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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所有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她不得不全部慎重对待,悉心处理。她不能不将事情做好,可再这样下去,恐怕精力也撑不住了。 趁着室内无人,她略出了一会儿神,随后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又叫起来了?是冯顺媛在哭么……” 金羽脚下忽地打了个绊,神思也为之一滞。 她用力挤压着眉心,试图给自己一丝清明。分明不久前才看过,冯韫玉昏迷中的挣扎也细若无声,稍微远了床榻几步便听不到。但此时此刻,她竟然恍然听到那些哭声,又绕在耳边。 强提起精神,对着正外间进来的白术道:“怎样?” 白术冲她一礼:“还行。不少宫室应该是得了消息,想往永信宫窥探的不少。这种时候,断断不能容她们添乱。我叮嘱了好几个领班的,也各处查看过,目前应无大事。” 金羽道:“也得谨慎着些内处。”她到底不是彻底的自己人,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透,“人心动不动摇,兴许就会给个猝不及防。”两重保险,方能无失。 听了这话,白术反而浅浅一笑:“多谢贵姬提醒,此话极是有理。” “不过……娘娘向来对宫里,抓得很严。” 金羽与她对上的目光,便微微一亮:若洛昭仪连自己宫里有哪些钉子都一清二楚,平时不搭不理,关键时刻施展出雷霆手段。那么,这手段当真令人信服! 便道:“是我多提醒一句,只是……” 白术已直言问道:“不知顺媛处,如何?” 金羽面色略带凝重地摇了摇头,左右宫人已然屏退,室内静寂无声,只有那隐隐的呻|吟哭泣似也追上了耳朵,在纠缠不休。 “我不确定。”本身便是半途接手,金羽亦不遮掩,“情况亦不可能尽与我说。如今的状况……拖到子时,很难。冯顺媛现下喝了药,昏昏沉沉的,但孩子要出来,怎么能忍住?” 毕竟,这一胎虽没实际说得那么久,却也扎扎实实在冯韫玉肚子里呆了十一个月出头了。 先前用的那些药,也已将冯韫玉的身体,熬到了极致。 “尽量拖,不行就生。”白术倒比她果决,“娘娘需要皇子,冯顺媛也不能折在今晚。大不了就让医女改口,总归要出个章程。我们既为娘娘坐镇,绝不容许出乱子?” 听着洛微言身边的一个普通宫女,在这种场合都能如此果决,金羽心中不禁异样羡妒。 只是万般思绪,化成一声:“你也别太紧张,这后半夜,怕是有的熬呢……” 就在不久之前,永信宫收到的消息,洛慎行的处境,似乎并没有因为洛微言的到来而改善。 …… 这注定是漫长而艰险的一夜。 躺在永信宫内挣扎的冯韫玉,为了生父向皇帝恳诉的洛微言,战战兢兢的一干涉事人等,以及在除夕宴上出了如此丑闻、满心不快还在强压着的江承光。 巧就巧在事情出在龙骧军旧卒身上,虽然随着事件的扩大,受害的还乡士卒已不止于龙骧之人。而且是这样重大的场合,绝大多数涉事之人正在现场。 假作无事地继续开宴,是如鲠在喉。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锁拿官员,是偏听偏信。 于是,只有身负监督之职、却未曾禀报的洛慎行,成为了皇帝源源不断怒火的倾倒之处——江承光或许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愤怒,但洛慎行并不无辜。 满殿的安静,再没有人敢于出声,只有洛慎行要被当场拿下。 而洛微言,当着许多素日受她管辖的妃嫔的面,苦苦向皇帝哀求。她不是不知道这会让皇帝对她好感全无,但今日这种场合,皇帝丢尽了面子,怎能不重重处置个“罪魁祸首”?倘若父亲被彻底打落尘埃,那么之后的前途,便废了! 圣心总还有把握争取,可下了狱的官员……还是犯了皇帝的忌讳…… 洛微言,只能凭着她在皇帝前的一点颜面,苦苦僵持。 “今日大吉之宴,本不应闹出这些事来。父亲或有失察之罪,可是直接锁拿下狱未免太重。圣上,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臣妾本不该胡乱置喙。但左督御史是臣妾生父,多年来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的年纪大了,枷锁沉重狱中寒凉,恳请圣上三思。” “臣妾无颜替父诉苦,但倘若将来事情查实有变,既伤君臣之谊,亦损圣上英明啊。乞请圣上您……看在臣妾侍候您多年……看在臣妾还照顾着冯顺媛的份儿上……” 她多多少少,终于在情急之下,流露出了以皇子自重的意思。 尽管,那个孩子尚未出生。 从老卒撕裂棉衣,到如今昭仪求情,时间已经拖得很久。冬日的寒风愈发沁入骨髓,吹得人身心发冷也疲惫。到这个时候,所有人,其实都在盼着这场“飞来横祸”尽快结束。 甚至连江承光,他一开始的愤怒,也渐渐转为了,如何体面收场的考虑。 皇室的颜面总要挽回,这是他容许了洛微言求情的原因。 而洛微言虽感心力交瘁,口中却默默记数。 终于,就在皇帝的沉思之中,在这一片诡异的僵持中,景宣十年的钟声,敲响了。 去旧迎新的十二道钟声,似乎短暂震碎了黑夜里的阴霾。不论先前如何,此刻所有官员妃嫔都深深下拜,口里贺道:“为圣上恭贺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