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吃饭的地方何安是选在p大研究生那边的畅春园食堂，在三层，是有服务员可以点餐的，据说某一任国家总理还来这里吃过饭。说实话我来p大三年了这里还是第二次来，主要是因为嫌它远，毕竟我们平时很少往西门这里走，既没有教学楼也没有宿舍，除非是要带人来参观那两头石狮子以外基本上没有太强的动机过来。 所以，今天上来之后我还觉得有些陌生。我们挑了一张四人桌坐下，桌布是纯一色的米黄，洗的还挺干净，铺得平平整整，很有强迫症的风范。 我跟何安坐在一边，而他爸妈则坐在另一边。刚才坐下的时候也不知道何安是有意还是无意，本来我应该坐在他爸爸对面的，但是他却拉了我一把跟我错了个位置，让我变成了跟他mama面对面坐着。 虽说不用直视着何安他爸让我稍微能放松一些，但这个放松的边际效果太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我未来的暂时待定的“岳父和岳母大人”看起来都对点菜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何安就拿了起来点了几道菜，他也没问我，一来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二来他肯定也能猜得出即便他现在问了我我也不回给出什么具有实际意义的回答，不是都行就是随便…… 我一直挺直了脊背坐着，等何安点完菜之后服务员拿着单子去下单，我的手心都出了好几层的汗了，滑滑的握都握不住。 而在从我们见面到现在坐定的这整个过程中，何安的爸爸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可我至今还没敢好好地看他几眼，只记得他何安跟他长得很像，不过在我刚才看了他mama之后就发现他的眼睛和鼻子那部分是更像我“未来待定岳母”的。 要是在往常，当我特别紧张的时候我就容易胡思乱想，让思维天马行空地抛锚，从而缓解自己对当下状况所感受到的压力。然而今天我却不敢再用这样的方式来减压了。 万一要是未来待定的“岳父和岳母大人”忽然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然后导致反应不及时或者不准确，那我就别指望着将来有朝一日能把何安娶回家门了…… 嗯，就算是为了“娶媳妇儿”的大计，我此时也一定要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当前桌子边坐的这三个人身上。不得马虎。 忽然，只听见一声沉闷的“铛”，何安他爸爸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然后他看着我说出了今天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易生，你跟何安是什么关系。” 我紧张得一瞬间差点连心脏都不跳了。顿了几秒后反应过来“待定岳父”刚才的那句话用的并不是一个疑问句的语气，他是想让我亲口来承认这件事？还是干脆迫于他这样的压力下否认我跟何安之间的关系？ 好吧不管哪一种对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都不小……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一字一句很郑重地说：“叔叔，我跟何安，是恋人关系。” “哦，恋人？”何安他爸冰冷的目光笼罩着我的全身，我在桌子下面把双手握紧，而何安却也把手伸了过来握住我的。 “爸，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你何必再多问一次呢。”何安淡淡地说。 “没有你插嘴的份，我在问他。”何安的爸爸虽然是搞学术工作的，但是听说他曾经当过兵，所以身上自带一种威严的气质，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我猜想他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一定不需要戴麦克风…… “我听说，你的父母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并且还表示赞同，是这样吗？”“待定岳父大人”又问我道。 我让自己颇为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回答说：“是，他们都是支持的。” “但是我们不支持。”何安他爸冷冷的一言直接说出了结论。 我有些愣住，心里不由得想您就不能再委婉一点么……而且既然我父母的意见似乎对您没有任何的影响，那您何必还多问那一句…… “你们两个也都是成年人了，我想很多道理不需要我们做长辈的去一一点明，希望你们可以自己考虑清楚，在做决定前不要只顾着考虑自己的感受，也得替你们身边的人想一想。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何安他爸异常严厉地盯着我说。 我听着紧紧地咬着牙关，有心想反驳几句但又怕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如果让何安父母对我的印象更糟，那他们就更没有可能同意了。 “爸，你说得对，做人不能太自私。”何安这时忽然开口了，我的手还在他手心里，现在里面外面全都是汗了，可见何安自己也很紧张。他说完刚才那句之后稍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才又道：“可是爸，你让我们不要自私，那你们自己呢？为了自己的颜面和所谓的传宗接代你们就要强迫自己的孩子去放弃喜欢的人，还要为了不在外人面前丢脸从而让我去祸害另一位无辜的女孩子，你们这样就不自私了么？” “胡闹！”何安爸凌厉的眼神狠狠从何安脸上扫过，“怎么能叫祸害。