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她冷静想这些,心里竟没有太悲苦难受,反倒生出几分警惕。 一个人真正对另外一个人失望,大约也不会是什么咬牙切齿的痛恨,而是一种清醒的冷漠。 叶凝霜甚至生不起哭天抢地整治别的女人冲动,而是认真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了这儿,叶凝霜内心自嘲笑笑。怎么说安雪采是个赘婿,自己名分上是可以休了他的。 安雪采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觉得越红鱼这么一闹,未必是见坏事。 叶家有所顾忌,是为了以和为贵,终究是考虑的利益。越红鱼却以武力逼迫,只怕会适得其反。 虽是剑仙,越红鱼却不大懂这些人情。事已至此,正好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他已经决意在家中多留几日。这几年来,自己确实冷待了叶凝霜。凝霜再怎样坚强,在越红鱼跟前,显然也是受惊了。 第10章 010 过去穷过的日子,当真很不堪?…… 叶凝霜之前心里那么想一想,休了安雪采之类,也不过是调侃一番。 可这个念头划过叶凝霜心尖儿时,她却蓦然一呆。 那心思不大像调侃,反倒有种情真意切。 和安雪采这样的人做夫妻,当真没有意思。 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划过叶凝霜心尖儿瞬间,使得她身躯蓦然流淌一抹战力。 叶凝霜微微一怔。 我可以休了他! 叶凝霜抬头,凝视安雪采,一颗心扑扑乱跳。 安雪采却没觉得这些事有什么要紧。 凝霜是有些不对劲儿,可她和自己夫妻多年,又不是个小姑娘,还能如何? 叶凝霜已为人妇,女儿都生了,叶家也与安雪采牵连甚深。他心里虽没明确这么想,可潜意识觉得套牢了叶凝霜,不免有些轻慢。 更何况如今安雪采被别的女人捧多了,心态不一样。 叶凝霜不似之前那般热络,他微有不快。 安雪采无奈似的想,凝霜还是有些脾气的。 他倒是没生气,奇怪的是,反倒想起以前自己初入叶家时的日子。一开始叶凝霜并没有接纳他,只是客客气气的疏远,那时安雪采反而上心一些。 这些年叶凝霜温柔体贴,反倒失去了个人特色。 他忽而心中微微一热。 这么些年,安雪采见识高了,他对叶凝霜是怜悯、宽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情。 眼见安雪采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凝霜,蕊儿心里一酸,微有失落。她虽只是个婢子,却是有些嫉意。 等叶凝霜摆好饭,蕊儿就立于安雪采身侧,有心伺候他。 她轻轻一扫安雪采,面颊也不觉泛起一抹娇红。自己是个下贱的婢子,能服侍姑爷穿衣吃饭,已经是自己莫大的荣幸。 这几年的时局不好,叶家上下也提倡节俭。叶凝霜免了叶家佃户五成租子,时不时赠衣施药,开棚舍粥。她这么搞,主要也是增加河州百姓对叶家凝心力。 天下将乱,到时候守护河州,还不是要靠河州本地豪强。 和念善会交好,自然也是叶凝霜制定的布局。 故而这几年来,叶凝霜少添新衣首饰,带头节俭。她虽不至于极端到吃糠咽菜,一餐至多一两个荤菜,杜绝浪费。而这些叶凝霜并不觉得苦。毕竟比起那些底层佃户,自己也算是衣食无忧,不至于受饥饿之苦。 这个世界,在不断的变。 叶家若拘于奢靡,只怕会在时代的变化之中淘汰。 由叶凝霜一番整顿,叶家上下也是清明了许多。 当然之前她对于安雪采,是失去理智的。就好像叶凝霜自己提倡节俭,却为安雪采重金购砚,绝不吝啬。 每次安雪采归来,叶凝霜也是会整顿珍馐筵席,食物必定会精美。 现在叶凝霜想想,忽而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这次安雪采归来,叶凝霜就布置得简单了一些。 蕊儿在一边侍奉安雪采进食,蓦然皱皱眉头,只觉得眼前菜色有些不能入眼。 叶凝霜:五菜一汤,有鱼有rou,还能怎样? 蕊儿终于对叶凝霜生出了一丝埋怨,叶凝霜身为妻子,当真是对安雪采不上心。不过蕊儿身份低微,也不好说什么。她筷子飞舞,择了鱼rou腮部嫩滑处夹了一筷子,给安雪采捡了最好地方。 安雪采也瞧见眼前菜色,不觉眉头皱了皱,没有胃口。 他胃口全无,这一刻甚至想到春娘备的膳。 是新鲜的竹鸡,在竹林现杀收拾了,加了新鲜挖的冬笋,再了以黄酒煮之。仆人挑来,下置炭火。一路从郊外送入城中,鸡与笋皆熟,滋味可谓是极美味。要说食材,也没多稀罕,关键是用意新巧,吃的是一个鲜嫩可口。 不过吃食只是小道,安雪采自然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他轻轻一挥手,令侍从退下。 蕊儿一番精心侍候,竟没让安雪采多留意。 这个忠心的通房,也让安雪采像别的下人一样打发。 说到底,在叶家掌控大局的,终究是叶凝霜。 安雪采和声:“霜娘,今日你受念善会胁迫,当真受苦了。” 