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玄幻小说 - 忠犬得了狂犬病在线阅读 - 第53节

第53节

    邹静静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任性,但不是不懂事的人,爹娘的朋友面子从来都是要给足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让人下不来台。邹静静心里已经包着一股火了,但她也是极要面子的人,当着外人的面一定要做出端庄大方的样子,尤其是在沈清余面前,因此她还不能训斥不懂事的沈博衍。

    “你是不是胃病犯了?”邹静静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跟我上楼,我给你拿点药吃。”

    沈博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楼上走。

    邹静静挤出笑容安慰孙艳妮:“对不起,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也不太好。”她本来是想把孙艳妮介绍给沈博衍认识,并且叮嘱儿子不许再搞小动作为难孙艳妮,可惜当着沈清余的面,她只能放弃了。

    邹静静跟上楼,沈博衍站在房间里等她。邹静静先把房门关上,转身就要训斥沈博衍,沈博衍却率先开口:“你认识孙方吗?”

    邹静静脸色一变:“孙方怎么了?”

    沈博衍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哑声问道:“妈……你害过陆君乾吗?”

    邹静静猝不及防,花容失色:“什、什么?!”

    沈博衍了解邹静静,看到邹静静的表情,他心中最后一丁点希望破灭了。转眼间他眼睛里就起了雾气,他抬头看天花板,把往上涌的水分逼回去。打从他上了小学以后,他就没有在邹静静面前哭过,母亲不喜欢看他软弱的样子。

    “你……”邹静静显然有些慌,“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刚才……”

    “妈。”沈博衍打断她的话,“要不,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邹静静瞬时怔住,美丽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沈博衍没有再重复一遍,但是他直视着邹静静的眼睛,并未逃避。

    “你疯了吧?为什么?为了陆君乾?你为了一个男人……”邹静静如鲠在喉,声音都变了调,“那个男人都已经死了!”

    沈博衍原来还是克制的,可是听到邹静静提到陆君乾的死,他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他从小就知道母亲势利,邹静静不是一个好母亲,或者也不是一个好人,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亲妈,他真的不敢相信邹静静居然会做这种事!

    邹静静见沈博衍不说话,急得失了风度:“你疯了,你肯定疯了!你是打算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你要是不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算什么?你还有什么?”

    沈博衍扯了扯嘴角:“比起你,我爸给我的更多吧。”

    “啪!”邹静静狠狠甩了沈博衍一个耳光!

    沈博衍的头偏了偏,但他没有反抗,就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承受了。

    邹静静不说话了。

    沈博衍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邹静静在颤抖,眼睛也红了。他从来没见过母亲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让他的心狠狠痛了一下,几乎有点心软。可是,他还能怎么样呢?把母亲送去坐牢,他做不到;打骂母亲,他也不能够;什么都不做,他又怎么对得起陆君乾?还有他自己的心?

    母子两人僵持了很久,沈博衍终于卸下冷硬的外壳,显得十分疲惫,沙哑地说:“我吃不下,先走了。”

    “你爸很久没见你了。”邹静静迅速抹了下眼睛,转眼已恢复平静,“留下吃饭,跟他培养感情。”她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地以命令的口吻对沈博衍提出要求。

    沈博衍这次回来看没有见到父亲,他确实觉得对不起父亲,只是他现在的心情很难把这顿饭吃下去。何况由邹静静提出这个要求,他听到的并不是父子亲情,而是争夺财产。他忍不住问道:“妈,你爱过我吗?”或者,我对你而言也只是斗争的工具?所以你才可以这样对我爱的人?

    邹静静显然没料到沈博衍会突然问这个,瞳孔猛地一收缩,竟然犹豫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是家里的佣人:“太太,饭菜都准备好了,沈先生让我来通知你们准备吃饭了。”

    于是邹静静也就没有再回答那个让她觉得有些荒谬的问题,用强硬的口吻命令:“留下,吃饭。”说完也不给沈博衍回答的机会,径自打开门出去了。

    这顿饭,沈博衍最后还是留下吃了。当他下楼以后看到憔悴的父亲,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想离开。沈父以前是个很风流的男人,他并不是什么好老公好父亲,当初会娶邹静静,除了被美色迷惑之外,也是考虑到邹静静的影响力,这是很多商人选择娶女明星的原因之一。这些年下来他一是忙于生意,二来也是因为在外风流,没怎么管过沈博衍和沈清余兄弟。不过经过一场癌症的摧残,他一下老了许多,六十几岁的人,以前看不出实际年龄,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七十好几了。而且生病之后,他对于亲人明显开始依赖,对沈博衍温柔了很多,拉着他问东问西,沈博衍狠不下心撇下他不管。

