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在给自己心里打完气后，杨氏梗着脖子点头，“下人，那是我们家用得起的吗？”说完这话愤怒地看着柳元吉，“老三，我知道你这女儿是宝贝，平日里什么都那样让着她了还不够吗？说得好听这下人是你家宝贝女儿的，可他吃喝的难道不是从我们大家的粮食里挤出来的吗？你让他就这么占了你大侄儿的新房你就不觉得亏心吗？我们家还不够穷吗？” 柳青青第一次直面这么汹涌不加掩饰的火气，再听着大伯娘红着眼眶的控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大伯娘说得没错，家里的情况本来就不好，笑笑是她的翻译，但若是这个翻译让家里所有人都省吃俭用，亲爹娘兄弟什么倒是没什么，一家人若是太见外反而不好。 但是家里的其他人不同，他们愿意她领情，不愿意她也不能勉强，“大伯娘，笑笑的饭菜从我的伙食里分，你和大伯不要吵了。” 柳青青心里说着这话有些心虚，毕竟以她的饭量就算她不吃，似乎也不够常笑塞牙缝的，倒是常笑这个翻译似乎并不受环境的影响，笑眯眯地按照柳青青的语气尽职地将她的话说了出来。 “是啊，大嫂，”柳元吉心里的火气也不小，他如何听不出来大嫂是在针对青青，但想着青青最后一句话，笑着说道：“你可以像你保证，我和青青她娘，还有我的三个儿子以后都剩下一些饭食，绝不会占有你们房里的那一份。” 杨氏没想到柳元吉会这么说，但一听到他的妥协，坐在地上的她心里的底气组了些，接着问道：“那房间呢？”完全没有看见柳元宵眼里黑沉沉的怒气。 第18章 柳元吉眼角一抽，努力克制眼里的讥讽，他没有想到这个大嫂竟然会蠢到如此地步，刚才他说的那话看似是想让大嫂不要再闹下去了，可以他对大哥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同意他的提议，而大嫂这一次想要善了是不可能的，哼，对他嚷嚷也就罢了，竟然对青青大吼大叫，活该。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脸上依旧一脸憨厚老实，对着柳全贵建议道：“爹，老四他们旁边还有两个空房间，要不就让常笑住那边去吧？都是一样的。” 柳全贵满心的不悦直接就表现在脸上，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不过，饶是如此，他依旧将决定权交给柳元宵。“老大，这事你来决定！” 柳元宵看着自家婆娘那一副得寸进尺的模样，再想着三弟所说的话，愧疚难堪得满脸通红，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他们明明是一家人，就因为这女人的胡搅蛮一再逼迫，硬是让三弟说出那么见外的话，若真变成现实，时间一久，家里人的心说不定慢慢地就散了。 身为家里老大的柳元宵是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更何况闹事的人还是自家婆娘，那就更加不能轻饶，“老三，常笑就住老二他们旁边的那个房间，至于吃喝，也按爹所说的那样，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不许再说两家话了。” 听着柳元宵坚定的语气，柳全贵的眉头松开了，“我们出去逛逛，老大，要吃午饭了，你快点解决。”说完也没看一眼杨氏，大步朝着院子走去，柳家三兄弟紧跟自家爹的步伐。 等到堂屋内只剩下柳元宵和自己时，面对脸色阴沉得似马上就会下狂风暴雨一般的男人，杨氏终于知道害怕了。 被爹抱出院子，柳青青就看见家里其他人都聚集在一起，一双双眼睛里担心的，生气的，好奇的都还没来得及散去，“一个个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可做了？” 只可惜柳全贵这话刚刚说完，大堂内便传来杨氏歇斯底里的哭叫。 “爹，我带青青出去转转。”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还是避一避吧。 而一边跟自家jiejie手牵着手的柳梅花，眼里闪过一丝暗光，这个三叔依旧是难得的聪明人，再看着旁边脸色苍白的柳玉兰，心情很是愉快。 等到柳青青他们回来后，柳家已经恢复了平静，吃午饭的时候，大伯和大伯娘不见踪影，柳玉兰和刘桃花两眼通红，饭桌上，大堂哥和四堂哥的脸色很是不好。 不过，饭后没多久，大伯就回家了，家里人像往常一样各做各的事情，如果不是大伯脸上的伤痕，还有大堂姐柳玉兰看着她泪眼朦胧的双眼，以及五堂妹柳桃花经过她身边时总会阴阳怪气地发出不满的声音，她都要觉得刚才那凶残的一仗是她的幻觉。 “笑笑，以后你就住这里了，觉得怎么样？”柳青青看着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无声地问道。 