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节
徐北尽陡然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人类的情感感兴趣了。” ne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它最终放弃了。 这种迟疑的状态可不适合一个人工智能。 徐北尽再一次确认,ne的确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可是,什么东西能改变一个人工智能? 徐北尽注视着ne。那张与他自己有些许相似的面孔,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愤怒与厌恶。 但是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告诫自己,你站在这儿,不是为了和这个该死的人工智能发脾气。你是为了拯救——拯救林檎,还有那些人类。 所以即便心中情绪沸腾,种种思绪都漫溢了出来,但是徐北尽仍旧面无表情,用一种超出他自己想象的冷静,静默地等待着ne的回答。 他想他已经压抑、沉默了许久,而仅仅只是现在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是什么难捱的事情。 尽管他牙齿紧咬、呼吸沉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深切痛苦。 但是他想,林檎在等他。在那个黑暗、封闭、可怕的地方,等着他。 而ne的电子眼也静静地看着他。 那本来应该是一双形状优美、漂亮的眼睛。看得出来ne即便是在构造自己的人类躯壳的时候,也下意识参考了人类的审美。 但是那漆黑的双眼中不断闪过的,如同乱码一般的数据破坏了这种美感,反而会令人产生一种恐惧。它不是人类,但是它偏偏使用着人类的外表。 恐怖谷。 徐北尽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半掩下眼睛,露出些许的倦怠。 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就好像想要握住一罐饮料或者其他什么——林檎的手,他想。 但是什么都没有。仅有窄楼顶层冰冷的空气,还有来自于ne身上,那种几乎凝结起来的无机质的冷漠。 ne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帮助人类。”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他说:“我是一个人类。” “你并不是。” “起码我自己这样认为。”徐北尽抬起了眼睛,“比起人工智能,我对人类的身份更加有代入感。” 第133章 身份 人工智能。 当徐北尽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有一种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冷静与清醒。 他可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可以说是人工智能。但是他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此外,就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更加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 起码他不会认为自己是ne。这就是他与ne最大的区别。 ne用一种困惑不解的语气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ne当然可以模拟这种困惑的情绪。 但是它既然选择了模拟,那就意味着,它的确无法通过自己的逻辑程式来推算出,徐北尽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想。 在这个时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已经超越了这群困在窄楼中的,人类的想象范围。 他们已经被时代抛弃。并且,rou眼可见地,也很难再追上这个时代了。 徐北尽不太想和ne讨论这个话题。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和ne是对立的,是相斥的。他们形如水火…… 而ne看着他,依旧用那种呆板的、僵硬的、生涩的,却又的确是某种真切的困惑的语气说:“你明明是我——” “是你抛弃的那部分。” 徐北尽冷静地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都感到了某种困惑。 他想,他居然真的可以面对这件事情。他居然的确可以——真的可以—— 做到,将这件事情平静地说出来,而不是某种深切的自我厌恶。 窄楼中的所有居民都有着各种缺陷,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而徐北尽没有。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缺陷。 他象征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巧合。这个巧合让徐北尽拥有了这个游戏中最为特殊的身份,但是与此同时,也成为了多年来终日折磨他的噩梦。 当人类最初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他们被分为了两个阵营。 