    好容易熬到吃晚饭,沈父还想拉着两个儿子多聊一会儿,沈清余看了眼手表,抱歉地说:“爸,阿姨,我跟博衍约了别人谈事,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了,过几天再回来看你们。”

    沈博衍几乎都快忘了大哥帮他约了业界的宣发见面的事,正好这也是个赶紧让他脱离这种这个地方的借口,他立刻跟沈清余离开了。

    上了车,沈清余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太好?”

    沈博衍阴沉着脸不说话。虽然沈清余是他在家中唯一信任的人,可是这种事情,他也没有办法跟沈清余分享。

    他望向窗外,目光无焦地望着远处的某一点。接下来,他应该怎么面对母亲和陆凌恒呢?

    第八十六章 “君乾……我们可能……不能在一起了……”

    没多久,车就开到了沈清余预定的酒店。

    沈清余请了几位业内有名的宣发来,周越越担当制片人,嵇莘和他的编剧副导也都来了,这看起来简直像是新电影的幕后班底一起来开会。

    进了酒店之后,沈博衍先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跟沈清余一起去包间。不管怎么说,工作都要做下去。他对于这部电影是寄予厚望的。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很热络地跟沈家兄弟打招呼。沈博衍强颜欢笑,和众人握手。

    众人坐下以后,就开始谈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了。

    沈博衍投拍嵇莘导演的这部电影名字叫《宝儿》,是直接以主角的名字作为电影的名称。剧本改了几次,让沈博衍最担心的是这部影片的题材。抗战时期的题材是比较敏感的,而且电影的主角是国军,甚至在第一个版本中有一些政治不正确的内容,本来嵇莘和编剧都不愿意改剧本,但是沈博衍觉得这样是绝对不可能过审的,还可能给制片方和演员都惹一身腥,在他的强制要求下把剧本改了,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够正面的。

    嵇莘说:“沈总,你目光要放长远点,我们这部片子是要拿到国际影展上去评奖的,你再让改就改成样板戏了,国内都不讨好,国外就更不要讲了。”

    沈博衍犹豫。

    对于陆凌恒而言,他当然是想往国际上冲的,几乎所有明星都想走这条路,上辈子陆君乾虽然在国内红得发紫,可是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欠缺了些。这倒不是崇洋媚外,而是目前娱乐圈的形式如此,想要扩大影响力,想要有更大的平台,想要接到国际大牌的代言,就必须得走这条路。嵇莘说得也有道理,外国人的口味,或者说外国评委的口味和国人的口味是不同的,必须要有取舍。很多在国外参展的片子,在国内别说不卖座,可能连上映的机会都没有。

    沈清余说:“这是你做的第一个大项目,我会全力支持你把公司搞起来。这几位都是很厉害的宣传发行人,你跟他们聊聊。”

    沈清余介绍的人有的沈博衍认识,有的沈博衍虽未见其人也听过其名,确实都是很厉害的人,在广电也有人脉。有时候对于社会人来说,人脉就是最宝贵的资源和财富,有了人脉什么问题都有解决,因此沈博衍非常感谢沈清余能给他找这些朋友来。

    大家把这个电影项目详细说开了,沈清余介绍的一个人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有几个点注意一下,我们肯定能帮你过审发行。”

    另一个人也豪爽地表示:“我们一定帮你们拿到很高的排片率,你们只管拍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行了!现在国内的电影太烂了,年年多少烂片,只要能拍出好片,我们鼎力支持!”