男婚女嫁，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等你们将来都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就明白了，现在你们所拥有的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爱情，就是不懂事而已。” “成家，生孩子？”何安冷笑了一声，“爸，今天当着易生的面，我就再把话跟你们说得明白一点。我这辈子除了他，不可能再爱上第二个人。而如果你们硬是不让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那我向你们保证，我绝对不会和任何一个人结婚，而你们也绝不可能看到含有我的dna的孩子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放肆！”何安爸猛地一拍桌子，把个刚端菜过来的小姑娘吓了好大一跳，略显惊悚地扫了我们一眼然后扔下盘子就跑开了。 “爸、妈，我要说的都已经和你们说过很多遍了，这是最后一遍，我不会再重复，而我的决定也绝不可能更改。你们要么接受，要么，你们也可以看着我一个人过一辈子。” “你——” 何安他爸爸眼看就要压抑不住快要气炸了的脾气了，还好这时何安他妈及时拍了拍他，然后把话接了过来说道：“小安，你说话太极端了，凡事都会有转圜的余地，你不能一头就扎进死胡同里头去。”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次不一样。”何安说着竟然把我们在桌下相握的手拿了起来放在桌面上，我看到何安他爸的脸又是一阵抽搐，我的心脏也不由跟着一起抽搐了起来。 “妈，就这一次，我这辈子仅仅就这么一次。为了易生，这个牛角尖我宁可钻到死都绝不回头。” 何安坚决地说道。 第108章 “安安！” “妈，就这一次，我这辈子仅仅就这么一次。为了易生，这个牛角尖我宁可钻到死都绝不回头。” 在何安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时桌上没有人再说话，然而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并没有让刚才那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一些，反而更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架势横亘在双方之间。我仿佛都能看见何安与他爸中间的这一片空气里闪烁着银灰色的细小丝线，越拉越紧，越拉越紧，就快要到丝线所能承受的最大张力的临界点了，再用力一定会断。 如果线真得断了，那局面就不好再挽回了。 想到这儿我心中猛地一抽，这件事是在于我跟何安两个人的，即便对方是他的父母，我也不能都让他一个人去承受。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因为这件事而致使关系破裂。 于是，趁着这会儿饭桌上静默到尴尬，我便开口异常认真地对何安的爸妈说：“叔叔阿姨，我知道这件事要让你们接受起来会很困难，从我们两个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就很清楚将来会遇到多大的阻力，我们也比其他任何人都明白我们这样的感情在多少人眼里是一种畸形的存在。但是，我还是想恳请你们，能不能先尝试着去理解我们？能不能，至少给我们一个机会，先不要这么急着否定呢？我知道同性恋被接受的范围很小，但您二位都是做学术工作的，我相信你们一定都知道很多现在我们所熟知的著名学术观点在当初刚刚被提出来的时候都曾经历过多少人的质疑和不屑，总会有这么一个过程，但是我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 何安他爸这时忽然眼风往我身上一扫厉声道：“时间是能证明一切，但你知道这个时间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亦或是十年，甚至在你们有生之年中都不会被大众所接受，这样对于你来说也可以吗？” 我摇摇头：“叔叔，我没有那么高的奢望。同性恋要被大众所接受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我不会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只想在现在尽可能地赢得您和阿姨的体谅。” “体谅？”何安他爸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年轻人，你话说得太轻易了，我们没有办法去体谅你们的这种——无论你们称之为是爱情或是什么，我第一无法认同，第二无法接受，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叔叔！”说到这里我也是有些忍不住了，何安的手在我手中微微有些发抖，我就觉得心如刀绞，不禁对何安他爸说：“您就算无法认同也无法接受我们的这段感情，但何安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也忍心一点都不去体谅他吗？？” “如果他执意要走这条路，那他以后就不是我儿子。”何安爸冷冷地说。 “老何……”何安妈扭头瞪了他爸一眼，而这时我身边的何安却忽然拉着我一起站了起来。 “够了。”他胸口的起伏有些大，但声音却依然压得很稳。 “爸，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那我也不再勉强了。你要是不想认我，随便你。”何安说完手上用力一拉我，直接把我拽离了桌子，看这架势他是打算掉头就走，而我却很清楚一旦我们两个现在真一走了之了的话对他们父子关系的影响就太大了。 