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简而言之,这已经不是她俞眉远和徐苏琰之间的家事了。从她踏进清晏山庄那日起,便已真正迈入江湖,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她重重点头。 “你不知道!”他沉声道,“我解释这些,是不希望你涉险。徐苏琰的事我会帮你查,别的事你就别管了,嗯?” 俞眉远挑挑眉,漫不经心应道:“哦。” 霍引听她这毫无诚意的声音,便知自己的叮嘱都是白叮嘱。 …… 在清晏庄里逛了许久,他们都未遇到“霍引”。 此次来清晏庄宾客众多,向老爷子无法一一见过。江湖中也分了三六九等人,能进得向老爷子正堂的人,自然是第一等人。贺望明在江北名头虽响,说到底也就是个粗人,与其他底蕴深厚的高门大派无法相提并论,自然也挤不到第一等人的行列中。 俞眉远与霍引一路逛下来,倒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霍引”和向家大小姐向观柔的事来。 假霍引五天前就进入清晏山庄,据说是被向大小姐救回来的。 五日前,向观柔去清晏山附近的三元坡办事儿,在稻草垛后边发现了受伤昏迷的假霍引。她将人救到医馆,又翻查了他身上的物件,看到云谷名帖知其是云谷来人,便将其带回了清晏山庄。这位假霍引丰神俊朗,剑法高超,竟引得向观柔一见倾心,向家人见其是云谷霍引,倒也乐见其成,一来二去便当成了女婿对待。 “受伤?他身手那么好,怎会受伤?能将他打伤之人,必定非泛泛之辈吧。”俞眉远听同桌的人说完,才出声询问。 她声音绵软,听起来十分悦耳,叫同桌饮酒的几人都望了过来。 霍引不悦地“哼”了一声,将酒杯搁回桌面,又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揽,才叫那些人收回了目光。 江湖中人直爽,看人的眼神也直接。俞眉远披着“段飞凤”的皮,模样风韵本就秀美动人,身上又有些与在座豪杰不同的江南婉约与闺阁之气,便叫人侧目。 二人逛了大半天,直至夕阳西沉,向老爷子的寿宴也已摆开。整整八十桌,从清晏庄的眺仙阁一路摆下去。四周喧声阵阵,眺仙阁中更是热闹非凡,江湖上有脸面的人都已经入席,进去敬酒贺寿的人络绎不绝。沿路的树上都挂满红灯笼,照出一片喜气,清晏湖畔的凉风吹来,纵是夏夜人多,倒也不显烦热。 “听说是追捕关外的摧心三煞,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才受的伤。”席上说话那人回答道。 “不知他伤得重不重,对这次的盟主之选会不会有影响?”另一人饮着酒回道,“霍大侠是为国为民的高义之人,若是他当选盟主,我是佩服的。” 俞眉远闻言蹙眉望向霍引。盟主之选与他何干? 霍引只得俯到她耳边:“忘记告诉你了,他们也猜着我师父不愿出面,原属意由我代替我师父接下这盟主之选。” “……”俞眉远瞪了他一眼,不作评价。 “霍大侠虽然年少有为,但还是太年轻了,不比丰昭宋家堡的宋大当家正值盛年,经验阅历都在其之上,名声赫赫,一手天火掌和斩雷十八刀,打遍丰昭无敌手。”又有人拍桌吼起,“我属意宋大当家。” “照你这说法,青城山的九华派唐掌门与无悠岛的万花门玄苍道长,岂非更加合适?” “我说你们也别瞎猜测了,这还得拳脚之下见真章,我赌霍引霍大侠胜!” …… 席上争论起来,谈得热火朝天,俞眉远听得认真,眼睛亮晶晶。 “出来了,向老爷子出来了。”前头忽有人喊起,让她收了心。 和众人一道站起,她放眼望去,只见眺仙阁前的石阶上已经走下数人来。当前一人是个鹤发长须的老者,身着赤红劲装,双目炯炯有神,全都老态,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手里举着宽口陶碗下了台阶,俞眉远心道这便是今日的主角向老爷子了。