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楚清露登门,最大的原因,本来也就是想看到那幅画的原稿! 书架摆的整齐,她小心翼翼地在书案旁边的青花四爱图梅瓶中翻找,瓶中斜斜插着不少画轴。这种大瓶,通常用于插放字画卷轴之类的物什。若真有画,也一定是收好丢在这里的。 楚清露弯腰翻找,时不时回头往屏风后看一眼。心口砰砰直跳,这种窥人*的心虚感,让她害怕被傅青爵发现了。慌张中,衣摆不小心拂到一旁的九枝青铜鸟兽大灯,大灯摇晃,有摔倒倾向。楚清露鼻尖渗出细汗,连忙扑过去抱扶。这下,灯没摔了,书案上的折子却又被扫了下去。 楚清露面有恼意,想不到自己平时那么冷静,居然有这么毛手毛脚的一天。 她强装镇定,蹲下去捡折子,实际上是没勇气探头去看,傅青爵有没有被她弄醒。别的折子都是合着的,楚清露也尽量不窥探朝政事务。其中却有一张摊开的折子,明显跟别的不一样。楚清露不是想看,而是目光随意掠过,竟看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和自己有关的事,疑惑之下,楚清露不能不丢下不管。 她捧着这张折子看下去,目光渐凝,嘴角不禁上扬,她咬着唇,压住自己心头那忍也忍不住的欢愉:这折子,细心地写了她的种种爱好,出行习惯,日常行为;还根据她的喜好,在后方密密麻麻地列好了攻略她的方案。 比如,楚清露画作不好,傅青爵便计划着找机会教她作画; 比如,楚清露爱看美人,傅青爵写了不少计划,又一一划去,笔迹极重,显然对于她这个毛病,他很不满意,再最后才写上几个字“以色侍之”; 再比如,楚清露马上要回义亭县,傅青爵也是写了不少计划,有追过去的,有把她想办法留在盛京的,同样的划划写写,到最后,也没有定下来; 再比如,一个月内两人要能牵上手,三个月内要能一起出行不抗拒,五个月内要能接受亲吻拥抱,一年内要把楚清露娶回来; 再再比如…… 傅青轩跟楚清露聊天时说,“我三哥?他最近和太子殿下被我父皇使唤得团团转,病倒就对了。” 就这么一个忙成狗的人,还不忘每日挤出时间,对她展开一揽子追求计划。 楚清露轻轻合上了折子,把书案收拾好。她心里那样愉悦,竟然忘了再找一找画作。得知傅青爵内心的真实想法,楚清露嘴角的笑再也没下去过。 她走出屏风,站在雕花紫檀榻前,垂眼看着闭目而眠的少年殿下。他盖着缎被,呼吸轻而急促,眼下一片乌黑。 楚清露伸手摸他的脸,干燥,灼热,又柔软。 他长相俊美,虽然不勾她的眼;他脾性阴沉,对她费劲心思地勾引……谁知道他现在睡着,是不是在装睡,是不是在让她心软;今天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他故意为之呢? 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喜欢她! 望着沉睡的少年郎,她不禁笑了一笑,收回了手后,又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才旋身,向外走去。 等听到外间门轻轻关上的声响,傅青爵慢慢睁开了眼,伸手摸上自己的面孔,那里还余留着少女指腹间的温暖,好像还能感觉到她的那点儿难得柔软。 傅青爵浓黑的眼睫颤抖,默不作声地想半天,才重新闭上了眼。 傅青爵一心要去书房和楚清露培养感情,把他娘在房间关了大半天。等楚家人告别后,傅青爵又呆了片刻,才想起给德妃娘娘开门。 德妃冷笑一声,已经不屑于跟傅青爵说话,开了门,她气冲冲地带着自己的人就走了。傅青爵没有精力去应付自己的娘,既然娘走了,露珠儿也走了,他便需要更好地歇一歇,好有精神再去投身于朝务。 德妃走了后,一直心中不忿。傅青爵是发烧烧坏了脑子,没有想到后果,德妃自然不会去提醒他。不就是楚家人吗?前后脚的差距,德妃想找到一个人,有那么难吗? 