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父子兄弟又团团的坐好,身上围了毯子,手里端了热茶,顾昭盯着自己哥哥服了药,这才跟他慢慢说起顾茂昌的事儿。 “小四儿这事儿,咱们先从小的说说,哥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顾老爷呆了一会,他不傻,很多事情被他清理清楚之后,脸上微微有了一些红色。 “那不是我刚知道他拿着我的荐书卖钱的事儿,正气着往屋里走,娇红说别生气,谁不闯点祸,小四都十八了,要两个女人正常……” 顾昭点点,嗯……了解了,这个叫宅斗吧,把顾老爷的怒气加大,接连暴大招。 “哥,你那几个小老婆,我没什么要说的,小四儿十八了,有些事儿他该知道的你要告诉他,后宅归我嫂子管,该引导嫂子会引导,我就奇怪一件事儿,小四儿带我出去玩儿,那花魁多漂亮,多有风情……小四都不碰,他碰我嫂子房里的丫头做什么?” “那小王八蛋,带你去花舫?”顾老爷又生气了。 “啊,去了,我都十七了,难道他带我玩泥巴?”顾昭一脸奇怪的表情,硬是把顾老爷逗乐了。 “不是,那小混蛋不是好东西,你别跟他玩,下次哥哥带你郊区,这雪再稳稳哥带你打兔子去。” “您还当我小孩子,打兔子那是几岁玩的,阿父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带我打过了。”顾昭拍拍他的手笑着扯闲篇。 “阿父……阿父总是很慈爱的。”顾老爷的眼里慢慢有了一些泪水。 “嗯……阿父顶顶好,有时候做梦,常梦见阿父趴在地上给我当马骑,我却嫌弃他。”顾昭心酸的很。 “真是同人不同命,我就梦见阿父拿着拐,敲我的脑袋。”顾岩很嫉妒。 “哧…………”这是顾茂德,可怜的大侄儿还是忍不住了。 “哥哥小时候很顽皮吧?” “不记得了,小时候阿父打仗,我就跟着,阿母的样子都忘了,只记得阿父的大鞭子,那把鞭子好的很,金把儿,上面镶的是,早年间从外河王那里抢的王冠上撬下来的宝石,哎,那把鞭子给了老二了。”顾岩已经进入回忆状态。 顾昭没打搅老哥哥,他的年岁也就是个怀旧的年岁,倒是站在一边的大侄儿,从身边悄悄递过来一封信,顾昭接了打开一看,信却是五哥顾荣,自西边寄来的。 “……去岁得大兄书,已知京中琐事,弟之义兄王吉,弓马当世无双,曾与弟一起日夕策马好不快哉也,却不闻眨眼之间,大厦倾倒,一子一孙死于祸,家迁身放,卒于异乡……” 顾昭的五哥顾荣,如今镇守大梁西关的守关大将军,娶妻杜氏,杜氏乃名将之后,耍的一手好刀,当年杜氏的父亲也是前朝西边很有名的守将,顾五那年才十六岁,随父出征,夫妻二人阵前初见,杜氏颜控,见一员小将,身着银甲,手提银枪,眉清目秀,双目含春。 杜氏一见,心花就开了,她提刀上马,掠入阵中,几十回合之后,见顾五不防备,一刀背敲晕,直接掳回了家里,几日后,杜氏便带着一车队嫁妆连着西三关,一起投了大梁。杜氏比顾五大两岁,每天带夫婿就像带小孩子一般,他们夫妻都善武,甚至杜氏身上都有救驾之功,拿着四品的将军俸禄,此乃后话,今日暂且不提。 往日神采飞扬的五哥今日这信写的颇有些夕阳西落,心里凉意十分的感觉,他的义兄王吉早年随先帝创业,是个十分有名的大将军,可没想到,那么爽朗耿直的一个人,转眼之间却因为说错一句话,便被今上灭了全家,顾荣在信里提及如今顾家的现状,也是很担心,提醒自己哥哥要收敛家人,我们的功绩再高,在今上面前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顾昭觉得五哥这话说的没错,他抬眼看看自己老哥哥,却发现他进入了一种自相矛盾的纠葛当中,一方面是王吉家瞬间倒塌的恶果,一方面确是因一点小事,就能惊动圣驾关切询问,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兄?”顾昭唤道。 