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穆九昭冷不丁关怀的语气让春兰怔愣了一下,还未作答,一直沉默垂首的素月轻轻回道:“公主,云公子从那晚起一直发烧,至今昏迷未醒,恐怕最近都不能侍寝……” 她语气里隐隐透露的担忧让穆九昭多瞟了素月一眼,心里嘀咕着这小妮子还真当她是禽兽不成?她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一个重伤的人啊…… 更何况有关她和云璟的具体记忆,她一直回忆不起来,总觉得自己贸然前去探望,会泄露自己不是秦娆的秘密。 这样想着,穆九昭点点头道:“让太医好生照顾吧。” 素月一听脸色复杂,嘴唇轻轻嚅动,却是欲言又止,几次三番都未将心底的担忧说出口。 这时,一道尖锐声音忽然刺耳地插了进来,充斥着关忧和小心翼翼:“殿下,我的好殿下——这么多天没见您,快让奴婢好好瞧瞧——真是的,奴婢不在的这几日,那四个臭丫头是怎么照顾您的……您瞧您,不但瘦了一大圈……竟还、还受了伤!” 第5章 阳虚与寒毒 抬眼望去,穆九昭只觉一座rou山朝着自己焦急地移动而来。 这个疾奔而来的中年女子年过四十,身宽体胖,浑身上下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金饰,那满身圆润的肥rou裹着一身华美的锦衣蓝袍,看起来十足的富态。 若不是她口口声声嚷嚷着奴婢,穆九昭还真以为她是哪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呢。 更让穆九昭意外的是,她穿越过来这么多日,唯有眼前这位女子敢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未有一丝胆怯之情,相反还十分亲热? 努力回想了一番秦娆的记忆,穆九昭费一番思索才回忆起来,眼前这位中年妇女不是别人,正是秦娆的乳母,对她有抚育之恩的崔嬷嬷。 她对崔嬷嬷可谓是真心信任,所以在封为长公主后,就命她为长公主府的管事之一,负责管理公主府的日常事宜。 但这位崔嬷嬷并不是安分的主,仗着予秦娆有抚育之恩,她在长公主府里可谓是作威作福,欺凌弱小,甚至还会毛手毛脚地欺辱一些稍有姿色的男宠,秦娆为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赏几个小男宠给崔嬷嬷□□。 这般默许的动作,使得这些年崔嬷嬷的气焰更为嚣张,在公主府里横行霸道,几乎算是公主府里的半个主子。 而在变态嗜好方面,两人更可谓是一拍即合,那些秦娆房里的□□用具,可全是崔嬷嬷这些年来给这位残暴主子精心网罗而来的。 “来人,将这四个不称职的丫鬟拉下去,杖打三——” 秦娆身边的贴身丫鬟一个个都是崔嬷嬷□□出来的,对于崔嬷嬷的手段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时,见崔嬷嬷怒气冲冲地给她们定罪,四名丫鬟早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脑袋:“公主饶命,嬷嬷饶命!” 见崔嬷嬷越俎代庖,竟一派主子模样,穆九昭眉头紧蹙,已是不悦。而后,又见丫鬟和少年们都吓得抖如筛糠,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当下不耐道:“你罚了她们,这几日谁来服侍本宫起居?本宫可不想那些冒冒失失的丫头兢兢战战地惹本宫心烦!更何况,本宫并没受什么伤。” 似乎诧异主子的态度,崔嬷嬷瞪圆着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就连春兰和素月都认为,前日的那笔账,长公主迟早要算在她们的头上,只是没想到公主竟一笔带过了? 穆九昭清咳一声,迅速转了一个话题:“钦州的事,办得如何?” 根据秦娆的记忆,钦州的黑市里出现了一颗火龙珠。火龙珠乃至阳圣物,可增强十年功力,对身中寒毒的秦娆来说,亦是解毒圣药。所以,她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崔嬷嬷前去竞拍。 一听到火龙珠,满腹狐疑的崔嬷嬷立刻堆起一脸的笑,脸上的肥rou随着她的说话不停地颤抖着:“回殿下,奴婢都办妥了。” “好,这里不便议事,随本宫去书房。” 见长公主路过长欢阁未进,甚至还带走了凶神恶煞的崔嬷嬷,大部分少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有些年轻公子则目露恨意和屈辱,暗暗地戳着穆九昭远去的背影,心里诅咒着这个奢靡yin一乱的女人早点去死! 成为秦娆后,穆九昭虽不会秦娆的武功,但这副身怀武艺的身子却是秦娆的,所以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经意间就将那些公子们的全部表情观察在了眼里,心道这个长公主殿下真是遭很多人记恨啊…… 可怜她这个冒牌的倒霉蛋了…… 到了书房,崔嬷嬷微俯着身,一脸恭敬又谄媚地说着在钦州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一去十余日,说来说去,无非是长途跋涉十分劳累,但为了公主,她甘愿上刀山下油锅,历经千辛万苦。 待狗腿抱完了,她终是在穆九昭不耐烦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一脸小心翼翼地递到了穆九昭的眼前。 “殿下,这就是火龙珠。当时竞争的人太多,奴婢不才,花了一百两黄金才得以拍下。” 长公主府里的大丫鬟,每月的月俸不过十两银子,但一千两白银才是一金,可见这枚火龙珠有多昂贵。 崔嬷嬷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证明这火龙珠来之不易,她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一枚。 穆九昭不动声色地打开锦盒,巴掌大的盒子里扑面而来一股寒气,只见锦盒四周都用干冰包裹,中央赫然有一颗火红的果实,灿如烟霞。 火龙珠虽与现代金丝桃科花卉名字相仿,甚至颜色和形状有些类似,但这足足大了十倍的体积,瞬间难倒了这位医科硕士。 至阳圣物?增强十年功力?解毒圣药? 不太了解古代货币的兑换价值,甚至被小说里主角一掷千金忽悠的穆九昭,倒没特别注意这颗果实异常诡异昂贵的价格,她首先注意的是它的实用性。 并没有接受完全秦娆记忆的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脑海里跳出的寒毒二字等同于现代长期受寒的症状。秦娆平日肯定要美貌而不注意保暖,长期的忽视导致寒气入侵体内,造成了她血液流动不畅,留滞经络、筋骨,引起了淤血阻滞和全身冰冷剧痛的顽疾。 穆九昭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体寒”和“阳虚”四字,整个人被随之唤醒的零碎记忆给惊呆了。 难道秦娆爱好圈圈叉叉是因为她阳虚?所以要用这种方法补充男子的阳气!? 见长公主盯着手中的果实,面色越来越苍白,目光越来越诡异,竟有种面若死灰的感觉,崔嬷嬷心虚地提着嗓子眼,小心地问道:“殿下,可是奴婢做的不好?” “不……”没察觉到崔嬷嬷的弦外之音,穆九昭如xiele气的皮球,轻轻一叹:“你先出去吧,本宫要闭关半日。” 待崔嬷嬷走后,穆九昭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但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出火龙珠的具体使用方法,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都是秦娆折磨男宠的十八般酷刑,但要深入回忆深处却如同被一块挡风玻璃拦住,令她头脑疼痛发胀。 好半响,穆九昭才彻底将脑海里翻腾的残□□一靡的记忆丢到一边,目光有些失神地环顾着秦娆的书房。 秦娆的书房名为文溯阁,比穆九昭想象中的要古雅清新,带着一种书香之气。 高高的书架上摆满着经史、策论及文化典籍,下层则是些野史、传记和一堆艳一情小说。 看上去秦娆饱读圣贤,饱览全书,但穆九昭发现,上层的那些正经书都新得很,几乎没有翻动的迹象,倒是最最下层况似压箱底的艳一情小说一本本都破破烂烂,看上去经常阅览,甚至还有些白浊污秽的痕迹。 其实阅览的不是秦娆,而是那些被秦娆玩弄的男宠罢了。 她最爱做的就是让那些孤傲高雅的文人才子在这种圣贤的书房里做些yin一秽的事情,一点一滴磨去他们的脾性,让他们一字一句念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做着文里那些羞耻的动作。 不得不说,秦娆在虐待人方面很有一套,总是打击对手最薄弱的环节,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 当然这些穆九昭并没有记起,否则她绝对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极度恶心地逃离这个yin一靡的空间,而不是现在一脸好奇地翻翻那些小说,打量着这间“干净整洁”、“布置典雅”的书房。 书架的对面,临窗的雕花案几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宣纸之旁罗列着一叠账本,青花大瓷瓶中放着书画的卷轴,简洁干净,并没有其他。 穆九昭对这样的布局十分满意,不由坐在红木的太师椅上,随手拿了一本账本翻看了几页。 然而这一看,她才意识到府中一等丫鬟的月银不过十两银子,这手中的火龙珠价值白金,绝对是天价!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一下子花去一百两黄金就为了买一个破果子,穆九昭心里还是超级rou疼。 她咬牙怒骂着秦娆这个败家女,手上却动作不减地翻看着桌上整齐堆放好的账本,原本随意的目光瞬间犀利,认真专注地一条一条扫视着,心里暗暗算着公主府的财产究竟有多么雄厚,够不够她过下半辈子。 毕竟她以后可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但算了几页,她心惊数字越算越和账本上记录的数字相差十几二十两,而十几页过后更是翻成了一百多两! 穆九昭对自己的口算不太放心,又折返回去用笔默默地再算了一遍,这一算果真差了一百多两。但她翻到最后一页,所有的账目竟全部撸平,那相差的一百多两白银竟莫名其妙地没了下文,而很多银两的来去都含糊不清! 她手一合,心知这百分之九十九是一本假账,主谋即是崔嬷嬷。 崔嬷嬷作为公主府的管事,这些年肯定贪污了不少银两,所以平日里穿金戴银,十足奢华嚣张,至于那所谓一百金的火龙珠,恐怕也是崔嬷嬷故意谎报或者故意抄价抄上去的,为的就是从中贪污谋取利益。 