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高凝华沐浴更衣,头发仔仔细细沐浴过,她这些月来常常往宣华殿跑,看萧贵人的穿着打扮。天子这么宠爱萧贵人,自然是喜欢那一款的,她跟着萧贵人学总是没错的。 等到夜幕落下,外面的天光完全黯淡下来,高凝华准备完毕,为了到时候不失仪,她甚至连夕食都用的少。 “凝华,那边来人接您了。”中官趋步进来道。 “我知道了。”高凝华点点头,她昂首挺胸扶正了头上的华钗,这是她步入这座宫廷的第一步,一定不能有半点差错。 宣华殿里此时是人人屏住呼吸,这是第一次天子不到宣华殿,而是召另外的妃嫔侍寝。萧妙音平常一副霸占皇帝的态度,这会人人都以为她会勃然大怒,连她自己宫里的宫人和中官都小心翼翼的。 萧妙音晚上用了一些膳食,知道今日夜里拓跋演不来,召了高凝华。她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甚至还在这个天用了一大碗的果汁冰,她喜欢吃这些寒凉东西,但是拓跋演老是看着,她除非是在夏季,都难得饱口福,如今拓跋演不在没人管着她,她也干脆由着自己来。 身边的秦女官和刘琦生怕她会因为此事想不开,干脆自作主张叫来了乐府的讴者和侏儒。 台上的侏儒动着矮小肥胖的身体,抱住一只球,而后球突然掉到了地上,侏儒去追,他实在是太矮太胖,跑起来的模样滑稽可笑,萧妙音坐在床上看着那侏儒噗嗤笑出声。 这些侏儒讴者给她表演,要是她从头到尾板着个脸,这些人也会不安的。笑一笑多大的事。 “嗯,不错。待会给这些人一些赏赐。”萧妙音侧首对刘琦说道。 “贵人,那讴者嗓子不错,何不听听?”刘钰道。 “嗯。你帮我点吧。”萧妙音懒懒的道。 “唯唯。”刘琦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乐府美人的讴歌之声传来,“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萧妙音听到这句,口里的冰酪浆差点喷出来。她曾经和拓跋演吐槽过这首乐府诗,说都和离了,前夫都再娶,再见问前夫新娶的妻子如何就没有多少意思了,反而还给前夫一种旧情为了的错觉。既然断了就断的干干净净呗,拖泥带水多难受。尤其前夫还拿着容貌和织布相比较,可见这男人就不是个甚么好玩意儿。 拓跋演那会抱住她一句一句的说她狠心,怎么想的都是断干净。她说既然都和离了,可见夫妻是过不下去,既然这样就该找另外合适的,不过也说不定是前妻想要知道后妻不如自己,来获得满足感。 “要是我呀,要是知道他过的不好,我就开心了。”萧妙音窝在他怀里说道。 “狠心的女子。”拓跋演吻在她额头上,“若是外头的人知道你将好好的一首汉乐府被歪成那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大笑。 “……”她这会笑不出来了,新人不如故,女人的幻想罢了,就和男人老觉得前妻找不到好老公一样。 “嘶……”她小腹一阵抽痛,萧妙音整个人蜷缩起来,手里的银杯哐当一下落在地上。 “贵人!”刘钰冲上去扶住她的手臂。 ** 昭阳殿里,高凝华正在耐心等待。 她到了昭阳殿,天子并没有立刻召见她,而是先让她在偏殿里等着。平城夜里冷的快,偏殿里虽然加了炭火,但是她身上衣裳穿的也不多,不多时就开始觉得冷了。 她初次入宫,女官们也只是教了她基本的宫礼和宫规,其他的很少涉及。她殿中的那些女官恨不得个个都将正经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到,这床笫之上的提点就模糊的多。只是说莫要逆着天子,哪怕再难受也得装出一副舒服的模样。 高凝华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凝华。”中官过来领高凝华过去。 高凝华站起来,跟着中官出去了。 到了殿中,高凝华看见拓跋演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看的很入神,连她过来了都没有抬头。 