    这几人是沈清余介绍的,在业界的名气也不是虚的,沈博衍自然非常相信。这部电影如果能成功,对于陆凌恒对于自己的意义都是非一般的。白天到现在的积郁终于化开了一点。

    酒酣耳热之际,嵇莘朝周越越敬酒:“周总,我这个人比较随性,不喜欢太多约束,到时候请多担待了。”

    周越越是沈博衍指定的制片人,如果说拍电影是要造一栋高楼,制片人就相当于这个项目的总经理,管剧组的开销,审批经费,在剧组和股东之间充当桥梁。这部片子是历史抗争题材的,有不少战争、爆破的大场面,算是大投资项目了,沈博衍新公司投那么大的项目,管钱的制片人肯定用自己的亲信,所以就选择了周越越。导演和制片人的关系非常尴尬,制片人要为股东省钱,导演为了拍出好片则需要更多经费,经常掐得天昏地暗,嵇莘说这样的话,也就是希望周越越手能够松一点,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周越越不敢立刻答应,看了眼沈博衍。沈博衍很重视这个项目,一心要把陆凌恒推到国际前沿,就对周越越点了点头。

    于是周越越举起酒杯回应嵇莘的敬酒:“合作愉快。”

    一行人谈完事,沈博衍打算回家,沈清余走门口叫住他:“晚上一起去喝酒?”

    “不了。”沈博衍现在只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躲一会儿,“下次吧,哥。”

    沈清余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有什么烦恼,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找我说,我是你哥哥,我肯定会尽力帮你的。”

    沈博衍踌躇两秒,突然返身抱住了沈清余。

    沈清余愣住。

    “谢谢你,哥,你对我好,我都记得。”

    沈清余呼吸一窒。

    沈博衍松开他,转身就钻进车里离开了。

    回到住处,沈博衍开了门,小公狗居然没像往常那样出来迎接他。小公狗一向最机灵,只有主人一上楼他就能闻到主人的味道,不管是陆君乾还是他,每次回家小公狗都会屁颠屁颠跑到门口迎接。

    沈博衍心里觉得奇怪,猜测小公狗大概是又搞了什么破坏,怕被主人骂所以躲起来了。他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屋,走到客厅,陆凌恒正在那里逗小公狗玩呢。

    “你回来啦。”陆凌恒说,“今天回家跟你爸妈吃饭了?”

    沈博衍乍一见陆凌恒,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柜子。

    “怎么了。”陆凌恒看他慌里慌张,开玩笑说,“你带姘头回来了?看到我那么心虚干什么?”《姜门飞将》播出以后,他的知名度一下提升了非常多,各种搜索指数居高不下,各大平台纷纷向他发出邀约,还有各种后续的宣传活动。原本他拍《大武林》时休息时间还是有不少的,这下全给占满了。今天他正好回市里录了个访谈节目,顺便回家看看沈博衍和小公狗,明天凌晨又要飞走了。

    要是搁在以前,陆凌恒还真没有那么爱回家。下午录完节目他就回直接飞去下一个目的地,这样今晚就可以多睡一会儿。像他这种职业,一忙起来睡眠无法保证,经常连续三五天睡不上一个囫囵觉,他平时都会把休息时间当成行程安排的首要考虑条件。然而现在,但凡能抽出空来,他就很想回家,哪怕只有半小时甚至五分钟,他都想见一见沈博衍和小公狗。

    沈博衍真的没料到陆凌恒会回来,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一看到陆凌恒,他又想起今天白天偷听到的母亲和孙艳妮的对话……

    “你怎么了?”陆凌恒问道,“脸色这么难看?”

    沈博衍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往里走:“我……我先去换衣服。”

    陆凌恒颇有些惊讶。这要是放在平时,沈小狗看到他回来了,肯定立刻扑上来了,可现在,却仿佛在避着他,就连通过客厅的时候,都特意选择了一条绕远路的路。这是怎么回事?

    沈博衍走进房间以后,陆凌恒把小公狗的两条前腿抓在手心里晃了晃:“小公狗,你哥这是怎么了?”

    小公狗低下头,将鼻子贴到他胸口上。

    几分钟后,陆凌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昨晚拍好夜戏直接上飞机,觉都没睡好,又忙了一天,早已困了,本想陪沈博衍说说话,熬到晚上再睡,没想到沈博衍回家后根本不理他,他便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有力而温暖的胳膊从陆凌恒背后环到他的胸口,将他紧紧抱住。

    陆凌恒睡得不深,立刻醒了:“嗯?”他想回头看沈博衍,但沈博衍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回头。

    “你洗好了?”陆凌恒感觉身后的怀抱不像平时那样温暖,却有些冷冰冰的。“用冷水洗的?”