而公主府看似财大气粗,恐怕早已外强中干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秦娆最信任的奶娘,竟也会在账本上坑自己不会算账的主子一大把! 真是好大的狗胆! 穆九昭狠狠地一拍桌子,正要冲出去将那个狗胆包天的贱奴撕碎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初来乍到又是个冒牌货,那渐渐上涌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几分。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这份诡异的暴戾之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穆九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脾气会突然间变得这么暴躁,就好似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一般。 “轰——” 不知穆九昭刚才那一重拍触动了什么开关,她面前的书架忽然缓缓地挪动了开来。 她不再想其他事件,目光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书架打开后,竟有一条密道直通地底下,而地底下竟有一间一百多平方米的内室。 望着这间突然出现的内室,穆九昭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不是惊,而是喜! 因为内室里面,竟满满堆放着医书、毒经和武功秘籍! 对于学医的穆九昭来说,这里简直是天堂! 离开文溯阁的崔嬷嬷,望着守在门口的四名丫鬟,双眸炯炯有神,充斥着精光。 “那个伤殿下的贱人呢,现在在哪?” 第6章 夜半少年郎 崔嬷嬷身为秦娆的乳娘,对于云璟这位京城闻名的第一公子自然是如雷贯耳,甚至跟着长公主前去晋安王府逼婚时,曾见过云璟一面。 不得不说,云璟的确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才华横溢、举世无双,迷倒了千千万万待字闺中的少女,长公主会垂涎他的美色那么多年也不是不无道理。 只是,现在的云璟已不是那个让长公主殿下有些许好感、曾相邀驸马之位的晋安王世子,他沦落为朝廷钦犯,成为了长公主府里最低贱的暖床男宠,对于长公主来说,只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 而这样的玩物,竟胆敢刺杀长公主! 熟知秦娆脾气的崔嬷嬷自然认为,长公主留他一条狗命,只是想更好地折磨他,羞辱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她满身肥rou抖动,似笑非笑般阴森地走进长欢阁的某间卧房,冷笑地立在满身狼藉的云璟床前,轻嘲冷讽地羞辱道:“哟,原来是云世子啊,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乞丐呢,竟这么狼狈不堪,又是双腿残疾,又是双目失明!” 正发着烧的云璟半昏半醒,一睁眼又是一片黑暗。 他不吭声,乱发覆面,一双涣散空洞的黑眸目无焦距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嬷嬷说着,见云璟连理都不理他,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一时间即尴尬又恼怒。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璟,声音提高了八度,脸上的讽刺更是明显:“还真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了?现在的你不过是长公主殿下的男宠之一,行刺公主是斩首大罪,殿下宽厚,让太医好好医治你,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所以养好伤后,你可要尽心尽力伺候殿下……” “滚。” 泛着诡异红潮的云璟轻喘着气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句话,但刚一说出口,就被崔嬷嬷一巴掌甩在了脸上,满身纱布地从床上滚了下来,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上。 一时间,伤口再度崩裂,血流不止,疼得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云璟疼得满头冷汗,“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覆面的凌乱青丝缓缓滑下,露出一张冷峻隐忍的侧脸。 虽是苍白无血色,却是五官俊逸,君子如兰。 这样的容色,难怪长公主殿下曾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一心想要将他弄回府。 原本想多踹几脚的崔嬷嬷,眼睛蓦然一直,伸手捏住了云璟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