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在线阅读 - 第66节

第66节

    谢珽闻言,反觉得有些意外。

    原以为司裕这一走,便会石沉大海,去如黄鹤。却未料,两日后他纵马出府,行过长街时,却碰见了司裕。

    少年仍着灰色布衣,孤身一人。

    街市上熙熙攘攘,他安静蹲在一处屋脊上,嘴里叼着跟草棍,像是与周遭的热闹隔绝,又像是跟那屋脊浑然一体。若非谢珽察觉被人盯着般不太对劲,抬头望去,甚至没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而司裕已站起了身。

    他随意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巷子,而后衣衫飘动,悄无声息的掠过屋檐,到巷中等待。

    第53章 好笑   谢珽神色变幻,咬牙威胁,“不许……

    谢珽今日原本是想去城外别苑的。

    为了攻打陇右的事。

    前天后晌, 长史府接到了一封名帖,来人自称复姓南宫,因登门之日与剑南隐秘递来的消息吻合, 立时请进了府里。他满身锦缎罗衣, 扮作商人模样,虽年未弱冠, 却颇有游历四方后的干练气度。

    贾恂亲自接待,引到谢珽跟前。

    而后, 对方递上了密信。

    由剑南节度使周守素亲笔所书, 说所议之事关乎重大, 书信难以尽意, 此人为其幼子周希逸,两家所谋之事谢珽尽可与他商议。

    印证之后, 身份确认无误。

    魏州城中尚有不少京城来的眼线,谢珽有意借他们的眼递假消息误导吉甫,并未尽数拔除。王府往来的生人难免惹人留意, 为保无虞,当天并未详谈, 两炷香的功夫后便将人送出了府。

    周希逸遂以商贾身份留在客栈。

    而后, 他在城里晃了一圈, 假作未能谈成生意, 黯然出城。再由贾恂亲自安排, 请到城外的别苑, 另召亲信重将前去, 共议大事。

    此刻谢珽带人纵马出城,是要去校场的打扮。

    见司裕忽然露面,遂拨马进了巷子, 命随从在外把守。

    巷子两侧有民宅,司裕堂然入户。

    谢珽跟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庭院里老槐遮荫,树影摇动,少年靠在树干,虽仍是沉默寡言的姿态,却比委身做车夫时少了几分收敛。

    谢珽坐在了石椅,“你没走?”

    “不走。”

    “放心不下阿嫣?”

    “你不是听到了么,她未必愿意长留。”

    司裕既已脱去王府车夫的身份,便无所谓身份尊卑。从前受命行事时,他不是没试过刺杀皇亲国戚。都是血rou之躯,真被杀了倒在地上,都要入土下葬烟消云散终成枯骨,不同之处只在于这种贵人身边防卫严密些罢了。

    藩王抑或走卒,在他眼里都没多大分别。

    这话说得也毫无顾忌。

    谢珽喉头一噎,眸色随之微沉,“你莫非在等她和离?”

    司裕其实没想过这种事,只望着远天道:“她在哪,我就在哪。”

    反正他无家可归。

    这天地广阔,苍穹浩瀚,只影来去时,那个笑盈盈的少女是唯一的牵系。自幼被困在谷中,无时无刻不危机四伏,磨尽感情嗜血长大,世间于他而言沉寂如寒冬,危险如暗夜,除了生存与危险之外再无他物。

    而她,便似清晨亮起的曙光,暖风带来的春意,在枯寂的冻土之上绽放出一朵温柔的花,让他窥见红尘里的一缕风情。

    即便隔着深深庭院,亦如春风拂面。

    自幼活在朝不保夕的幽暗深渊里,就连这条性命似乎都可有可无,司裕从来不敢贪求什么,但这话却也纯然出于肺腑。

    谢珽看着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要说心里不酸,那是假的。

    自家妻子被旁的男人惦记着,从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何况司裕原就与阿嫣相熟,舍命救护的情分不止是主仆间的耿耿忠心。

    但他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司裕做车夫的这段日子里从未有半分越矩之举,还曾因阿嫣的一句叮嘱,于险境中拔剑相助。

    熟悉的窒闷感又堵在了胸口。

    却多是因自身而生。

    生在王府,享尽尊荣,既袭了这王爵之位,握住这铁骑雄兵,他身上自有要背负的责任。在夙愿达成,山河无恙前,他注定没法像司裕那样抛开一切,将身心都系于一人。而成婚之初的差错使然,他和阿嫣之间确乎尚有些隔阂,令她仍不敢放心托付,存有和离之心。

    这都与司裕无关,是他咎由自取。

    谢珽心里平白生出担忧,却未流露半分,只拿指尖轻敲着石桌,道:“今日叫我来就是为说这个?”

    “那些刺客。”司裕仍惜字如金,不带情绪的沉静眼眸看向了谢珽,“他们来自何处?”

    谢珽微诧,却也很快想起来了,当日王府侧厅上,谢瑁指认司裕的身份时,就曾以所擒刺客的口供为依据。只不过当时他负伤前去,原就是强撑着身体摆出凌厉气势,后又亲眼看着谢瑁服毒而亡,心神剧震之下,一时间给忘了。

    此刻司裕旧话重提,谢珽不由抬眉,“去寻仇?”

    少年垂眸不语。

    其实不是想去寻仇。

    走出万云谷,奉命取人性命时他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也会交代在刀刃上。因果循环,彼此争杀,他当时险些命丧对方手中,无非是各为其主,愿战服输。

    这次想去探个究竟,是因他暗夜潜行这么些年,头回栽了大跟头,自然想摸清对方的底细。若能趁机拿到对方用的毒,往后一旦再碰上,便可消去许多顾忌。何况,那些人吓到了阿嫣,多少让他心里有点不爽。

    司裕不爱说谎,更不会详细解释,只静静看着地面。

    谢珽不是予取予求的脾气,起身便欲离开。

    司裕哪会让他走?

