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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监回来禀道:“成国公谢过圣上挂怀。”但别的,也没有了。 越荷拢着毛领子坐在江承光身边,只觉得寒风愈发刺骨,愈发冷了。 …… 江承光原本同越荷说,要和她在一起守岁。 但是没到钟声响起,皇帝便被急事唤走。 越荷听着新年的钟声,揽着两个酣睡的孩子,心中只有长久的空寂。 充满了灾厄不安的景宣十一年过去了,但景宣十二年的到来,也并没有多么值得期盼。 这年的起头,入京朝贺的官员乡绅便格外少,据说是皇帝发旨约束。但皇帝之旨并非强令,入京的官员减少,可见也是察觉了隐隐涌动的暗潮,害怕被卷入其中。 而等到新年半月的罢朝过去,素来是天下繁华热闹之首的京城,街上竟然偶有冷落之景。 回乡探亲的百姓,迟迟不归。而街坊邻居心生惶恐,也有不少去城门处探听消息的。稍稍留心便可发现,如今进城与出城的人数,竟然是后者略占上风。 人皆向往的都城,在这一年的开端,好似成了一只吃人的猛兽。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南蛮那边的事情早已查清,也商量了议和。但正式的和书,却是开年后才签下的。而西戎那边虽素来乖僻,如今大半个冬天过去,也没有叩关。更有探子回报,说西戎的主脉往更西边去了。 边境稳定,算是难得的好事情。 但在朝堂上,帝党与勋贵武将,却是彻底地撕开了颜面。 除夕宴时的赐食不过泡影,互相间的攻讦乃至私斗,才是双方间的主旋律。每一日都有官员被申斥贬谪,每一日都有人抓住时机晋身…… 混乱已经到了一个程度,而所有人知道,这样的局面是不会长久的。 因此,也就显得皇帝所提出的,在正月下旬于京郊春猎一事,格外地牵动人心。 …… “将军,此乃大好良机!” “良机?”李伯欣拈须而笑,“你看不出来是诱敌么?” “纵是诱敌又如何?”下头那将锵然有声,“将军教导过我们,在战场上即便再高超的计谋,终是要人去实践。皇帝敢将自己送到定军面前,凭那点随行侍卫,我们如何不敢一击?” 李伯欣却问道:“你认为,定军有多少愿意跟随我的?” 那将领愣了一愣,答:“将军手持虎符,乃先帝亲授,又是大夏军神……定军六万之众,俱肯为将军出击!” 李伯欣又道:“那么,若说明了是反皇帝呢?” 这次,将领犹豫的时间便更长,但仍答道:“将军深耕定军多年,亲信无数。先帝不满当今天子,军中皆知。若明说是反皇帝,估摸也有四万肯追随的。” “士卒们都相信,跟随将军会战无不胜!剩下两万人,也有至少一万五千会按兵不动。唯一可虑的,便是先帝最核心的那支亲卫。其虽受将军统辖,一旦将军举事,恐怕是要为敌的。” “所以啊。”李伯欣一拍掌,“我怎能让那小子看我的笑话?” 他道:“你不晓得。江承光虽不肖其父,至少上过战场,有些胆气。许多士兵一辈子也没见过龙旗与圣驾,见了便要丧胆——定军大半跟随过先帝,是见过的,但情况更糟。” “他们见了龙旗,只怕又要念及先帝之恩,临场混乱反水。除非先下杀手。” 将领服气道:“原来如此,将军思虑周详。” 李伯欣背身负手:“仍是按照计划布置。” “是,将军。只是,属下和其余人等,还有一事不明。” “说。” “兹事体大,将军为什么忽然在年前,调整了举事的日期?这又非是天降机遇,如今我们的人每次联系都要小心翼翼,不让暗手被皇帝发觉。如今大家都是心有不明。” “将军忽然将举事之日,从二月十二日,提到了二月二日,可有何用意么?” 见李伯欣似陷沉默,那将又道:“将军原先的话,都已传了下去。天子不仁,残害了将军三个子女。其中长女为贤德贵妃,生前最爱牡丹花。牡丹是百花之首,而二月十二乃花朝节。在这一日起事,是纪念长女,为家人复仇。可忽然改为二月二日……” 他语极恳切:“这实在太突然了些!再者说了,二月二,风俗里是龙抬头。龙即天子,多少有些眷顾。这在吉凶上,于我们也有些不祥!” “行了,不必再劝。”李伯欣缓缓道,“吾意已决,不需多言。” 那将领追随他多年,素知成国公心意之坚,只得道:“是,属下告退。” 李伯欣却久久独自立在窗前。 良久,他扭唇笑道:“我最后的血脉,还是在世上好好活着罢。” 成国公所不知道的是,二十二日花朝节,恰巧是理贵妃越荷的生辰。 …… 围绕着春猎,宫里上下都做着准备。此番出行不带嫔妃,只有亲近的臣子随行。 宁妃等人稍观朝堂之事,不免忧心忡忡,对着皇帝嘱了又嘱。 皇帝却微笑道:“不会有事的。”他目光远远一望,不知在找什么人。 而他的一语成真。此次春猎,确实没有出什么大事。 成国公托了年高,不曾随行。皇帝带人在京郊春猎三四日,第五日方返。虽然听说回程路上遇到急雨,在驿站躲避了两个时辰,但其余的,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