常笑点头，将他的包袱扔进柜子里，见柳青青和柳青桦，柳青杨还有柳青槿兄妹四个在床沿坐成一排，自顾自地找了个凳子也跟着坐下，看得出来，他对环境的要求并不高。 而柳青青知道他们对常笑的作用有好奇也有怀疑，便问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大哥，大伯娘怎么了？” 柳青桦一听常笑的话，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想到他是大哥，极力保持镇定自然，绝不能像三弟这样，把心里的惊奇都表现在脸上。 侧头确认这话是青青问的，柳青桦学着柳全贵的样子，将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一咳，才开口说道：“大伯娘被大伯送回杨家村了，说是让大伯娘好好反省，也让大伯娘的娘家再教一教大伯娘什么叫三从四德。” 听了这话，柳青青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是，三从四德是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看在大伯娘给杨家生了四个孩子，就她今天敢指着爷爷的鼻子，对大伯大打出手，冲着爹大吼大叫，无论是哪一条，休了她都是应该的。”想到饭后爹将大伯娘的行为告诉他们时，柳青杨就觉得大伯对大伯娘的处罚轻了些。 见二哥说着这话，另外两个兄弟都一脸赞同的模样，柳青青觉得她最需要适应的是这个社会，“大伯娘就这么顺从地离开？”以她的彪悍不应该啊。 “她倒是想闹，大伯一句再闹就休了她，她还能如何？” 柳青青侧头看着身边的大哥，怎么感觉他说这话时有种霸气在他身上萦绕！错觉吧！ 这个下午，柳全贵是独自去村长家里的，堂屋内只有三个人，村长柳全贵坐在主位，左边第一个位置坐着柳全贵，他对面是村长的大孙子，柳青文，也是柳家村唯一的秀才。 等到柳全贵将他的意思表达清楚，又把装着银子的袋子放到一边的茶几上。 “老二，你说的是真的？”饶是经历过不少的柳全平都淡定不了，站起身来问道，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见柳全平一改往日风轻云淡的模样，柳全贵心里有几分得意，面上却依旧很严肃，伸手摸了摸烟锅子边缘，“全平大哥，这么大的事情我能开玩笑吗？” “哈哈，很好，这是大好事啊，”村长上前激动地拍着柳全贵的肩膀，笑得一脸的皱纹更加的明显，“你放心，无论以后那群小娃会不会如我们期待的那般，你们家的这份心，我会让全村人都记着的。” “瞧大哥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就不是柳家村的一份子吗？”柳全贵说话的语气虽然是有些不满的，不过对于村长这话他还是受用的。 “二爷爷，这事跟青青有关吧？柳大伯他们今天去县城青青也是跟着去的？”虽然是问话，可柳青文是一脸的笃定。 什么柳大伯他们去书铺遇上贵人，见他们困难就出手资助，他可不信，其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他不清楚，但放眼整个卫县，有困难的人是一抓一大把，偏偏就柳大伯他们运气那么好？能遇上一出手就一百两的贵人？ “好哇，”柳全平愣了一下之后就反应过来，“你小子还跟我玩心计，”话虽这么说，却没有一丝责怪，一抹脸接着说道：“放心吧，你的顾虑我知都道，这事我会办妥的。” “二爷爷，我一定会好好教那些孩子的，”柳青文同样保证道，“对了，要不让青青也去学堂？束脩什么的我也不收，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娃，更需要有分辨是非善恶的能力。” 柳全贵点头，他虽觉得青青是绝不会走上歪路，但柳青文的顾虑也是对的，“那就麻烦你了。” 第19章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柳家能上学的男娃都被叫去了柳全贵的房间，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柳青青这个异类。 房间内，气氛很是严肃，柳全贵板着脸坐在床沿，背脊挺得笔直，柳元宵四兄弟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分坐在下方，左右各两个。 而孙子辈的男娃则是按照高矮站成两排，看着长辈们这班，不自觉地收起了笑脸，努力做到面无表情。 小豆丁一般的柳青青忧伤地站在第一排末尾，她弟弟柳青槿旁边，在这个家里，明明她是伙食最好的，为什么既不长个又不长rou？ 很快小面瘫就收起心中的忧伤，眼睛看向其他人，在感叹他们家人丁兴旺的同时这才发现，柳家的子孙都继承了他爷爷的那双大眼睛。 “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一件关系到你们未来前程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柳全贵看着子孙们的表情，觉得气氛也酝酿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一本正经地说道：“等到学堂整理好后，你们都可以去上学，时间只有一年，在这一年里，若是学堂里的先生觉得你们其中谁读书用功，脑子又好用，有可能读出一个前程来的，就可以继续上学。” 柳全贵这话让站成一排的孙子们眼睛一亮，板着的脸几乎绷不住，“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这点你们回去后你们爹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啊，在这一年里都好好地努力，只要你们争气，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让你们继续读的。” “是，爷爷。”柳家的男娃齐齐地说道。 柳全贵原本是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孙子们的，可想着今天老大媳妇的态度，他觉得告诉他们是很有必要的。 “还有，青青也要跟你们一起去学堂的，柳秀才说了，不要她的束脩。”柳全贵看向柳青青，“青青啊，你也要用心学，别辜负了柳秀才的一片好意，他希望你能够学会明辨是非善恶，知道什么事情可做，什么事情不可做。” 柳青青用力地点头，她是女娃，不可能考取功名，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多读些书总是没错的。 第二天下午，村长和村里的六个族老商量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法子，随后敲响了柳家祠堂门口破旧却响亮的铜钟，之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这事啊，老大，昨天柳家老大他们去县城是不是把青青那娃也带去了？”坐在院子里休息的老人吞云吐雾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是啊。” “记着好好对青青那女娃。”老人肯定地说道，而能想到这些的并不止一家。 也有目光短浅的，心里觉得柳全贵一家子就是傻子，七十两银子，做什么不好，偏偏要这么浪费了，就为了图个名声？不值！但一想到他们家孩子能上学，若对方不傻，他们就不能占这个便宜了，也跟着乐呵了。 还有那心眼多的，猜测那贵人肯定不止给柳家七十两，柳家一定还留下不少，看着身边傻呵呵笑着的人，心里暗骂，蠢货，人家这么做是名利双收。 当然有这些想法的都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心存感激的，他们或许并指望自家孩子能考上功名，但能识字写字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村民们的感激很实在，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柳家收到不少的鸡蛋，蔬菜，米粮，每家送得都不多，但堆积在一起还是有不少的。 心情好的柳全贵大手一挥，将其中的一半送到他大哥家去了，留下的鸡蛋让柳叶氏每天早上给他的孙子们一人吃一个，希望在上学前能够多补补，让他的孙子们脑子能够更聪明一些，至于孙女，除了柳青青外，其他的都被他忽略了。 对于柳青青也能跟着去上学，柳梅花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心动，但想着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就不抱希望了，但她想到另一条路子。 求她要上学的两位哥哥，等他们认字后再回来教她，两个哥哥见她经历上次的事情后，变得乖巧懂事都很高兴，哪里有不满足的。 但这并不是柳梅花最急切的事情，虽然她奋斗的第一个目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但她立刻制定了下一个，改善家里人的生活。 在她眼里，即使是每天有一个鸡蛋，时不时有零嘴吃的柳青青一日三餐都是很艰苦的，更何况是其他人，即使今年家里丰收，但多出这么多上学的娃，她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会比之前更节衣缩食。 挣钱依旧是头等大事，第一是她再也忍受不了每日的稀饭窝窝头，菜里没有几滴油，十天半个月尝不到rou味的日子，要知道她现在已经嘴馋得盯着院子里的母鸡都两眼发绿的地步，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若一直这么下去，她肯定会发育不良，这会导致她身体和相貌都不好，对于已经得过一次肝癌的女人来说，这两样都是她不能忍受的。 