何安跟我在一起已经放弃了太多东西，如果再让他连亲情都失去了，那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一想到这儿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便使出全身力气把何安给拉住，yingying是阻止了他继续迈出的的脚步。何安明显还处在气头上，回头不解地看向我，我就用力冲他摇了摇头，然后又下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给重新拖回到桌子跟前坐下。 “易生你——” “你先别说话，让我说。”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正想跟我抗议的何安，何安看我的眼神还是十分得莫名，像是在质疑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他红尘作伴携手浪迹天涯。 废话……小爷当然不能青天白日地跟你玩私奔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 就算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能理解，但是对于他的父母，我一定要争取到他们的认同。 我不能让你在没有父母支持的情况下跟我过一辈子。那样对于你来说实在太委屈了。 不过我也明白这件事急不得，至少不能就在一顿饭的时间里急于求成。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然后说：“叔叔阿姨，你们先别生气了，大家越说越着急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这次来北京应该会多待几天吧，那我们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你们先好好地吃完饭，然后下午你们想去哪里转的话就让何安跟我一起陪着你们去吧。即便感情上暂时不能接受，但彼此多增加一些了解总没有坏处。” 何安的mama看着我轻轻点了下头，对他爸说：“我看就先按易生说的来吧，你们爷俩儿别一见面就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大学生，这让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估计还是妻子的话比较管用，何安他爸脸上的怒意虽然还没有完全消褪下去，但好歹也没再像刚才那样一句一句地给我顶回来，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我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从桌子底下拽了拽何安的裤子让他快吃饭。 何安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开始安静地吃，但他左手却一直把我的左手攥着放在身前，我好几次想抽回来可他都攥得死紧，我又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就只能跟他用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吃完了整顿饭。 饭后，何安的mama跟我说他们准备先回宾馆休整一下然后就去我们学校里面转转，我当然是要作为陪游全程陪同了，就说那等你们休息好了叫我过来。不过何安他mama却跟我说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让我跟着一起去了资源宾馆，然后何安被叫了上去，我则留在大堂里面等着。 在我等了有三十分钟的时候，我猜可能是因为何安他mama还需要洗个脸补个妆什么的，比较慢，因为我妈也是这样，走到哪儿但凡有个停歇的时间她都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全套的保养。 而在我等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开始意识到也许人家是想故意晾着我了。 我没有选择给何安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去问，因为我知道他如果能做这两件事的话他一定会已经联系我了，而他没有，并且他也没有提前下来，那就说明他也是被困住了，说不定还在听教训。 我听见自己的心里在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息，十分无奈。早些时候的那种忐忑、紧张以及焦虑此时都已经没有了，心情很平静，就是觉得有点累。 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何安的父母认同我们的感情，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愿意接受我。 但是就算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我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把南墙撞塌就绝不回头。我跟何安，都已经有了豁出去的觉悟了，只不过在具体的方向上有一些小的偏差而已，但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继续安静地等待着，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在四点过十分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何安一家三口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 何安他爸看见我依然是不苟言笑，而何安则是面色铁青，只有他mama走了过来对我微微笑了一下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还好。”