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沈巡直截了当地拒绝,态度强硬:“不用。” “那么多钱,你拿什么赔?”韩东说:“车厂当初没你六十万,老早就卖了,现在物尽其用,值。” “我说了不用。”沈巡皱眉:“都是可以商量的事。” 韩东也急了:“商量?人命钱你看人家会和你商量吗?” 沈巡不想和韩东再说下去,丢了烟头,转身就走。 “你不用跟我去宁夏,早点回深城,车厂不能没有你。” “沈巡!”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内容其实前面已经有提示,我写得挺明显的。。之前也有人大概猜到了。。 ☆、第二十三章 韩东和沈巡置气,一个人在水渠边找了个水泥桩子坐着没动,不肯离开。沈巡这人脾气又臭又硬,也不理会这边,下了台阶就直接往回走了。 长安见沈巡走了,犹豫了几秒,也跟着沈巡走了。骆十佳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沈巡这个人真是狗脾气,还真是如周思媛评价,脑子直的,不会转弯。 骆十佳转了两下,转到韩东身边去了。 韩东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骆十佳往前踱了一步,韩东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慢慢抬起了头。 见是骆十佳,他礼貌地摆上了勉强的笑容:“骆律师,你先回去吧,到吃饭的点儿了。” “那你呢?” “我坐一会儿,想点事儿。” 骆十佳在隔着韩东三四米处又找到了一个水泥桩子。她拍了拍水泥桩子上的灰,就这么坐下,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那个叫真真的女孩,是谁?”骆十佳问。 韩东眼神有些复杂,盯着骆十佳许久,最后还是开口,向骆十佳简单介绍了一下真真和长治的过去。 “……” “长治和沈巡一起做生意好多年了。之前他们俩一直在宁夏矿里,要不是沈巡前头那个要来抢孩子,沈巡也不会赶着回深城,把矿井丢给长治一个人管着。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兄弟,长治居然下黑手。” “很多钱吗?”骆十佳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 韩东叹息:“一分钱对沈巡都很重要。他投资的矿里出了事,坍塌了十几米,现在有十几个矿工失踪。矿里开采条件也不是特别正规,事故出了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人,怕是凶多吉少,难度太大了,尸体都难以挖掘。”他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出了事,长治他/妈的居然卷了钱跑了,这么大个烂摊子,沈巡……现在他矿里的经理顶着呢,要他别出现,先等那些家属冷静一些再去。” 骆十佳静静听韩东说着,始终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她的手紧紧攥握成拳,骨节处都因为过度的力道开始发白。身体颤抖许久,骆十佳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低声问道:“他的矿井,在宁夏哪里?” 韩东又叹了一口气:“吴忠盐池下面的一个乡,私人矿井,本来就不是很正规,开采手续一直在办理,至今还没正式拿下来,之前我就劝过他俩,不要接这个井,哎。” …… 骆十佳把韩东给劝了回来,韩东其实也是担心沈巡,两人兄弟多年,哪能说翻脸就翻脸。 骆十佳回来的时候注意到,沈巡一直靠着车门抽烟,脚边被他丢了一地烟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其实在乎得很。 骆十佳和沈巡本质上是一样的人。那些真心对待他们的人,他们心里都希望那些人能一直留在他们身边,可他们又实在太蠢钝,总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将他们留住。明明害怕失去,却总是用一副不在乎的外表伪装自己。这样活着多累? “给我根烟。”骆十佳走近沈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也没什么异样。 沈巡皱了皱眉,给她递了一根。 “不问问我和韩老板聊了些什么?你不怕他和说你的小秘密什么的?”骆十佳嘻嘻笑笑地和沈巡开玩笑。 沈巡脸色平静地丢掉了烟头,用脚踩熄。他眼神看着远处,嘴里吐出了最后一个烟圈:“有什么好怕的?”他转过头来,表情坦荡:“我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你的。” 