他语调温柔,眉宇间尽数是安稳之态:“你可以哭。” “作为女人,你可以在外人面前刚强,在我面前,你无需忍耐。” 叶凝霜:嗯,谢谢,我没想哭。 她反应和安雪采想的不一样:“安郎,不必担心。越剑仙似乎并无恶意,待珠姐儿也很和气。” 也不知是不是叶凝霜错觉,她觉得越红鱼要离开时似乎想摸摸自己女儿脑袋。 安雪采微微一愕,却接着说下去:“念善会在河州如此放肆,威胁叶家。你放心,纵然越红鱼入河州,我也定会护你,必定不会相让。” 可叶凝霜却抓住了话题重点:“安郎是想要叶家配合,驱逐念善会?” 安雪采脸色慢慢深沉起来,忽而微微一笑:“我不容有人如此伤你。” 叶凝霜姿态虽然平和,可是安雪采已经体会到这份平和之下隐匿的锋芒。 而叶凝霜也平和的说道:“越剑仙很客气,并没有如何无礼。” 她平缓说道:“其实叶家也与念善会相处多年,父亲在时,已经与枯云山宗打交道。那时候还没念善会这个名字,可是枯云山宗已经提倡兼爱、平等。这话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可也有些道理。那时候父亲嫌他们无君无父,可也觉得他们值有值得佩服之处。况且这些思想,也是与安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是不是?” “今日我见到了越剑仙,她虽然名满天下,却并非嗜杀之辈。我更隐隐感受到她高贵善良的灵魂!” 若渣系统知道叶凝霜对越红鱼的评价,定会无语哽咽。 好在渣系统不知道,而叶凝霜也不知道越红鱼内心真实想法。 她还继续真心实意吹捧越红鱼:“以越剑仙的身份,她可以轻而易举过一些舒适生活。可她好似苦行僧一样,穿着最简单衣衫,吃最简单食物,一心磨砺剑道。我想念善会理念中所追求的平等,也可以从越剑仙身上可窥一斑吧。” 越红鱼的穷逼生活,体现了念善会的高大情cao。 “可别的教宗,却未必有此朴素。就好似莲花教,也打着救济平民,苍生平等的旗号。可是唐教主却编织教义,广纳女弟子,据说他生活也极之奢华。安郎,若让我选,我宁可咱们结交的是念善会——” 叶凝霜要拒绝安雪采了,还认真将自己道理讲出来。 她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是她认真思索后的结果。 抛开那些男欢女爱,叶凝霜也认真比较合作伙伴,莲花教确实不合适。 安雪采面颊透出了一缕怒意,沉声:“我几时说过要与莲花教合作?” 他凝视叶凝霜:“我教导唐焦儿,是不愿意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与其兄长同流合污。霜娘,你为吃醋,便如此不理智吗?” 安雪采已经确定叶凝霜大约知晓一些自己的桃色故事。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反倒觉得叶凝霜不懂事。 女人就是如此,关键时候就耽于情爱,没有大局观。 “若这些是念善会告诉你的,你该知晓他们是何等居心,不过有意挑拨我们夫妻。要紧时候,你不应该为了这些枝节小事与自己夫君生出嫌隙。” 安雪采是真觉得叶凝霜不懂事。 叶凝霜只觉得一股子怒火在自己肺腑间熊熊燃烧,烧得心口发热。 她心里生气,却并没有破口大骂,反倒沉寂下来。 叶凝霜捧起了饭碗,举起了搁在一旁的箸。 她甚至叹息似的轻轻笑了一声:“安郎,我记得你当年家贫,日子过得不是很好。成婚之前,我特意去见见你。你家里只有两个鸡蛋,锅里热了一碗黍米饭。我看你时候,你正好认真的剥着鸡蛋壳。” “不过现在,你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眼前摆了鱼rou,你也嫌菜色平常。你都忘记了过去的日子,也不愿意提及——” 安雪采确实不愿意提及。 叶凝霜这么说着时候,他已经缓缓站起来,然后离席离去。 一个妻子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还怎能与她同席呢。 叶凝霜神色却是平静的,她甚至咬了一口饭,慢慢咀嚼,吃得斯文秀雅。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马车缓缓行事到安家,想要偷偷看看安雪采。 就算是赘婿,她也不确定是否真能容忍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共度一生。 她看到安雪采时候,安雪采家里已没什么存粮。 安雪采面上并没有愁苦之色,反而微微一笑,以筷敲碗敲了一手小调。 那她就觉得,也许可以跟安雪采处处,也许,可以试一试? 过去穷过的日子,当真很不堪? 叶凝霜出身时候,却是好时节,世道比之如今太平许多。家里虽感慨她是个女儿,吃喝用度却没有亏待她。叶家本是巨富,于吃喝一道也研究多年,甚至还有家传的菜单。所谓三代看吃穿,她们家虽然不是真正贵族,却也有些底蕴。她最任性时,吃鱼只吃腮帮子边那块rou,嫌其他的rou老。 蕊儿从前是侍候她的,难怪这么会挑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