就两个多小时而已，一点都不久。不久…… 何安这时过来直接搂住了我，瞪着他爸道：“您不是想转学校么，走吧，我们带路。” 何安他爸冷冷地瞪着他：“要走就好好走。” “这怎么就不是好好走了，我是瘸了还是跛了。”何安同样冷冰冰地顶了回去。 我简直心塞，主动从何安怀里挣脱了出来说：“算了安哥，咱俩还是分开走吧，你在前面带路，我殿后。” “易生。”何安深深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委屈，就对他笑了笑，趁着他爸妈转身的时候小声对他说了一句：“没事。” 为了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可持续发展，该受的委屈就得受，更何况我觉得这种程度的委屈已经比我预想的要轻得多了。 进到校园里面之后，何安负责在前面领着他们慢慢地转，而我就识趣地在后头跟着，听着何安有一句没一句的干巴巴的介绍和他爸毫无反应的反应，心里既觉得苦涩同时竟还有些想笑。这样也算是一奇景了。 好在何安他mama相比起他爸来已经算是非常好相处的了，偶尔冷场，她就担当起了解说的工作，给我们讲一些关于p大历史沿革方面的事。 其实我想何安他爸妈肯定来过p大不止一次两次了，真要转起来根本无需人领路，今天也不过就是借这么个幌子来让大家都散散心缓解一下压力罢了。至于说增进了解，我看无论是“岳父”或是“岳母”都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愿，我也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多话。 进化了。我真得是进化了。 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都不觉得有多尴尬。难道是物极必反，尴尬得太过反而就彻底放开了么？谁知道呢。 就这样，我们从小西门沿百周年纪念讲堂再到二教一路转悠到未名湖，然后又顺着图书馆和静园那条路往回返，本想着再这么走回去就算结束了，却不想在我们刚到二体的时候我就看到从另一条岔路上走过来的徐寒汐。 何安他们走在前面没有看到他，但是徐寒汐却也已经看见我了，我就想感慨一句冤家路窄。 就见他边朝我走近边用颇为玩味的眼神在何安、何安他爸妈和我之间来回打量，凭徐寒汐的智商，我想就以何安跟他爸的那个外貌相似程度和我们当下的尴尬气氛不难让他猜出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果然，他的嘴角开始浮现出一种很是讽刺的笑，他看着我，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 完了他该不会是想干点什么吧…… 我心里刚刚闪过这句疑问就看着徐寒汐已经加紧几步超过了我直直奔向何安然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安安！”他用比平时还要妩媚婉转上几分的声线无比做作地叫了一声，顿时我看何安他爸妈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好久不见了，人家想死你了！你想我了没？”徐寒汐挂在何安身上又媚眼如丝地问了一句。 这一下，我的未来待定“岳父和岳母大人”彻底惊呆了。 第109章 “谢谢。”我认真地对他说。 从徐寒汐挂在何安身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说，他今天这个样子并不是来捣乱的，反倒像是来帮忙的。 再看何安，他在看到徐寒汐之后虽然皱了皱眉，但并不像之前那样急着把他推开，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表态。 而徐寒汐这时已经回过头来像刚发现何安的爸妈一样摆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惊讶地叫道：“哎呀这是叔叔阿姨吧！安安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帅！原来是叔叔阿姨遗传得好！！！人家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呢！”他说着还抱住何安的胳膊来回晃了晃。 何安的爸妈估计从来没见过男孩子之间的这种举动，脸色都是有些不好看，特别是何安他爸眉头紧锁定定地打量着徐寒汐，问：“这位同学是？” “他——”何安正准备介绍，结果就被徐寒汐抢先一步把他的嘴给捂住了，然后徐寒汐自己往前探了一步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用唱歌似的转音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徐寒汐，你们叫我寒汐就行了！我也是青岛人，咱还是老乡呢！只不过我跟安安以前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我俩当时化学和生物竞赛都是一起去参加的全国联赛，那时候我们就特别熟了！现在我是在化学学院，哦对，上学期去美国交换的时候我还跟他同一趟飞机呢！” 徐寒汐倒豆子似的说完，何安爸妈都愣了愣，过了几秒后何安他妈先说：“原来当时跟小安一起去参加竞赛的徐寒汐就是你啊，我看过你们所有人大合照的照片，你跟当初比起来看着要成熟多了，那时候还很青涩，一看就是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