顾岩不吭气,顾昭只好又唤道:“大哥?” “啊?”顾岩这方恍然大悟一般的抬起头看着自己阿弟。 平洲人管爸爸mama叫爹爹,母亲,上京人称为阿父,阿母。因此,顾家人说话有些夹生,一会子阿父,一会子爹爹,一会子大兄,一会子哥哥。 “大哥,我看五哥这信有一些未尽之意?却不知道那王吉到底是因为何事情被今上厌气了?”顾昭看下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顾岩苦笑了下,放下筷子,走到窗户边伸出一个指头支起窗棂,向外看了一眼,这才淡淡道:“不过就是王吉太贪,当初跟先帝一起打中路六郡时,途中多掳掠大宗族世家狠发了一路横财,打仗吗,不就是那么回事,那几年王吉跟着今上,今上是副帅,他是统军,发了黑心财却不分出去,可……当日,王吉掳掠不过因为军费饷银不足,那些钱大多也是补了先帝的窟窿,如今倒好,那些宗族世家也慢慢浮起,有针对也属正常,却不想……今上……却真的发作了。” 顾昭轻轻的点头,王吉如何却不关他的事情,他只是问到:“却不知,阿父当初跟先帝,大兄们跟先帝在一起的时候,可也做下跟王吉一样的事情?” 顾岩顺手放下窗子道:“阿父是个粗心的,每次别人抢完了他方去拣一些剩下的,就像咱家住的这宅子,也不过是当初别人冲进上京除了皇宫,都占剩下来了,他才占的一套屋子,我们跟今上那会,天下早贫那有那样的好事情呢?”顾昭听罢这才安心些,却恍惚想起老宅那边,阿父给他留下的一些浮财却真没有多少,便是今上入了眼,也是看不上的,说起来阿父那不是粗心,是比别人多了几个心眼儿才是真的。 轻轻的点点头,顾昭心里很满意的大哥对自己的态度便道:“大哥如今发现不对,才去发作老四,这就不对了,你早早就知道富贵荣华是命换来的,可是茂昌不懂,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孩子们不懂,如今出了事儿,你抓得住,逮的着,打得动,管得了。以后呢,茂德可怜了,见天的就跟在他屁股后给他擦屁股?堵窟窿?茂德自己的日子过不过了?”顾昭趁机数落起自己大哥,爱了爱死,恨了掐死,这样不成。 “你别说我,小七,跟哥哥说说,你怎么长大的,怎么就这么通透,大人一般,有时候哥哥都恨你这份老成。” “嗯……不老成不成啊,爹没了,娘死了,住在老家,是个人就能咬我一口。人吧要逼迫着,鞭打着方长的快。”顾昭摸摸自己的心脏很确定的说:“这心吧,能有七十岁,真的。” “净瞎说。”顾岩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一下。 “小四这事儿,也该着打他,写荐书这事儿太恶毒了,简直就是混蛋才做的。”顾昭停了一刻,又咬牙切齿了。 “方叫我别想,你又捡起来了。”顾岩笑着说:“写都写了,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不是面子的事情,谁知道他荐的是谁?那些人走出去,叫官吏,一小吏管着一方水土,父母青天大人!上千丁户的吃喝。人命,喜乐都掌握在小吏手里,写荐书可是好写的,一不小心,身上背了多少虐债,怕是下辈子做猪,做狗都还不清,怎么能是小事?咱家世代勋戚,可是如今这打仗的事儿眼瞅着就少了,哥哥这一代还护的住,以后呢?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三带不出,老顾家子孙只好上街卖艺,玩胸口碎大石了!哥哥怎么就不好好教他。”顾昭对这一点是绝对不认同的。 “是这个道理,阿父明日,还是把荐书收回来的好,小叔叔说的对。”顾茂德非常难得的开了口。 “嗯,听你们的。小四这事儿,茂德看看怎么处理,你大了,以后阿父再不骂你,家里也交给你你看可好?”顾岩坐起来,觉得气儿都顺畅了。 “爹爹正当好年景,就叫儿子在松散几年吧,这么一大家,儿子管不了。”顾茂德笑眯眯的,可是并不想接。 