在和一衙役说话,见她下车,快步而来。 “夫君……” 小夫妻都在衙门里,但是一个在高大上宽敞明亮的屋子,一个在后面低矮黑暗的停尸房,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嗯。” 万俟玉翎对这种称呼很满意,当着众人的面,他总是做一副高冷之态,平日这些捕快们传言,虽他是上门女婿,但在家作威作福,莫颜很怕他,言听计从。 “听说衙门里有案子,今儿能按时归家做饭不能?” 万俟玉翎扬眉吐气,字里行间都表现出对莫颜的压榨,这是二人之前就商量好的,在外一定要给他面子。 “这……应该能吧?” 莫颜低头,绞着手帕,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旁边几个捕快探头看热闹,耳朵都竖起来了。 “到底能还是不能?” 万俟玉翎似乎很不耐烦,口气也严厉一些。 莫颜咂舌,这家伙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就不怕晚上回家让他跪洗衣板? 但是二人已经商量好,莫颜不好反悔,哆嗦了两下,弱弱地道,“能,夫君,我会按时回家,等我把尸体解剖完的……” 万俟玉翎:“……” 旁边的捕快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这祝二妮相貌平平,想不到有此等本事,他们回头得提醒青松,上门女婿就得老实点,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地伺候媳妇,这么嘚瑟,万一引起二妮不满,半夜被剖了呢? “二妮姐,您走好。” 一个比莫颜还大十多岁的捕快一脸笑意,主动打开门,其余人也跟着寒暄。 莫颜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众人道,“今儿都别急着回家,下衙后我请大家吃红烧rou!” 捕快们一个趔趄,东倒西歪,脸色发绿,跑到墙根底下吐去了,万俟玉翎还是满脸淡定,眼中闪过笑意,哼,敢欺负他媳妇?这就是下场,他媳妇只能他欺负! 秦三娘已经被摆放到停尸台,解剖之前,特地让秦老爹看了一眼,家属有知情权,所以莫颜说出她心中的疑惑和怀疑。 等送走人之后,王老爷子闲着无事,帮着莫颜打下手。二人净手之后,重新换了手套和口罩。 解剖是莫颜的强项,也是在现代做惯的,虽然许久未动手,可她并未有丝毫的生疏感,从胸腔处打开尸身,切开脑部和咽喉,最后得出以下结论。 死者秦三娘,大小脑表面和蛛网膜下腔均有出血,脑干出血,咽部有少量液体,器官极肺切面无液体,胃内还有未消化的食物。 尸检结果得出结论,死者为生前溺死,但是其主要致命伤害在于机械性击打头颅,秦三娘奄奄一息之时被推入井中,颅骨二次挫伤,咽喉部位少量液体证明死者在入井之前还是生还的。 “凶手是郭老实?” 王老爷子啧啧称赞,他以为是秦三娘被敲打致死再被推入井中,造成自杀的假象,原来真相竟然是如此。 “可是,案发现场在哪里?凶器呢?” 莫颜摇摇头,总觉得此案没那么简单,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尸检结束,验尸报告由王老爷子执笔,这样显得更加权威,递交到衙门,二人出门,日头已经偏西。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河边上如镶嵌着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市井中的妇人们收起木桶木盆里的衣物,步履轻快的归家,偶尔三五成群,热切聊天。 莫颜习惯性地走入一条小胡同,那里是她和万俟玉翎,师父祝神医在明州城的落脚处,虽然家中布置简单,好歹能遮风挡雨,让她很有归属感。 刚推门而入,破天荒的看到院内多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莫颜眨眨眼,叫了一声,“师父……” “咦?有那么明显吗?又被你这个小妮子认出来了?” 祝神医耷拉着脑袋,一脸挫败,这张面具是他新得的,就算是老友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都没看出来。 “咳咳,是您的面皮没粘贴好,在右侧,凸起了小块……” 莫颜尴尬地轻轻咳嗽。 窗边放着一个水盆,莫颜用皂角洗了几次手,这时代没有橡胶手套,真不方便。 祝神医摸了摸脸,叫嚷半晌,每次都毁在粗心大意上! 晚膳是万俟玉翎在外买的,辣子鸡丁,烧茄子等几个小菜,莫颜换了一身衣衫,再次洗手三遍才坐下吃饭,筷子专攻那道辣子鸡丁。 万俟玉翎垂下眼帘,心中发誓,目前在市井中,为了隐藏自己,不得已而为之,以后绝对不能让莫颜沾染什么尸体,解剖之后立刻吃rou,比他在战场上还彪悍。 “今天,咱们衙门的刘捕快夸你长的美。” 莫颜低头猛吃,她是真的饿狠了,祝神医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万俟玉翎,让二人都很尴尬。 “啊。真的?” 莫颜咽下嘴里的饭菜,很激动。终于有人很不求容貌,在她平凡的脸上发现了美!看来,男子们常说心灵美比外在美重要,还是很有道理的。 可是,刘捕快是谁来的?莫颜对号入座,脑海中闪现一个总爱挖鼻孔的猥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