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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欣的拳头攥紧又放开,神色未显颓然,反而有种异样的决然: “这是你们的意思么?都要劝我逃跑?” “将军,大事惜身,不能算逃遁。且战场上总有一时高低……” “往南去?” “是啊,咱们在南城门附近留了一支后备军,隐藏到现在,不曾调动。如今对面的援军从三面入城,城门必然大开。将军带人一路穿凿,有南门外的军队接应,必然可以逃出生天!” “随即出京城,举反旗,裹挟民众,邀旧部,再谋大事?” “正该如此,将军休要被礼义廉耻困住了,一时成败并不算什么!只要今夜能出了这个京城,以将军的赫赫威名,还愁没有再起之日吗!到时候总要和狗皇帝争个高低!” “我听懂你的意思了。”李伯欣缓缓点头,却忽然反问,“可是,你们当真觉得我李伯欣,能做一个临阵脱逃之辈吗?” 那将哑然,更有无数人要劝。李伯欣却抬起一掌,道:“不必多言。” 他一手举起呵止,另一手于怀里,捏着那冰凉发硬的小铜马,踱步向前。 远处,无数火把颓然地摇曳着,又随着主人的身死,跌落于地。 更远处的城墙上,仍然是灯火通明。皇帝就在那里。 只相隔两里,只有短短的两里,就可建功立业、翻天覆地、扼死皇帝。可偏偏,如今这两里路成了天堑。 甚至他们还要庆幸于这两里路的存在,使城墙上的羽箭,难以射来。 棋差一着,功败垂成,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李伯欣忽然发怒,劈手夺过一弓,遽向城墙射出一箭! 那羽箭飒飒破空,惊起无数呼声,又快又急,划破长夜。寻常士卒射箭也只有三十丈,但李伯欣这箭不愧为他所出,竟已飞过了近百丈! 它一路破空,一路引得无数人仰望,如流星璀璨。 但最终,也只是黯然无力,在离城墙还有段距离处,坠落于地。 成王败寇,就此昭显。 方才李伯欣射箭时,许多将领都提了一口气。虽明知凭借人力如何射过两里地,但真正见到羽箭落地,仍然有些失望沉重。也有人打起精神,以为成国公一箭发泄过了,终于肯随他们走了。 却不料李伯欣再转过身来时,却漠然坚冷,如寒潭里的黑石头。 他道:“不必约束士卒,要去南门的,便尽早逃生去!” “其余人随我,向前杀敌!” …… 李伯欣身披重甲,挥刀不止。 将领们跟在他身后苦劝,他却充耳不闻。能随他到如今的,都是最最忠诚坚定之辈,除了些许小卒念起家人,抛了兵刃逃遁,其余人等竟然仍肯随他。 在必死之局里,去拼着咬下对面的rou来! 李伯欣边战,边心中暴戾:只差那么一点,为何偏是这一点!倘若援军来的不是上万,倘若在他面前的只有守卫军或皇宫禁军任意一方…… 就算对方人数更多、以逸待劳,他又有何惧,照样破之! 但现在,守卫军的人数与体力优势,已经彻底达成碾压。 李伯欣呸出一口血沫,继续潜心杀敌。 他知道部下们的分析没错,往南去确实有生机。 方才来的援军,是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涌进来的,对他们已经形成包抄之势。若继续厮杀,被咬在城心,便难以脱身了。但倘若集中剩余的所有兵力,向一个方向穿凿,还是可以逃脱的! 一则,城中空间有限,同一个地方堆不起太多的兵。若集中手头兵力突围,不多做纠缠,凭他的指挥、士卒们求生的信念,必然可以击破。 二则,兵法中常言穷寇勿追。今夜一役,无论定军抑或守卫兵都是元气大伤,继续缠斗对双方俱无好处。还不如放李伯欣带人逃生,这样他们虽能逃走,出城后士气必然涣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纵然李伯欣逃了出城,他又能到哪里去?他当真要裹挟着百姓随他造反,再轰轰烈烈和皇帝战上一场,带领无数人去赴一个必死之局吗?困兽之斗! 不过是另一场更加可鄙的自杀罢了。 所以,他不会走。 这就是他的战场,纵然全无希望,他也要留在这里,一身骨气不屈。 众将仍随他杀敌,为他挡下似层出不穷的攻击。对着那些身着定军之甲的敌军质问,不断劝着李伯欣回头。 现在还来得及逃走,只要走了一切都有希望。 李伯欣却只看着,眼前那名倒下的、身着定军甲衣的小卒。 他头上包着巾子,这是站在皇帝那方的定军,用来区别的标志。那小卒年纪还轻,或许二十岁左右,口里不断涌出鲜血,被他从胸口拔出了刀,跌跪在地上,眼看着是要不行。 可他还张开嘴,无力地说:“将军,收手吧……” “为何叛我?”李伯欣只问。 他其实知道此问无理,定军并非自己的私军,是大夏军队。得令后反了自己,难道有什么可以质问的吗? 可那年轻的士卒微弱地说:“我爷奶……就住在城郊,他们老了,再受不得战乱。”气绝身亡。 李伯欣微微发怔。 正在这时,又有一小将奋力从后方挤来,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