顾昭有些不耐烦听这些,便站起来接了毕梁立递过来的新裘裹了自己:“你们父子自己聊,我回去了,小四……就放我那里吧,省的你看他生气!等他好了,先送家庙,抄抄规矩,收收性子,那以后,哥哥自己管教,掐死,吊死,您随意!” 说完,他离开了屋子,到院里的时候,卢氏被扶着人送他,脸色还是蜡白,蜡白的:“老七,小四给你添麻烦了。” 顾昭对自己嫂子做了个深揖:“不麻烦,应该的,只是委屈嫂子了,这一家大小的,嫂子是最辛苦的。” 卢氏抹泪:“我不委屈,我都习惯了。” “哎,哪里能习惯呢,我哥这个臭脾气,也就是嫂子能忍他,以后嫂子千万不要忍他,惯的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屋子里有人大力咳嗽,顾昭笑着下冲卢氏挤挤眼:“嫂子,我那里有上好的花蜜脂,涂脸效果特别好,明儿叫花蕊给您送来,您也好好打扮自己,别憋在家里玩那几只破鸟,其实,你不说话,生气了,我哥哥傻乎乎的他都看不出来的,我要是您,若生气了,就出去,把我哥的俸禄全部花光,他这才会知道自己错了!” “快滚!快滚!”顾老爷又怒了! 顾七爷挑拨离间完毕,一甩袖子无比潇洒的上了轿子,哈哈大笑而去。可惜,报应很快的就到了,这天晚上,顾七爷可怜的脚丫子,冻伤了,肿的就像个大罗卜一般,这一伤就没治好,到二十九那日,整个脚面子冻得都裂开,都流脓流水了。 “我果然是坏透了么?”顾七看着自己的烂脚丫子叹息。 第十四回 这段时间,顾府诸事不顺,卢氏觉得一定冲撞了什么,就请了先生家里来看一下,先生来了后说,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宅子本就修建在蟒带上,原是上等的吉宅,不巧的是明年赶巧了是蛇年,蟒蛇遇蛇年,双蛇相缠过犹不及。 卢氏又问可有什么办法避一下,那先生便说,倒也好办,家里有贵主子属鸡的,每日早上寅时三刻整点,要到家中四个方向将面塑的三牲奉于宅神祭拜,每个方向拜三次,每次三九二十七拜,要一直拜五九四十五天,待祭拜完毕,家宅大吉,合家顺畅。 卢氏盘算了一下,说来也巧,娇红姨娘可不就是属鸡的,这可是大好事,于是,卢氏叫人备了葱白织金女裙纱一匹,绿装花凤缎两匹并一副上好的头面给娇红姨娘送了去,委托她从今日起,为了全家每天去祭拜宅神。 顾昭听了这个消息心里顿时悟了,自己那个面团一般的大嫂那里是个好招惹的?你挑拨老爷打我儿子,我就叫你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绕着院子磕头,整了你,你还说不出来,这才是宅斗的高手呢,哎呀,小生佩服死了。 在生病当中终于捡到一些乐子,顾昭心情好了一些,但是看到自己肿的就像发面馒头一般的脚丫子,他又愁了,正愁得慌,整完小妾的卢氏,笑眯眯的带着大媳妇儿苏氏来探望。 “哎呦呦,见过冻疮,也没见过这么唬人的,这可怎么好?”卢氏看着实在心疼,真真的,她对这个小叔子心里是又爱又疼的。 “嫂子,别说了,我要难过死了,走也不能走,药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顾昭自己也郁闷。 “那年你哥在外面也生过这个,他身子骨比你火气大,没几日自己便好了,阿弟这个……却没想会这样。虽说冻疮天气一好,这伤势自然就好,就只怕一件事。”卢氏大喘气。 “哎,嫂子,您就说吧,我听着吓人。”顾昭瞅着卢氏发愁,能痛快点吗? “明年这个时候,还得肿,冻疮是个顽固的,很不好断根子的。”卢氏捂着帕子乐,觉得小叔子真可怜,瞧这小可怜样儿,瞧着怪招人疼的。 “啊!不会吧……”某人是南方人,上辈子跟冻疮无缘。 卢氏捂着嘴巴咯咯笑:“好了,也不逗你了,嫂子前几日就找人出去打听,找方子,今儿早上陶若家的回来说,咱上京郊外碧落山法元寺的惠易大师,最是个慈悲的,早年这上京有雪灾那会子,惠易大师帮人看过冻疮,他们说惠易大师看过的来年都不会再得,最是灵验不过的。” 