没有皇帝发话,高凝华也不好上前,只好照着毛奇的指点,在殿中寻了一方卑位站着。 拓跋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进来的高凝华,他打算今日就这么看一通宵的书。他已经将人召来了,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可没有应承甚么。要是连床笫之事都被人逼迫,那么这个天子做的也太窝囊了。 太皇太后送来的那些女子,都是有着她自己的算盘。有了这么一层,哪怕再美,看着也觉得恶心了。 高凝华站在那里垂着头,她进殿的时候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她垂首等待着,漏壶里头的水滴滴落的声响在殿中格外清晰。 时间随着漏壶里的水滴一点点过去,天子放下书本,她心一下子提起来,这会应该让她上前服侍了吧? “陛下?”毛奇出声问道。每个月会有几日是拓跋演单独就寝,他见着拓跋演放下书卷当他要歇息了。 他上来就要服侍拓跋演起身。 “不用。”拓跋演摆摆手,他双眼一合直接就这么枕在隐囊上闭上眼。 床上宽敞,上面又铺有熊皮躺上去十分的舒适,过了一会拓跋演竟然睡着了。 毛奇侍立在那里,抬头看了一眼高凝华。 高凝华察觉到毛奇投来的视线,顿时脸上涨得通红。 毛奇招呼宫人拿来锦被,盖在拓跋演身上。殿内有炉子,可是谁也不敢保证皇帝不会受凉。 只是高凝华就只能站在那里,没人搭理了。皇帝这样子,已经是让她难堪至极,她从宣华殿学来的那副打扮是完全没有用上。 拓跋演这一睡就直接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启明星已经亮了。拓跋演这么多年来何时醒来偶养成了习惯,他睁开眼,正好瞧见那斌的高凝华,高凝华来的时候梳了坠马髻,发髻上两根玉簪,但是那簪子的角度甚至倾斜多少都和萧妙音的习惯一样的。 “高氏。”他嗓子里还带着初醒后的嘶哑和慵懒。 高氏就这么呆了一晚上,身体摇摇欲坠差点撑不住,听到天子这么一声来了点精神。 “陛下。” “日后就别这么一副头发。”拓跋演不想和她说多了,只是留下这么一句,从床上起身直接往屏风后面去了。 高氏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 毛奇是皇帝的近身内侍,哪里不明白皇帝这话里的意思,萧贵人他也见到多,高凝华这么一副打扮正好就是学萧贵人的。 瞧瞧,好好的学别人,可惜最后还是个东施效颦。毛奇心底暗笑。 高凝华涨红着脸出来,回到自己殿内,宫人们原本还很高兴,结果见着高凝华一脸的冰冷,就知道大事不好。 “给我换身衣裳,去宣华殿。”她道。后宫中宣华殿一枝独秀,她不能得罪。学萧贵人穿着打扮也是宫外就有的习气,哪家新妇衣着好看发髻别致,别的娘子也会跟着学。宫中也没听说过不准嫔妃梳一样的发髻。 可是天子那样,分明就看不惯。高家祖上好歹还是曾经在朝为官,后来虽然在高丽避兵祸,对子女们还算好。她在家中也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在那些中官宫人面前,脸皮都要被去了一层。 宫人们上来给她洗漱打扮,等到一切完毕去宣华殿,到了宣华殿门却被人拦了下来。 “贵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能见凝华了。”中官说的和气。 “……”高凝华站在那里。 这难道是萧贵人真的发火了么? 萧妙音这会是真的见不了人,她葵水昨夜里来了,而且作死的她吃了几大碗冰!这下子好了,上吐下泻肚子痛的恨不得满地滚。 太医署的医正被拖了来,又是把脉又是如何的。闹腾了一宿,喝了药才好点睡着了。 刘琦听到高凝华来了,冷笑一声直接让人挡回去。一个破落户,日日来这里都不知道在打甚么注意,贵人身体不好,哪里来的精力去见这些闲杂人等,直接打发了出去。 “那个高凝华走了?”秦女官走过来问道。 “不走还能杵在那里不动么?”刘琦摇摇头,“这高凝华若是真的蒙大幸,也活不了多久了。” ☆、第94章 别离 萧妙音昨夜里头受了很大的罪,她年纪不大,葵水还没有规律,她也没想到当夜里就来了,好死不死吃多了冰块。