骆十佳不敢面对他的目光,赶紧垂下眼睫,没有动,只是觉得鼻子有些酸。 “这一路实在太糟蹋了,什么美好的风景都没认真看。”骆十佳攥着自己的手心,用很寻常地语气说着:“我想去看看青海湖,来都来了,不看亏了。” 沈巡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他太了解骆十佳了,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出要求。 骆十佳撇过头,笑眯眯地说:“我刚接了个电话,律所有事,我必须马上赶回深城。” 沈巡有些意外:“你不去宁夏了?” 骆十佳的眼神落向远处天地一线的地方:“会有别人去宁夏,我不用去了,我有急事要赶回去处理。” 这话一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骆十佳眼中是青海湖盆地蓝得像洗过一样的天空。那么纯粹的颜色,干净得如同他们的曾经一样。她不忍心去触碰,那是骆十佳最最宝贵的记忆。 骆十佳转过身来,用手掸掉了沈巡衣服上沾到的一点烟灰。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她始终笑着,表情是那么平静,与沈巡说话,口吻始终平常,仿佛只是叮嘱:“你办完了你的事就马上回深城,我等着你找我。”骆十佳笑着:“我的车还等着你给我修。” 沈巡低头看着骆十佳,她将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了白皙的额头和脸颊。她要走了,这一刻格外沉重,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珍惜而缱绻。 虽然沈巡舍不得她走,但他明白知道人一旦进入社会,身不由己的事就多了,成年人都没有资格任性。就像建城墙的砖,每一块都有每一块的承重和防御责任。 两人都还活着,根在深城,自会再见。他当时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放她走了。 “我回深城了找你。” …… 骆十佳抿着唇点了点头,有一瞬间鼻酸,但她硬生生忍了下去。明知不会找了,找也找不到,却还是觉得两人的对话、说的那些许诺,都是真的。 骆十佳想去看看青海湖,沈巡就带她去了。只要她要的,沈巡总是尽全力为她实现。韩东和长安虽然没心思闲逛,却还是跟着他们。 时已入冬,其实青海湖已经很冷了,隔三差五就会下雪,可是仍然有很多游客过来。车一路开过去,路上遇到不少沿路磕头朝圣的人。据说那些人中有一部分是要一路磕头到圣城拉萨。 骆十佳觉得有点震惊,也很钦佩。什么样的信念才能让人坚持这么艰苦的旅途?骆十佳理解不了,只是羡慕,羡慕那些人能有这样虔诚而纯粹的信仰。 青海随处可见成串成片的材质不同的风幡,上面印着经咒和吉祥物,被悬挂在神山,圣湖,崖口、佛塔、屋顶,在广袤的大地和无边的苍穹之间迎风飘扬。沈巡说,这些风幡是风马旗。 五彩的颜色,在那样纯净的背景下是那样美丽。打开车窗,风随着车开起来的速度,呼呼作响。骆十佳侧过头,看着沈巡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一阵悲伤。她想,如果这一刻时间可以停下,该有多好? 青海湖已经成为一个大众皆知的旅游景点,商业化得有些严重。看了一会儿,拍了一些照片就回来了。从青海湖开出来,骆十佳把车上属于他们三个人的东西都搬到了沈巡车上。经过骆十佳的告知,大家都知道了她要离开的消息。 沈巡始终不发一言,韩东觉得有点舍不得。长安一贯不喜欢骆十佳,但听到她要离开,却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只是保持着沉默。 从青海湖回西海镇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辆抛锚的越野吉普,斜停在路边,司机蹲在车边一筹莫展,见他们的车开过来,赶紧上下挥手求助。还不等沈巡和骆十佳过去,韩东已经在路边停了车。 出门在外,能帮则帮。韩东是这样的人。 橄榄绿色的吉普上面堆满了行李,多是一些露营的工具,车身上有干涸的泥水,大约是一路开过来留下的痕迹。韩东和人家聊了两句,就直接去开引擎盖了。 越野吉普的司机是个男人,拿了烟要发给韩东,韩东没要。 那个男人不算很高,不胖不瘦,皮肤偏白,身上穿着很齐整的装备,冲锋衣登山鞋,看上去很专业的样子,可脸面却是很典型的都市白领形象。他问韩东:“你们也是自驾来玩的?” 韩东拿着扳手,弓着腰专注检查,没有说话。 “也是倒霉,在这抛锚,幸好遇上你们了。”男人挺健谈,一直在和韩东说话。 韩东笑了笑,对他摆摆手:“别谢早了,修好了再谢吧。” 男人也笑:“修不好也要谢。” 沈巡和骆十佳也从车上下来,走到了那辆越野吉普旁边,一行人都围着那辆抛锚的车。 男人见人多了,赶紧对着车上喊了一嗓子:“潇潇,给大家拿瓶水。” 