    “嗯……君乾……”

    “你怎么了?”

    “下午我带周越越见了嵇莘,还有几个业内的宣发,开了个会。”

    陆凌恒忙问道:“是电影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从沈博衍进门开始,陆凌恒就察觉到他情绪低落,非常明显。因此沈博衍一说电影的事,他立刻联想到电影项目出问题了。

    “没有。”沈博衍把脸贴在陆凌恒的后颈,闻着他头发的香气,闷声说,“很顺利。”

    “演员谈得怎么样?”

    “也差不多了。”

    沈博衍想把这部戏拍好,就要花很多钱。但是他的公司现在还没什么收入,就投拍了一部《昏君》和这部《宝儿》。昏君还好,几百万的预算,算是小成本了。而《宝儿》则是大制作,各种大场面和特效,都需要很多钱。原本预算在四千万左右,这还不算后期宣发的费用,但是前期筹备这几个月就已经花出去一千多万了,预算铁定要超。如果演员的片酬又很高,那就会变得很困难。毕竟现在公司的资本很少,沈博衍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为了支持他的新事业,沈父给了他五千万起步,这一股脑差不多就快掏空了。

    本来演员的事沈博衍是很头疼的,没想到事情异常顺利。男二号已经定了,还是位一线的小生穆震云。而且他几乎零片酬出演,只要剧组承担他拍戏期间的各种花销就可以了。会有这样的好事,是因为穆震云是周越越的朋友,他也急需扩大自己的国际影响力,一听说这部戏能上国际影展,就同意了零片酬接演的事。其他一些主要演员基本也都是圈内口碑不错的实力派演员,片酬开得都很低,理由和穆震云一样。演员拍戏,往往拍烂片的时候片酬要的特别高,因为拍这种戏纯粹就是为了钱。而如果有好戏拍,多的是人愿意廉价打工,这就是为了名声和口碑。周越越作为制片人,在吹牛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戏还没开拍呢,已经吹得一定会在国际影展上拿大奖了,转眼就帮他把班底弄起来了。这帮沈博衍省了不少钱。

    “那你出什么事了?”听到电影项目顺利,陆凌恒本该高兴,但他现在只关心沈博衍。

    沈博衍把他抱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彻底消失。事实上,怀里的这个人,他也不能再拥抱多久了。

    他的母亲害死了陆君乾,归根结底,原因是他。毕竟是自己的生母,沈博衍将一半的罪责归揽到自己身上。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继续跟陆凌恒相处下去……

    过了很久,陆凌恒觉得自己的后颈温温热热有些潮湿。他惊讶道:“你……你哭了?”

    “没有。”沈博衍瓮声道,“君乾……我真的好喜欢你……”

    陆凌恒想抱住沈博衍,可惜沈博衍不让他翻身,他就只能握住沈博衍放在自己胸前的手。他也喜欢沈博衍,很喜欢。当初答应和沈博衍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沈博衍也只是有好感而已,有时觉得他很有意思,有时又会嫌他太烦人。然而当他知道他上一世的死亡是有阴谋之后,他才发现,沈博衍几乎是他的精神依托。

    他不安的时候,想到沈博衍从背后给他的拥抱,就会觉得心安;他对未来迷茫的时候,想到沈博衍站在他身边,就充满信心;他害怕胆怯的时候,只要沈博衍告诉他不要怕,他就真的不再害怕。这或许不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动心,但却是他最动心的一次,也是他如此感恩有这样一个人爱着他。

    “君乾……我们可能……不能在一起了……”

    “什么?!”陆凌恒上一秒还沉浸在甜蜜中,下一刻就被惊得差点弹起来,“不能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沈博衍内心水深火热地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告诉陆凌恒真相,他已经犹豫一天了。如果他不说,陆凌恒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就把这个秘密一辈子藏在心里,再也不要去管上一世的事,反正老天已经把他的君乾又还给他了。可是不说,他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对着陆凌恒了,他跟陆凌恒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钟,他都是罪恶的。

    想到这里,沈博衍又收紧了胳膊,恨不得将陆凌恒揉碎在他怀里。

    陆凌恒已经被他勒痛了,除了身体上的疼,或许也有方才听到沈博衍说分手时内心的刺痛。他都分不清了:“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