他身后跟着数人,其中有两人就是俞眉远第一天见到的向大小姐向观柔和假霍引。向观柔今日盛装打扮,明艳无双,假霍引站她身边,穿着宝蓝长袍,长发束髻戴冠,英俊洒脱,与向观柔倒叫一个天造地设。 除了这几人外,余下的人她都陌生。 “左边过来,第一个是九华派掌门唐奇;旁边是宋家堡当家宋鹤鸣;后面两人,左边是万花门玄苍道长,右边是鹿儿原天星宫宫主陆铭……”霍引低头到她耳边,飞快地报了一长串名字。 天色虽暗,距离虽远,但俞眉远目力极佳,便也将这些名字和人一一对上。 他接连报了六个人的名字来历,说的全是明日武林大会盟主候选人。 “……今日诸位英雄豪杰不远千里赶至昌阳,齐聚我清晏山庄,老朽感激万分,这三碗酒,老朽先干为敬!” 向老爷子在阶前站定,先向众人敬了三碗酒。 席下诸人均道“客气”,亦举碗共饮。 这厢霍引拍拍俞眉远的肩,轻声道:“小阿远,你替我在这里盯着假霍引,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俞眉远问道。 “我去他房中探探,看是否有可疑之物。若他真是别有用心之徒,可能会带着些表明身份之物。现在宴饮正酣,清晏庄的人都在这里,他也不会回房,是最好的时机,不过也难免有个万一,所以你在这里替我盯着他。”霍引压着声道。 两人下午打探消息时已经探听到假霍引的住处,就在眺仙阁后不远的厢房里。 “好,你小心些。”她没多问就答应了。 霍引闻言轻点了下头,忽将身后椅子踢开,放开嗓门道:“这马尿灌得老子肚子胀,夫人,我去去茅房就回。” “就怨你,喝起酒来没个节制,快些去吧。”俞眉远嗔着推了他一把。 霍引便大摇大摆地离了席,席上众人轰笑,纷纷取笑他二人恩爱,俞眉远只装作羞怯,不理众人,注意力却全都放在远处假霍引之上。 …… 眺仙阁下站的几人轮番向众人敬过三碗酒后,便进了散开到了临近的几桌席上向人敬酒,四周哗声又大了些。俞眉远这桌离前面有些远,桌上的人不甘寂寞,便纷纷举着碗赶到前头敬酒。桌子空了下来,她倒更自在些。霍引去了许久都没回来,她耐着性子等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酒过三巡,前头忽然传来几声惊呼。 “抱歉抱歉!霍大侠,兄弟莽撞失礼了。”道歉声远远传来 俞眉远就见前边几人围在了假霍引身边,原来有人醉酒,将整碗酒都倒在了假霍引身上。 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不过片刻,她就见假霍引告罪离席,要往房中更衣。 霍引未归,也不知现下人在何处 一念闪过,她已悄然隐到了旁边树后,追着假霍引而去。 假霍引去的方向果然是自己的厢房。他所住的厢房是清晏山庄最好的客房,清幽雅致,只供来清晏山庄的几个贵客,并不与其他宾客同住一院。 俞眉远隐匿声息远远跟着,她不知假霍引的功力深浅,不敢冒然上前,可这么眼着,她又阻止不了他的脚步。眼见快要到他的住处,她正苦于无法拖延他的脚步,忽见着旁边一条小石路,便心生一计。 这小石路白天他们探过,通往假霍引厢房前必经的花园,小径曲折,比假霍引走的那条路要远些,但是她能绕开他。 如此想着,俞眉远倏尔掠进了小石路,将轻功催发到极致,迅速掠向花园。 …… 夜色中,身材颀长的男人脚步匆匆往前行着,他一边走一边将袖袍甩起,试图将袖上的水渍甩开。 才走到花园里,旁边的茶花后不知怎地竟急步走出个人,猫似的没声息,与他迎面而来,擦臂撞过。 她被他撞得一歪,倚到了旁边树上。 “唉哟。”女子的轻呼声起。 “抱歉,你没事吧?”他忙停了脚步,问道。 俞眉远转头,见到个清俊的少年。这假霍引确实生得好,离得近些看他,反而比初时远远望去添了丝亲切。 “我没事。”她摇摇头,将目光落到地上。 “这位夫人,你怎会出现在此?”假霍引见她作妇人打扮,便问道。 “我在席上多饮了两杯酒,觉得有些发闷,便出来散散心,不知怎地就走到此处。”俞眉远虽然说着话,头却仍低低看着地面。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急切之意,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夫人可是丢了东西?” “正是。适才我耳珰有些松,便取下准备另戴,不巧与公子一撞,便撞掉了。那是今年我生辰夫君赠我之物,我才戴这一次。夫君的情意,我丢不得。”俞眉远说话间将右耳发丝往耳后一撩。 假霍引便看到她右耳上仅存的那只耳珰,只是颗细小的珍珠耳珰,掉在这光线不清又草木繁多的花园里,当真难找。 他皱眉想了想,又见俞眉远十分着急,已经蹲在了草丛旁边寻起,便道:“都怪在下不察,害得夫人失了耳珰,真是抱歉。在下帮夫人一同找找。” “多谢公子。”俞眉远矮身朝他一礼。 两人找了一回,仍旧没寻到耳珰,身后却有人匆匆寻来。 “霍大哥,你果然回来了。”向观柔带着侍女来寻假霍引。 假霍引转头一笑:“被酒脏了衣裳,想回房换身衣服,不料半道上撞掉了这位夫人的耳珰。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还不是为了你?”向观柔嗔了声,目光从俞眉远身上轻扫而过,“爷爷在寻你呢,快跟我回去。衣服脏了你告诉我便是,我早就叫人在眺仙阁里备下衣裳了。” “可这位夫人的耳珰……”假霍引挠挠头,满脸歉意。 “找着了。”俞眉远将早早握在掌中的耳珰摊出,喜道,“多谢公子相助,我找着这耳珰了。这位是向大姑娘吧,公子是霍大侠?失敬了。霍大侠快随向姑娘回去吧,免得向老爷子等急了。” “既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假霍引也不再耽搁时间,拱手回礼后,便与向观柔一道回了眺仙阁。 俞眉远这口气彻底松了。 …… 见两人的身影彻底远去,俞眉远方走到旁边的大石上坐下。刚才一路掠来,她气都没顾上喘一口,如今松懈下来便觉心脏突突直跳。 园中只挂了几盏灯笼,光线不清,她坐了一会,便寻思着要快点回去,以免霍引回来找不着她犯急。回去她就不绕小路,选择了刚才假霍引走的那条大路。 走到接近眺仙台拐弯处的叠石山前时,前边忽传来几声响动。 有人? 俞眉远停了脚步。 地上突然骨碌碌滚来一样东西,撞到了石山上拐了个弯,滚到她脚边。她低头一看,心里顿疑。 木玲珑? 可这地方怎会有木玲珑?那不是魏眠曦的东西吗? 她俯下身拾起了那颗木球,放在手中仔细一看,果然是木玲珑。 正惊疑着,前头人影一闪,有人从拐角处走出。 “我的木玲珑呢?”清脆甜美的声音带着nongnong疑惑。 俞眉远看到个身着缃色衣裙的女子低着头缓缓行来。 “是这个吗?”俞眉远将手上木玲珑托在掌中摊开。 这女子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拍着胸脯上前,接下了木玲珑,脆道:“是我的,谢谢你,jiejie。” “不客气。”俞眉远温和道。眼前这女子生得清丽,五官精致,脸颊圆润,下巴却削尖,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她很可爱,也很妩媚…… 俞眉远越瞧越觉得她熟悉,她的眉眼与一个人有些肖似…… 而那个人,就是俞眉远自己。 “jiejie玩过这球吗?”这女子不惧生,从她手里接过木玲珑后一按机关,木玲珑就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