顾昭一听特别高兴,连忙说:“那,嫂子可派人去请了?” 一边的苏氏笑了:“小叔叔这话说的有趣,那惠易大师可不比别的和尚,那是先帝爷在庙里的替身,您呀,还是收拾收拾去庙里吃几天斋饭吧!” 如此这般的,家里急急的给收拾了行李,打包了满满两车物件送了顾昭出门,因是去庙里,也不好带成堆的小厮下奴跟着,顾七爷给愚耕先生放了带薪假,虽然人家很想跟,但是顾昭只是不愿意,庙里那是清修的地儿,带那么人去晃和尚眼不仁义。便只带了细仔,新仔二人身边侍奉。 顾七爷坐在车里还嘀咕呢,这嫂子这是打击报复吧?谁说我是小心眼儿了啊,我就说了她儿子一句打死完事儿,她就把我送到庙里来吃斋饭了,嗯,女人啊,俱都是小心眼儿,以后万万招惹不得。 卢氏送了小叔子出门,脸上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顿时收了,她冷冷的回头对苏氏说:“去吧,把家里的大门都关了,今日起,家里需要好好整顿一下,往日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谁引来的谁自己带走,是谁给小四下的套子的,叫他自己出来回我。我不问,这府里上下是不是真当我死了?那野种也敢说是我小四的孩子?小四什么女人没见过,那种胎质也能入眼?” 苏氏脸色白了白,连忙叉手应喏。 不说卢氏在家大刀阔斧的改革,只说顾昭这一路被人抬着一路艰难的来到碧落山。 碧落山法元寺在上京东十五里的山坳里,从那里西面走九里,便是皇家猎场。 这年份是个穷年,南来北往的穷人多了,都扎在庙宇附近搭棚户,棚子越来越越多就成了城外城,来来往往的都是葛衣麻布的穷苦人,把好好的猎场衬的十分穷气,因此那猎场这几年却也没贵人去消散,眼见得便荒了。 顾昭到的那天,山下的香客居士,还有平日子里受庙里接济的庄户刚刚将山下跟山上的道路清扫完毕,知客僧清源还说呢,顾昭小施主跟佛有缘,来的格外巧,这路一通他便来了。顾昭觉得,这叫清源的和尚嘴巴很巧,跟谁都能找出点祥瑞来。 想是这么想的,香油钱倒是真的足足的捐了一大笔,整一百五十贯,一起跟车来的陶若还替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捐了二百贯。 顾昭他们带的车子并上不得寺院,只因为这法元寺的复叠石横阶梯有整三百三层,也许这是佛主对信徒的第一重考验吧!好在顾昭是伤员,他是被软兜抬上去的。 才一上去顾昭就能闻到nongnong的香火味伴着菜粥的味儿,这寺庙外墙支着常年不熄的大锅一直在施着善人捐的粮食,在加上庙里不时传出的唱经的声音,组合起来便透着一股子nongnong的慈悲味儿。 捐了香油钱之后,顾昭裹着裘衣厚毯坐在软兜里等着,有些不好意思,这来来回回的香客看着他的眼神许是觉得他是个什么纨绔子弟,大冷天疯子一般的来庙里抖排场的吧? 又过了一会,知客僧清源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说,今年庙里的客房住了很多书生,只余下后山一处客房可住,小是小了些,可还算清静。顾昭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叫人赶紧点,把自己整到后山去,在山前坐着实在别扭疯了。 他说完,清源和尚倒是笑了,转身便在前面引路, 说起来,这边风景正经的不错,远处碧落封顶白云缭绕,云外有三四小庙只露琉璃瓦尖,法元寺这地方地势好,仰见峻峰盘结,侧看霞光拥柏松,端是一派隐居的好风景。 他们转过大殿,沿着边缘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又走了一会,香客是越来越少,这便入了正经修行人住宿的地方。 过了几处庙舍后他们转眼来到一排小院,顾昭一看心里便十分满意。