让儿子把她锁住不许她见的人,她非要见一见! 楚清露跟韩氏坐车回去,路过书坊时,下车买了几套书。她出门的时候,撞上一个妇人。楚清露道过歉,那妇人还盯着她不放。目光火热而直接,特别眼熟…… 好像又有些记忆呼之欲出。 楚清露在原地等了等,没有想起来,只好罢了。那妇人一直盯着楚清露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德妃皱着眉:就是这个小姑娘,去端王府的? 傅青爵的性子,一般人,是根本进不了端王府那道大门。这个小姑娘不仅进了,还是个相貌甚雅的小姑娘……德妃不担心儿子断袖了,她又开始担心起傅青爵是不是对这个小姑娘生了心思。 除了许家小姑娘,任何姑娘和儿子走得近一点,德妃都会不自在。 德妃当机立断,回去后宫后,给娘家人送信:许家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可以接回盛京了吧? 在寒音寺常住的许净池,便迎来了许家人。她的行礼早就收拾妥当,眼下人一来,她很快就能走。许净池去见了下刚刚醒来的楚弥凤,“楚姑娘,你和我一起下山吗?” 楚弥凤到寒音寺后第二天,醒来后便给山下送了口信,永平侯府派人来接这位大小姐。姜氏不光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老太君的关切。只是楚弥凤醒后,却说身子不适不便出行,想在寒音寺再养一养身子,再回自家。 许净池要下山,楚弥凤舒了口气,道,“我风寒刚好,不能吹风,还要再等两天,许姑娘先回去吧。” 许净池看她半天,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楚姑娘对她怀着敌意。她常觉得楚姑娘用阴冷的目光警惕地看着她,回过头时,楚弥凤又是微笑的表情。 这样的人,许净池也不想跟她多相处。 许净池走之前,还跟檀机抱怨了楚弥凤两句,提醒这个和尚,“她家中明明更安逸,她为什么不回家?你不肯告诉我她怎么被你救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你有想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吗?留这么个祖宗伺候着,檀机,你得小心点。” 檀机眼眸浅扬,神情淡雅,“小僧晓得,小施主还未下山,便已经是红尘中人了。”这是委婉地说她想多了。 许净池抿抿嘴角,望着他淡淡的笑容,心头若被重锤一敲,呼吸紧促。她怅然想:她当然是红尘中人,就算在寺中躲藏许多年,就算她年纪小,但只要她愿意,她仍然能很快适应勾心斗角的生活。 她的资质如此,这也是许家挑中她的原因。 许净池有许多话要叮咛,檀机都轻轻应了,到后来,小姑娘也觉得自己太矫情,便笑一笑,跟他挥挥手告别。 青林葱郁,马车古拙,年幼少女探出头,透过晃动的帘帐,怔怔地看着站在寺门口低眼的年轻和尚。她一直看,他也站在寺前看着马车的远行。风声起,马车在路道上碾出两道痕迹,在树林的远处,渐渐迷了眼,再也看不见。 许净池一走,楚弥凤才能放下心。她心中嘀咕:许家这个小皇后,居然在少时住过寒音寺,自己初初知道时,也很意外。 楚弥凤最大的敌意来自楚清露,但许净池曾为皇后,不管和皇帝的感情如何,身份总是真。她不喜欢楚清露,当然也不可能喜欢许净池。 楚弥凤不觉想到了一些事:前世为皇贵妃招魂,请的是寒音寺的和尚。在这其中,许净池是不是也起到了作用? 那时候,许净池十五岁。那时,她已经长大了。长在后宫的小皇后,心机当然不能和九岁相比。 楚弥凤心里微慌:她以为她知晓一切,占尽了先机。她现在却渐渐察觉,有些事,她其实不知道。她以为的某些真相,可能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