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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如今宫中,有宁妃制衡李贵妃,皇帝并没有那样需要她。 她缓缓跪于地:“罪妾日夜煎熬,思来想去,自己共有三罪。” “一罪,为主位,不能庇佑冯婕妤,更有私心作祟,以致宫人失职、照顾不当,乃使婕妤产女血崩。二罪,为宫妃,不能审慎明察、知礼重义,重家族而轻道义。三罪,为洛氏女,不能约束家族,劝诫生父,反而试图遮掩,欲以皇女自重,逼胁圣上。” “此三罪,历数于心,不敢或忘。” 她评起自己来,确实够狠。皇帝听了,闷笑一声,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你私心想要冯氏的孩子,便放任她血崩而死。私心想保住父亲的地位,保住家族的权势,便不顾黑白,胁未出世之子向朕求情……微言,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私心。” “凡人自然有私心。但你既一言一行都是私心,朕当年何必选你执掌后宫!何必给你这些权——难道是为了让你借朕的势肥自家的么!” 他语气豁然震怒,重重拍了一下桌案。静安公主被惊醒,吓得大哭起来。 皇帝看着哭泣的女儿,面有愠色。洛微言急急去看公主,似是欲言又止。须臾,江承光拍了两下手掌,有宫人进来,抱着公主出去哄了。 他这才看向略带颤抖的洛微言。 她的脸色颇为苍白,所着衣物形制,定睛一看,竟然像是太子府时的。兴许是为了唤起旧情——但偏偏,江承光做太子时,看重过辛栖梧、盛宠过云舒窈、在意过李月河…… 就是没有,怜惜过那时颇不起眼、父亲尚未展露才华的洛微言。 此刻,江承光便这样看着她。 宫中女子保养得宜,更何况她近些年算得上顺利。洛微言比起太子府时,并没有苍老什么,反而更添些清丽端庄。只是这身江承光并不记得的太子府旧衣——他纯是靠形制认出的。 显出一种荒诞古怪的可怜来。 “罪妾……知错。”她哽咽道,“圣上,罪妾知道不该说什么‘人非圣贤,皆有私心’之言。也知道往日虽有功劳,圣上早已厚厚赏过,功过本不能相抵。” “妄图搅弄风云,却惹了一身麻烦,是罪妾太过自大。” “连月来独居宫中,常常静思己过。微言知晓自己有罪,但圣上心里,本也是清楚明白的。世人如此,宫中也是人人如此,只求家族昌盛之利,而不问江山社稷之重。” “毕竟,臣妾不是贤德贵妃。而世上,怕也无第二个贤德贵妃了!” 第127章 仙掌骤落 难道玉河初次出手,便能狠心…… “臣妾……自然记得贤德贵妃。” “为太子侧妃时, 罕见寡语,行止有度。每随太子从军,辄依军令, 从无动摇。为贵妃, 则秉公义,以后宫安生为念。处事从来不问亲疏,只讲道理, 绝无私心。” “其间种种,便是臣妾如今想来, 都甚觉震动。” “微言自知难行此事,故而每每思及贵妃言行,都深为惭愧。可是如贵妃的人物,便是男女各拉一千,也难寻出一个。其品德之贵重,正在于罕见。” “臣妾私以为, 圣上是惦念贤德贵妃的。至少敬重她的品格。” “贵妃风范, 至今难寻一个。正是深知自己做不成贵妃那般的人, 臣妾才……怀念贵妃。也因此, 备觉羞愧。” 江承光灌了满耳这样的话, 离开时, 脚步都有些打飘。 洛微言在他的身后,却失去了多余的表情。她拿起帕子, 一点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方才哭过而泛红的双眼, 此刻却显出一种异样的冷静来。 是真的, 果然如此。 验证这件事并不使她感到快乐,即便知晓皇帝虽未给她解禁,心里却已不再责她。 为何不再责她?哈哈。正因为她拖出了贤德贵妃李月河与自己相较, 又甘愿认输——在皇帝心里,本也没人及得上她。既然及不上,那么做不到李月河那样,不是理所当然么? 便也没什么好怨怪的了。 可是,她并不愿意做李月河那样的傻子。便是让皇帝记到如今又如何?李月河死的时候也算得上众叛亲离……最后一面见的是苏合真,而皇帝当时还在敏贵嫔处。 洛微言向来把自己藏得深。但今时今日,她也忍不住稍作感慨—— 圣上啊,你当真以为,你对贤德贵妃之心,无人察觉吗? 即便我佯作未觉,只说你敬重她……可你这样失魂落魄的姿态,真的瞒得住人么?何况,如今宫内还有个理昭仪。名字像,脾性也像。圣上爱的,难道真是她的美貌么? 洛微言将帕子收回怀里。 我也曾青春美貌,也曾是太子府旧人。因不得宠爱,不得不细心揣摩,却反而叫我逐渐地窥破了每个人。到后来李月河死了,反而是我活着,还一度成了独持后宫之人。 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后悔的。 不过偶尔夜里,也会有些翻覆不甘——凭什么她们都有盛时,也都得过些情爱倾心。而我,只能把所有一切收在眼里,拿做筹码,去图谋权力呢? 皇上喜欢过许多人,最爱的是李月河,只其中从来没有她罢了。 …… 江承光踏出宣明殿时,眼前的天光使他恍惚一瞬。 洛微言固然是试图周旋,却也难得动情。她忽忽地提起旧事,反教江承光有几分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