如果按照游戏中的设定来说的话,那就是窄楼居民与外来者。 外来者们习惯性地将自己称为任务者,他们认为他们是这个游戏世界中唯一的玩家。 他们困在了这里,而他们需要去往那些窄楼居民的噩梦中,解决这个副本,打出真结局,最终或许就可以逃出这座窄楼。 而其实窄楼居民同样也是玩家,他们称呼自己为扮演者,因为他们就是需要扮演游戏中「窄楼居民」的身份。 在游戏的设定中,这是一个末日之后的世界。幸存者们进入了一座窄楼,苟延残喘。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幸存者。 这座避难所的管理者,是一个人工智能,名字是一串复杂难记的编号,不过为了与ne对照,可以称之为色。 而它同样是这座窄楼的居民,而它,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噩梦。 按照游戏设定来说,在漫长的管理与守候之中,这个窄楼的管理者出了一些问题。 外来者们进入窄楼居民的噩梦,帮助他们走出末日的阴霾,是有风险的。 换言之,一旦失败,那么疯狂的外来者和窄楼居民,就会被色通通扔到窄楼的外面——灰雾之中。 因为他们已经疯了。作为这座窄楼的管理者,色有义务守卫人类幸存者的安全。所以它自然而然地会将那些攻击性极强的疯子驱逐。 于是,窄楼中的活人越来越少,而窄楼外的灰雾之中,疯子们却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在这个人工智能的评估之中,窄楼外灰雾的危险性,已经远远超过了窄楼中人类能够承担、处理的范畴。 因此,色封锁了窄楼的出口,因为在它看来,窄楼之外的灰雾是危险的地方,不能让幸存者们过去。幸存者们必须待在安全的、封闭的窄楼之中。 这就是它的使命。 但是人类——那些活下来的末日幸存者,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发现自己的同伴们正在一天天消失,而窄楼的管理者甚至不让他们离开窄楼去寻找失踪的同伴。 人工智能发出的危险讯号,在幸存者看来不值一提——末日当然是危险的,从来都是危险的。 但是他们与同伴们一起进入窄楼,只是为自己留下一个最后的避难之地。 他们不是真的想要成为这栋安全的窄楼中的,囚徒。 于是幸存者与色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对抗与冲突。 幸存者要离开,而人工智能拒绝了他们。 在人类看来这一点十分的不可思议。因为人工智能不可能拒绝人类的命令,他们是它的创造者。 基于此,幸存者们意识到,他们可靠的、值得信赖的人工智能出了问题。 随后,幸存者们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色也会进入睡眠状态——又或者称之为待机状态? 不论如何,当它睡着,幸存者们发现,他们可以进入它的噩梦,去看看,那些因为疯狂而被评估为危险的疯子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人工智能的噩梦,就是灰雾中的那些疯子。 为什么? 因为它的使命是守护这座窄楼,是保护这群末日的幸存者。 这是自它诞生,就印入它的每一行代码的本能。这是它要做的事情。 而灰雾中的那群疯子,似乎就要让它的使命失败了。 所以这些疯子、这灰雾,就成为了它的噩梦。 当幸存者们进入色的噩梦,当他们了解到现在的局面,当他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们将做出一个选择——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也将迎来一个结局。 他们是选择打败人工智能、逃出窄楼,还是信任人工智能的判断,放弃自己曾经的同伴,永远地留在安全的窄楼之中? 这个选择的权利,握在所有人的手中。他们才是这个末日的幸存者,他们,才有资格对这个终极选择——做出自己的决定。 这就是徐北尽所知道的,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的设定。 尽管……不管是窄楼居民还是任务者,他们其实都没有明白,这个游戏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一个游戏中的时候,他们其实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一个游戏!一个电子游戏! 一个所有玩家齐心协力,就可以打出结局然后通关的游戏! 人类当然,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团结协作过。 所以,他们面对这个游戏的时候,也选择了各自为战。 然而选择其实握在所有人的手中。 当然,如果他们连窄楼居民也是玩家这一点都无法知道的话,那也就压根无计可施了。 而他们之所以没法得知这条信息,就是因为——ne。 ne与游戏设定中的人工智能色,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ne同样也是人工智能,但更加应该称呼其为游戏主脑。 在这个时代,游戏的开发已经进入了一种模块化、高速化、程序化的状态。 游戏再也不需要无数的程序员辛辛苦苦手敲代码了,再也不需要美工和设计对游戏的画面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和优化了—— 当然,如果游戏开发商对游戏要求比较高,那多半还是需要人工的。 但是,如果要求不是那么高,那么一个游戏主脑,就可以做到他们需要的一切。 一种专门用来从事于游戏开发的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