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换个姿势,更随意点的。” 夏蝉仍然照做。 孙家泽继续天马行空地提问,全都很好回答,无须犹豫。 渐渐的,问题开始有些难度,孙家泽便让她不要犹豫,快问快答。 “……谈过几个男朋友?” “两个……不,三个,”夏蝉顿了顿,“不是,两个。” “都是读书时谈的?” “是。” “对第一个印象深刻吗?” 夏蝉摇头。 孙家泽围着夏蝉,继续不断地按快门,“为什么搭身上这套衣服?” “……随便搭的。” “你平常这样穿吗?” “不。” “平常穿什么?” “正装比较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选的这套,是你平常想穿却不能穿的?” 夏蝉点头。 “色彩都很艳丽。” “是。” “但你心情很灰暗。” “……是。” “你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因为没有安全感?” 夏蝉咬了咬唇。 快门声越发急切。 孙家泽又说:“现在有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夏蝉一顿。 “继续摆pose。” 夏蝉手指梳进发间,微微低头。 “抬头,看着我。” 夏蝉只得抬头。 “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夏蝉张口:“……关系。” “什么关系?恋人?” 夏蝉没答。 “回答我。” “是……算是。” “他让你不安?” “是。” 孙家泽换个角度,“回忆今天之前跟他最后一次碰面。” 夏蝉脑袋一下空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除夕,凌晨,她立在树影下,盯着贺槐生在栅栏门前的身影。 她想,只要你发现我,我就再也不逃了。 她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里满是粘黏的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贺芩跑过来,将他手臂一挽。 他最后看了一眼,目光从树影下掠过,就这样转过头去,随贺芩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 心里似让人捏了一把,酸得她双眼发涨。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冷声说:“我不拍了。” 孙家泽并未反对,收了镜头笑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夏小姐,我们明天上午接着拍服装。” 夏蝉回到衣帽间,将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脱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提着包,去化妆间卸妆。 抬头往镜中一看,顿时愣住。 自己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水雾。 仿佛经年的雨水,落在晨雾的森林之中。 ☆、第34章 对峙(03) 第三天,夏蝉拍完了八套衣服。离开工作室前,孙家泽拎过来一个罩着防尘布的相框,“给你拍的人像写真。” 夏蝉问,“就一张吗?” 孙家泽笑说:“好东西一张就够了。” 夏蝉朝伸出手,“谢谢你,孙先生。” 孙家泽将相框立在脚边,与夏蝉握了握手,笑问:“谢我什么?” 夏蝉没答,只说:“你要是干不下去这行了,可以改行当心理咨询师。” 孙家泽哈哈大笑,“我修过一点心理学。” 夏蝉那天最初恼羞成怒,渐渐也就释然了。有些话,对亲近之人不便讲,对陌生人反倒轻易能说出口。 孙家泽叮嘱夏蝉酒会的时间,拎着相框将夏蝉送上车。 · 恢复上班之后,王洪韬时常在家里出入,夏蝉觉得不大方便,寻思着再在公司附近租一套房。 周兰虽说不大愿意夏蝉出去住,但也没怎么反对,只让她找房子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别被中介骗了。 夏蝉很快找好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价格比她心理预期稍稍贵点,但她急着搬出去,很快就跟人签订了合同。请了搬家公司,一趟搬完,自己又跑了几趟宜家,把该买的都买齐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汽车后备箱里还放着那么一副照片。 她把相框拎上搂,掀开防尘布一看,愣了一下。 照片是黑白,孙家泽一贯的风格。黑白照片在表现人像时,反倒比彩色更有张力。照片里,她侧着头,五指插在发里,看着镜头,微微上挑的一双眼,眼中含泪,将落未落。那过于浓重艳丽的妆容,与这眼中情绪形成鲜明对比。张扬与怯弱,自信与自卑,明艳与灰白,热烈与哀伤…… 夏蝉不大愿意承认这照片中人是她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孙家泽拍得很好。 她把这照片挂在自己卧室里,进进出出的,都能看到,心想,鲁迅先生刻“早”字以立志,她就是挂照片以警醒。 天气渐暖,晴日更多,夏蝉没事就往高尔夫球场跑。 练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也开始有些似模似样的,具体成绩不论,起码挥杆的姿势颇像那么回事。 一日,夏蝉总算告别练习场,可以开始正式上发球台了。 她正在休息室里清点装备,便听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夏秘书。” 夏蝉回头一看,上次尾牙上跟她打招呼的董事高建业。 夏蝉急忙颔首道:“高董事。” 她今日穿了套桃粉色的运动服,戴鸭舌帽束马尾,比平日在办公室里显得有活力。 高建业笑说:“既然碰上了,夏秘书陪我打几杆吧。” 夏蝉这才刚刚摸到点儿门道,自然不敢在他们这些老手跟前班门弄斧,便照实回答。她又不好得罪高建业,便说:“高董事不如先让我再练习几次,下次我再陪您打。” “自己一个人练习出不了成绩,你今天不如跟在我身边,我指点你几招。” 话说到这份上,夏蝉再要拒绝便显得不识抬举了,无法,只得跟着高建业去了发球台。 高建业倒是一点不藏私,从夏蝉的挥杆姿势开始纠正,一上午,他自己反倒一轮都没打完。 中午,高建业想请夏蝉在俱乐部的餐厅吃饭。 夏蝉寻了个借口拒绝了,高建业并不勉强,只说下次碰上,再一块儿打球。 夏蝉越想越不对劲,趁上班给贺启华呈送文件的时候,旁敲侧击道:“贺总,我练球有一段时间了。” 贺启华问:“练得怎么样了?” 夏蝉说:“基本会了。” “那再练练。” 夏蝉几分踌躇。 贺启华问:“还有什么问题?” 夏蝉问:“……不知道贺总让我学打球,具体有什么安排。” 贺启华看着她,“如果夏秘书不能胜任,我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