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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领着她,走遍这间国公长女的旧居。 她的手指温柔地抚摩过一件件旧物,声音里浸透着无尽思念。那些物什都保管极好,除了侵染上岁月光辉,几乎与记忆中全无区别。 越荷跟在后面,除了应答些回忆,几乎插不进话去。 她情知那些都是母亲过去无数的寂寞光阴,她插不进去,因为带给母亲那样痛苦的人正是自己。越荷心里又涩又堵。 李夫人也并不强求她,带她转过一圈便停下。背对着她,似乎在平复心绪。 良久,她转了过来,分明还在病中,眼中泪意犹存,神色却透出肃然。那俨然是从前身藏利刃、携全家老小奔波一路,战乱中救护大皇子的巾帼风范。 李夫人道:“阿月,你这样不顾一切来见娘,想必要说之事非同小可。” 越荷素来知道母亲镇静智慧,闻言并不隐瞒,而是垂泪跪下: “是,女儿来见母亲,是有三事。” “一则,女儿还魂已久,虽迟迟未禀父母,是为不孝。心中深感愧疚,故渴盼相认。二则,meimei与弟弟近来都出了些事,女儿深恐父母心灰意冷,抑或深陷偏激,故必须相认。三则……” 她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 母女对视的眼眸,透露出的是一模一样的决心: “三则,父亲手持兵符,宫中戒备已深。近来隔阂重重,已有动干戈之险。为父母家族故,为天下大义故,女儿特来求母亲助我见父亲一面,父女相认,得以劝说!” 李夫人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最骄傲最疼爱的大女儿啊,她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呢?可是…… 她眼帘只拢起片刻,便慈爱道:“好孩子,你长大了,母亲一定助你。”掩去一声叹息。 李夫人素来是行事果决。 她知道越荷出宫冒着极大风险,更有如此要事在身,并不拖延。虽然望向女儿的目光还带着强烈的不舍,却已深吸口气,命越荷戴上幕篱,便要领她去见成国公。 越荷反而痛苦犹豫不已—— 母女分别多年,短短几刻哪里诉得完情肠呢?何况稍后她要求父亲的,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届时不论结果如何……她恐怕也难在与母亲说上几句话了。 李夫人已执握她的手,背身要去开门。越荷却忽然紧紧攥住那只遍布茧子的手掌,泪流不止。 “娘,娘。”她呜咽不已,“出了这个门,或许此生都不能相见了!” 李夫人又如何不痛?可丈夫的野心同样是她心头一刺。她不愿曾经定国安民的丈夫,又亲手毁了这太平天下,然而她终不能说服对方。 女儿还魂说不定是老天保佑,说不定是转机…… 比起家国大义,这一点不舍又算得上什么! 然而她终竟思女多年,亦舍不得松开越荷的手,只得背对她流泪道:“月儿,你为此事出宫,难道不晓得孰轻孰重么?这不仅是救你父亲,更是保住无数人的性命。” “女儿知道,女儿知道。”越荷已有哭得些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手紧紧牵着母亲,另一手却在身上胡乱摸索,忽然抓住一物,急急地扯了下来。 她怆然之下,眼前早已模糊,却用力将那物什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母亲。 “您瞧这个。”她挤出笑容,“女儿不敢拖延,但此后再难相见,彼此总要有个信物……您瞧这个如何?这便是女儿的信物了,也请母亲给个钗儿帕儿我。” 越荷胡乱将那黄澄澄的小物塞到李夫人掌心,握了起来: “这是我的孩子,喜鹊儿抓周时抓到的。”她泪中带笑,“您瞧,是匹小铜马。这设计可新巧呢,从中可一分为二。女儿从前就喜欢骑马,将这个作为信物,您一半我一半,可好?” “我前头还没来得及同您说喜鹊儿,他是我的孩子,生得极乖极白,又聪明又可爱。我爱极了他。虽然和您没有血缘,可您若愿意……” “瞎说什么!”李夫人斥责,“你是我的女儿,那便是我的外孙!” 她心中也生出强烈的悲恸来,强笑道:“好,娘收下了。以后娘就对着这小铜马,想我的女儿和乖外孙。”捧起一望,果然栩栩如生。 虽只半边,侧边看也是完整的,倒颇像丈夫的虎符。 此后她与女儿各执半边…… 见越荷仍是垂泪,李夫人叹道:“好啦,你这孩子。” 又将身上的手镯、发簪、耳坠、帕子一股脑儿拿出来,团起来塞到女儿怀里。可惜她在病中,为图轻省,身上统共也没几件首饰,只得道:“娘稍后再去取些别的给你。” “够了。”越荷破涕为笑,“足够了,多了也不好带回去,还给傅北添乱。” “也是。”李夫人应道。越荷不知母亲心里竟转过了与合真一模一样的念头,倘若当初阿月没有嫁给太子殿下,而是嫁了……“好啦,孩子,咱们走罢。” 李夫人雷厉风行,她收拾好了情绪,即刻便要带着越荷去见成国公。 在府内倒不似外头顾忌多。纵然江承光有心监视,都成国公府若连门户都守不住,也不配有那心思了。更何况如今做主的是李夫人。 越荷戴了幕篱,被李夫人牵着,脚步匆匆。傅北仍是伴着她们,几人一路无话。 刚才已问清了,成国公正独自在书房,恰好适宜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