    鬼魅般的身影闪过去,立时缠上了谢珽,两人交手数招,一个纵横沙场手腕冷硬,一个暗夜潜行杀人无声,打了个平手。

    外面侍卫听到动静,敲了敲门。

    谢珽旋即收手,见少年固执地拦着他,冷声道:“处所隐蔽高手如云,你孤身去很危险。”

    “在哪里?”

    这拗脾气真是……

    谢珽身居王位节度一方,袭爵后跟河东内外的老狐狸们频频过招,难得碰见这么个深藏不露还脾性执拗率真的人,多少有些欣赏——哪怕这少年对妻子的忠心异乎寻常。

    片刻沉吟后,他终归说了个地方,又取出个鸣哨和令牌递过去,道:“孤身犯险并不可取。鸣哨能求援调人,持此令牌,我派去摸底的人会听你安排。”

    少年瞥了一眼后没接,转身要走。

    “司裕!”谢珽叫住他,神情带了几分沉肃,将鸣哨递过去,道:“你我非亲非故。但你若死了,阿嫣会难过。”

    片刻沉默,司裕觉出他的好意,反手接了东西,道:“多谢。”

    说罢,飘然上了屋顶。

    ……

    寻摸刺客老巢的事情,在谢瑁的丧礼未毕时谢珽就已派了人去。

    那地方在河东之外,处于宣武节度使梁勋辖内,藏得十分隐蔽。里面豢养的高手不少,不同于万云谷那种养蛊般自相残杀挑出高手的法子,那地方的刺客不止身手出众,还颇有军法布阵的意思,想必背后另有高人。

    陇右战事在即,谢珽无暇分人手到梁勋的地盘将其巢xue一锅端,安排给那些人手的任务是摸清背后黑手。

    ——若当真跟谢砺有关,则着实令人心惊。

    此刻司裕飘然而去,谢珽仍拨马出城。

    别苑里,周希逸等候已久,几位老将也都陆续到了。

    谢珽遂在此盘桓,两日间商议诸事。

    春波苑里,阿嫣倒还算得闲。

    往年每逢春日,府中女眷多少都会去踏青几回,武氏和高氏也能借机跟娘家众人赏春寻乐。今年出了谢瑁的事,踏青出游自然免了。老太妃病恹恹的没多少精神,又要cao心秦念月的婚事,甚少出门。武氏近来腿上不适,懒得动弹,阿嫣终归是谢瑁的弟妹,也不宜张扬,免得戳人眼睛。

    好在春光明媚,有许多事可做。

    侧间里的箜篌几乎积灰,阿嫣手痒弹奏了两回,登上高台时瞧着满园明媚春光,有些手痒,难免回屋研墨铺纸,挥毫寄情。

    正画着,屋外传来谢淑的声音。

    阿嫣借着半掩的窗扇瞧出去,就见谢淑牵着小谢奕,正笑吟吟同田嬷嬷说话。卷毛小黑狗瞧见院里养着的兔子,忽然就蹿了过去,吓得兔子撒腿就跑。两个小家伙无缘无故的追赶,一个嫩白可爱,一个漆黑如炭,小谢奕瞧在眼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已好些天没笑过了。

    谢瑁去后,他最初还没回过味儿,瞧着忙碌的丧事时,尚不知这些意味着什么。

    直到十州春骤然冷清,再也没了谢瑁阴沉却慈爱的陪伴,他才隐约意识到父亲离开的真切含义。起初他会哭闹,哪怕长辈们哄着也不肯听,小小年纪的孩子哭得可怜,令阿嫣潸然落泪不说,就连武氏那样刚强的性子,都抱着孩子红了眼眶。

    后来就有些沉默,总是闷闷不乐的。

    武氏变着法儿的哄他,几位婶婶和谢淑也时常去陪伴,就连近来在照月堂神隐的秦念月都去过两回。

    如今他总算好了些。

    阿嫣瞧着孩子久违的笑容,心中甚慰,忙快步出去,笑吟吟道:“从十州春过来的?”

    “奕儿说想见你,我就领来了。”谢淑说着,蹲身戳了戳小侄子,“是不是呀,小家伙。”

    小谢奕点点头,“我想跟兔子玩。”

    阿嫣莞尔,让卢嬷嬷将兔子抱来给他玩。

    满院春光渐浓,甬道旁碧草茵茵,风拂得花枝轻颤,亦悄然撩起锦绣裙衫。

    旁边玉露捧来香茶,谢淑随手接了,坐在藤萝遮蔽的凉亭下,裙角铺开,上面是秀致的海棠初绽,有彩蝶翩然。就连衣裳都搭配得分外清雅,发髻间的绢花栩栩如生,坠着小金珠的丝带垂在发髻后,随她行动摇曳轻晃,俞见少女之窈窕娇丽。

    这样的打扮,跟初识时迥异。

    阿嫣仍旧记得,刚嫁来的时候谢淑虽因沉迷话本落得眼神不好的毛病,因长在将门习过弓马,穿衣时多选利落的。发髻间也甚少累赘,多半是珠钗玉簪点缀,既不失高门之女的贵丽,也能随时挽袖纵马,颇为飒然。她从前跟着谢琤上树攀墙,没少捣蛋,性情可想而知。

    如今却忽然添了几分淑婉?

    阿嫣诧然之余,忽然想起昨日出了照月堂时,谢淑同她炫耀的事,不由道:“这裙子是新做的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