沈巡知道男人的意思,赶紧推辞说不要,但车上的女人已经抱了好几瓶水下来了。 “相逢就是缘分,遇到你们真是挺幸运的。”男人一脸热情地向大家介绍:“我是冯达,那是我老婆,管潇潇。我们是来新婚蜜月旅游的。我老婆怪文艺的,说要净化心灵之旅,结果心灵没净化成,车先被净化了。” 他身后的女人抱着水,车门都还没关,正准备往这边走,看清了这一行人,半晌都没动。 男人一脸奇怪:“潇潇?” 女人应了一声,赶紧抱着水小跑了过来,挨个给他们递上了矿泉水。 韩东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抛锚的原因,并且很快就修好了。那个叫冯达的男人一脸惊喜:“大哥,你手艺可真熟练,经常出来自驾吗?” 韩东拿骆十佳递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我是开修车厂的。” “怪不得,今儿可真幸运,几位要去哪里呢?能不能搭个伴?我们到了镇上我请你们吃饭。” “举手之劳。”韩东礼貌地摆摆手:“我们不是出来玩的,还有事儿。” 沈巡全程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见车已经修好,头也不回地回车里了。长安一直跟着沈巡,自然也跟了过去。 骆十佳看了一眼情况,把一包纸巾都递给了韩东,转身也准备离开。见她要走,一直站在后方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骆十佳的身边,她轻轻拍了拍骆十佳的肩膀。骆十佳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安静地随着她走到了越野吉普的背后。 风一阵阵吹着,发出呼呼的声音,是植被在低语,也似乎是山的回响,更或者是天空在哀戚。 ……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和他。”她低垂着眼睫,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似乎挣扎了许久:“我以为,我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你们了。” 管潇潇,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算起来也有6年多了。 管潇潇是南方女孩,个子很小,身量不足一米六,一头齐肩长发被她扎成一把马尾辫,露出整个脸庞。并不是多么精致的脸蛋,但是整个人精气神很好,大约是新婚的甜蜜滋润,她透露出来的光彩让她看上去非常漂亮。 她背靠着车后背,庞大粗犷的越野车将她衬得更加娇小。管潇潇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自己的手背,一直都没有抬头看骆十佳。 “当年的事,对不起。”管潇潇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紧咬着嘴唇,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满脸歉意地看向骆十佳:“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内疚。” 对于她的道歉,骆十佳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中仍旧荒芜。她变了,从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孩,如今因为爱情,变成了一个平和而温婉的女子。她遇到了她的那个人,并且和那个人结婚了,真是幸运。 “看到你和沈巡还是在一起了,我心里的石头也能放下了。”管潇潇抿了抿唇:“当年,真的对不起。” “不必道歉。”骆十佳阻止了她无休止的道歉。 有些事,当年难以释怀,恨意极深,经年过去,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痛苦遗憾,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怨怼了。骆十佳想,时间果然能改变一切。 骆十佳轻描淡写地提起了过去,连她自己都觉得,也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你不用觉得负担。”她平静地对管潇潇说:“我和他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有缘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把。我进度还挺快,这才八万多字。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