葵水的时候女子身体最为虚弱,上吐下泻了一夜,医正是早早被人拖了来,一碗温热的药灌下去也不是立刻能好起来的。 折腾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觉得好了点,盖上锦被睡着了。 秦女官盯着宫人往她的锦被里夹了一个小熏球,这些东西都是秦汉以来就有的小巧物什,里面加上炭盖好,不管在锦被里怎么滚,里头的炭火都不会滚出来。 见到一切都好她才慢慢的踱到外面去。 平城的天已经一日比一日冷了,秦女官听着外头的风呜呜声响,都觉得牙根酸。 “贵人还是太胡闹了点。”秦女官看着萧妙音长大的,昨夜里见着她把几碗冰吃下去又滚了一夜,叹气就止不住。 “……”刘琦站在那里听到秦女官长吁短叹的,抬眼瞥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宫中的事向来是乱麻一片,扯都扯不清楚。这几日里也不知道天子会不会来,太皇太后等好消息等的实在是太久了。 刘琦想着,要是高凝华能够生个皇长子也是好事,太皇太后得愿了,自然也不会两只眼睛全都盯着天子的后宫。 萧妙音吃了药睡到下午才醒过来,她洗漱完之后,坐在床上。听到秦女官说早上高凝华来了之后,她笑了声,“以后她来就说我不见她。” “唯唯。”秦女官俯身应下。 原本不过是六嫔之末,想见就见,不想见拉倒。没甚么稀奇的。 “贵人。”刘琦听了萧妙音这话知道她对高凝华还是有些膈应,他仔细斟酌着话语“其实高凝华若是有身,对贵人也是好事。” “甚么对我也是好事。”萧妙音蹙眉抱着小腹,小腹一阵阵的抽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对那边有好处,对我完全没有好处。” 太皇太后对她来说就是一柄双刃剑,真的以为有了皇长子就能固若金汤了?除非太皇太后活成个百年老妖精,那么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变化。 而且说实话,拓跋演不碰那些女人,也不全是她的原因。拓跋演瞧见太皇太后送过来生孩子的女人觉得恶心。 而且太皇太后能那么干脆的毒杀先帝,还不是因为有皇太子在手里。拓跋演怎么又不会怕自己也落得当年的那么一个下场? 太皇太后自己抓不住主要矛盾,一股脑的推到她头上,怪她眼光短浅,只晓得争皇帝宠爱。不知道为家族长远利益着想。 却不想想只要她自己一死,皇帝真的要发落萧家一家子,哪怕十个皇子也顶个卵用。东汉那些皇帝对自己掌权的嫡母祖母下手软了?一家家的全部撸个干净! 那些太后哪个不是生前临朝称制,皇帝到了她们面前就是小孩子,可是呢,人一死,甚么都没了。 皇帝真的要收拾人,那位姑母能从土里跳出来,她就算姑妈够本事了。既然打定主意要家里子弟吃女人饭,就别把自个看得太高。 太皇太后只能管的了眼下,但是拓跋演却能决定将来。 养了皇长子又如何?皇太子都能被废黜呢,别把长子甚么的当做万金油用。 “说不定啊,如今……”她心里这么想着指了指东边,“心里怎么想我呢。” 她肚子疼的厉害,说话也少了许多忌讳,太皇太后掌权多年,早就不是那种会容忍人的脾气。这在后宫两年来自己的作为,姑母已经知道她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帝后之间,想要两边都万全,是不可能的。只想着能够两边讨好,那是做梦,别人也不会买账。太皇太后和拓跋演,哪个都不是好糊弄的。 她只能选择一个。 如今也该想想后路了。 “贵人?”刘琦大惊。 萧妙音叹一口气,她坐起身子,高声道,“你们都退下。”这话是对那些中官和宫人说的。 中官和宫人退下,殿中一片静寂,萧妙音坐在床上,看着床前的刘琦和秦女官,“再过不久,恐怕我就有祸事了。” “贵人?!”秦女官听了这话差点惊叫出声。 “东宫不会轻饶了我。”萧妙音觉得昨夜应该不会事成,拓跋演见着那些女人就犯恶心,别说强迫自己去睡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