这小院青瓦白墙,安静雅致,院外有十数位僧众正在打扫着本就干净的院落,见有远客他们都微微合掌施礼,搞得坐在软兜里的顾昭又是一顿羞愧,进得院子,还未及仔细端详,顾昭便听到一声清脆的闭窗的声音,随即却又闻到一股子特别舒服的檀香的味道,似有若无的。 清源带着他们去了院中间的屋子,这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摆设,倒是有新搬来的四个火盆,已经烧了一会,将屋内熏得十分温暖。顾昭看下四周,虽简陋,可却十分干净,便满意的点点头,清源和尚这才合掌告辞。 这天晚上下了晚课,顾昭才见到惠易大师,原本他倒是有一些前辈子不错的禅语想卖弄一下,奈何,惠易大师修的是闭口禅,弄得顾昭满失落的。不过他家奶哥也是个说不得,顾昭言行举止间倒是很照顾老和尚的习惯,引得大师看他的眼神十分慈祥。 老和尚的药很不错,顾昭能闻出两三样,有麝香,有乳香,还有陈皮,嗯……还有烧头发的味道,也不知道到底是那种秘方,又是涂抹,又是裹脚的,反正这药剂一抹,脚上竟然不痒痒了。 上好了药,老和尚打手势说三日后再来,顾昭合掌道谢,遣了新仔提了灯笼送大师回去,待看的那老和尚走远了,顾昭自己在那里唠叨:“细仔,这和尚肯定是皇家的秘密知道多了,就不敢说话了。” “七爷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呢?”细仔笑眯眯的在那边炉子里找红碳用火钳夹了,放在一个天女散花六方小手炉里捧给顾昭,顾昭接了手炉放在怀里叹息:“哎,也不知道那府里乱成什么样子。” 细仔依旧不懂,只是笑的十分憨傻,顾昭拍拍他的脑袋问他:“想家吗?” 细仔点点头:“想吃椰果,还想爬树,想疯了,不过回去会想七爷,也会想疯了。” “好孩子。”顾昭拍拍他的脑袋。 顾昭在寺庙这一住,便住了十天,每天里山下的府里都会派人来详细问询,今儿吃了什么饭,进的香不香,可缺什么东西,屋子里碳足不足?顾岩也来看了一次,被顾昭毫不客气的赶下山,都老胳膊老腿的,摔他一下,全家人都得疯掉。撵回去时还吩咐了,再不许这老家伙上来,不然他就跟着下山,脚烂掉就烂掉,反正他也不想要了,那么难看。 别看顾岩年纪大了,有时候那老家伙在顾昭面前却像个孩子,都是顾昭在哄他。说起来前世也这样,总是替别人着想,来到此处无根无基,事事由他做主,半点也不敢把自己当成孩子。 如今被哥哥接了来,倒是真的住出了家的味道,只为老哥哥处处想着他,有什么事儿都爱跟他唠叨,商议,嗯,这才有了点子根儿的样子,随着稳妥了,性子也慢慢的养成了,不知怎么便任性起来,其实,人是不能惯着的。 山上的日子寂寞无奈,写毛笔字成了顾昭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对了,还有左边邻居的诵经声,虽不知道那里住了谁,可那人每天早上会早早的起了去前面做早课,早课完了会在屋子里诵经,他诵经的声音,轻轻润润,不高不低,娓娓道来,十分的好听,顾昭有时候能听得迷了进去,伴着声音还能睡回头觉。 顾昭住的这院子里,连他一共有三个住客,一位住客是在上京等待考试的儒生,另外一位便是诵经人,顾岩起的迟,一般见不到那人,只是偶尔看到小和尚送斋饭,提的盒子是一个六层的大盒子,比他这里多两层,大约那是一位有钱人,给的香油钱最少有六百贯的原因吧。 真的,就拿顾昭自己来说吧,连家里带他自己共捐了三百五十贯香油钱,所以他四层,那位儒生很穷,大概给的少,所以每次他只有一个单层食盒,还不保温。 顾昭就是这么看世界的。 住在山里,日子很寂寞,寂寞到,顾昭这样的大文盲,竟然能想起一首很久很久以前读的诗歌,诗是谁写的,他忘了,但是跟此地却是很应景的,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很合适的给改了几个字儿,他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