看着身边绣框里的各色手链，这是她这些日子用jiejie的绣线编出来的，柳梅花从中挑出一条红黄相间的拿在手里，再将绣框放进她自己的那个小柜子，并且像模像样的挂上一个已经坏了的小铜锁。 而自从宣布村子里的孩子年龄适合的都可以去学堂后，柳青青一出自家门，就会收到来自村子里大叔大婶，爷爷奶奶的热情招待，每次回去的时候，不仅仅是她，跟着她一起出门的常笑，兄弟姐妹兜里多是鼓鼓的，虽然大多都是些花生瓜子的，但已经了解柳家村生活的她还是很有压力的。 拒绝了许多次，一点用都没有，柳青青干脆就躲在家里不出门，等他们热情消退一些再说。 于是，柳家院子里，柳青青，柳青槿还有柳茉莉三个小不点加上常笑这个大个子四人围坐在一起，正玩着她大哥柳青桦特别从外面挖来，调好可以捏成各种形状的泥巴。 最先看着这些泥巴的时候，她有些发愣，记得前世小时候无论爸爸mama怎么教，她都捏不好，等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买回大堆的橡皮泥，不知不觉间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姐，你捏的是我吗？”柳青槿看着自家jiejie手中慢慢成形的泥人，笑得一脸开心地问道。 小茉莉看了看她自己手里的包子，再看着柳青青手中的泥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八哥，“四姐，你好厉害，也捏一个我呗。” “小姐，我也要。”常笑跟着说道，他一双大手捏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都看不出来是什么。 柳青青点头。 第20章 捏泥人的时候柳青青眼神很专注，以前是为了缅怀童年时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生活，慢慢地就养成了习惯。 身边的柳青槿和柳茉莉爱不释手地拿着手里模样跟自己很像的泥人，不时看看柳青青手里的动作。 “四姐，为什么笑笑的这么大？”小茉莉将她的小泥人与柳青青手中的一对比，她整个身子还比不上对方一条胳膊，撇嘴问道，柳青槿跟着点头。 柳青青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三人，停顿片刻才回答道：“因为他本身就比你大啊。” 小茉莉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着五大三粗的常笑，点头接受这个憋屈的现实。 “四妹，”当柳青青将手中的泥人捏好递给常笑时，清脆和煦的声音突然响起，四人都是看过去。 “你来干什么？”柳青槿防备地看着柳梅花，语气里的戒备和不满是一点也没有掩饰。 “那是你三姐，”柳青青敲了一下柳青槿的脑门，接着用袖子去擦上面的泥印，对上对方委屈的目光，心说道：“好好说话，都要上学堂的人了怎么可以不懂礼。” “三姐。”柳青槿很小地叫了一声，柳茉莉跟着开口，不过，她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柳青青靠去。 柳梅花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在柳茉莉腾出来的凳子上坐下，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四妹，你看喜欢吗？” 柳青青看着那手链，再抬头对上对方期待的眼睛，虽然并不觉得这手链有什么好的，还是面无表情地点头，至于之前和这个三姐的恩怨，她早已不放在心上，爷爷说上次的事情过去了那就是真的过去了，她也不会记一个小孩的仇。当然，多年的独自生活，让她忘记了如何主动与人亲近。 所以，在点头之后，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柳梅花眼睛一亮，“那我送给你好不好？” 柳青青点头，“多谢三姐。”常笑站在她身后翻译，她依旧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对方。 柳梅花在心里冷汗了一下，她是真没有和残疾小朋友相处的经历，她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到对方，给对方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什么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声音放到最柔和，“你喜欢就好，四妹，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