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赵菀香往盆里一瞧,说道,“还有一张,我吃饱了,何大姐张大哥你们还要不要吃,大花和小虎子呢?” 何大姐和老张都赶紧摇头,“饱了,我们饱了。” 还打了个饱嗝。 大花一向懂事,头次吃的肚子圆滚滚地鼓起来,自然也摇头,小虎子听话,看见大人们摇头,他也摇头,目光恋恋不舍地离开最后一张rou饼。 院子里,胡大婶在看到赵菀香大张旗鼓地烙rou馅饼时,心里还想着她到时候肯定抹不开面子,都得给大伙儿分口尝尝,结果咧? 人家就叫了指导员一家。 把大伙儿馋得口水直流,却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她嘭地一声关上门,在家里忿忿不平地骂,“大伙儿都过苦日子,就她搞特殊,来了队里都吃几回rou了,有本事关上门回家吃,在门口想馋谁啊!” 她闺女胡文丽也气,又气又嫉妒,嘴里一边流口水一边也跟着骂。 两人最后一致认为,就冲赵菀香那败家的尿性,早晚折腾完沈连长那点工资,到时候穷的连口米汤都喝不起,看她怎么跟沈连长交代。 两人骂完了,大眼瞪着小眼咽口水,rou烙饼的味道从门缝里钻进来,真香啊,好想上去咬一口…… 院子里其他人家见赵菀香完全没有跟他们客套一下的意思,不由想起胡大婶私底下说的,赵菀香根本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是个狠人呢,因为一点小事就泼了她家闺女一身凉水,害她闺女差点受凉生病。 不少人当时就对赵菀香一开始的好印象大打折扣,这几天见到她也没那么热情了。 今天一看她烙了那么多rou饼,光给指导员一家吃,就不给大伙儿分一口,更证实了心里的猜想,赵菀香的和善和大方都是装的,对她越发看不上眼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rou饼那么稀罕的东西,人家舍不得是正常的,跟关系好的指导员一家分享分享就行了,难不成还照顾到每个人? 于是一起端着食堂里的玉米面窝窝和菜汤,蹲在院子里的树下,就着空气里弥漫的香味,苦中作乐一般,也吃的津津有味。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赵菀香笑吟吟地站在眼前,一只碗里放着只散发着浓郁香味的rou饼。 所有人看向rou饼,都移不开眼了,一个劲的咽口水。 赵菀香撕开饼子给每人碗里放了一小块,然后道,“我自打来了队里,一直受何大姐和张大哥照顾,昨天说好请他们吃饭,刚好拿过来的rou快不新鲜了,就做了顿rou馅烙饼,统共也没多少,不能请大伙儿一起吃,就剩下这一张饼子,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分分吃了吧,以后有机会再请大家吃rou。” 她一番话说的温和有礼,滴水不漏。 这群人顿时羞的不行,连连道,“菀香妹子你太客气了,你想吃啥就做啥,能让我们蹭个香味也就知足了,难为你还跑过来解释一声……” “这饼子可真香啊,你自己留着吃么,就别给大伙儿分了……” 说是这么说,每个人已经馋得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等赵菀香一走,就迫不及待拿起那一小块rou饼,放在嘴里像山珍海味那样品尝起来。 那些心里有龌龊想法的,早就关着门回家骂赵菀香去了,突然听说赵菀香给人们分rou饼吃,不由自主跑出来,结果人家已经收拾干净灶,连柴火都灭了。 这些人心里顿时后悔莫及。 ### 队里针对水稻大棚开了几次会,其他都好说,只有这个塑料薄膜的问题很难解决。 沈奉给好几家厂子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没有生产这个东西。 他表面镇定,心里其实急的已经上火了,晚上没顾上回家吃饭,还四处跟人联系,看哪儿能生产出货源。 赵菀香给他留了五张rou饼,又趁着天黑,给住在水稻田边的范教授送过去两张。 范教授睡着她两床新崭崭的被子,吃着她烙的rou馅饼,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七年了,他从受人尊敬的教授沦为坏分子,被人唾骂,欺辱,冷眼相待,像个瘟神一样,没人敢靠近,如今却在这里感受到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温暖。 他心口都微微发烫。 赵菀香也不用他感谢,把东西送过来就直接走了,甚至都没和他多说一句话。 她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刮起的风里突然夹杂着雨点落下来。 要下雨了。 赵菀香想起人们说起这里的天气,就用两天一小雨,三天一大雨来形容,赶紧遮着头顶跑起来,回到宿舍院子,站在屋檐下时,看到职工家属们一窝蜂地往一家人门里钻。 赵菀香记得那是队里的会计家,会计是个老汉,跟老婆育有两个闺女,都在队里上工,他们家跟胡大婶家一样,也是原先农场的老职工。 她拉住一个人问,“老会计家咋了?” “他老婆不行了!” 赵菀香赶忙过去,从人群里挤进去,就见昏暗的灯光下,潮湿的屋里头,老会计正跟两个闺女站在床一边抹眼泪。 床上躺着瘦骨嶙峋的大娘,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被子,大娘眼睛紧闭,嘴里却在胡言乱语着。 何大姐一早来了,在旁边安慰着这家人。 赵菀香走到她身边,忍不住小声问,“叫卫生员了没?” “叫了。” “大娘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前段时候在地里摔了一跤,就一直躺在家里歇着,结果这一天天的反而养出病了……” 何大姐叹了口气。 堵在门口的职工家属们也在唏嘘,“她就是身子弱一点,养养不就好了,咋就突然不行了。” “哎,自从那天下了暴雨,就起不来了,人也不对劲了,清醒的时候还正常点,不清醒的时候好像啥东西上身了一样,像小娃娃一样哭……” “啥,有东西上身了?” 现在不搞迷信那一套,但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思想里还是很惧怕这种东西,一听那话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没一会儿就说的有鼻子有眼,有人还说能在老会计他老婆身边看见个黑影子,怕是真跟上要命的东西了。 要能找个巫师来破破,说不准就好了! 何大姐好歹一个指导员的老婆,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宣扬迷信,赶紧皱着眉头制止。 赵菀香反而低头思忖起来,稍顿后想到什么,她看向四周的墙面和屋顶,就见这屋子里潮气重的很,屋顶坠着密密的水珠,墙上都湿透了,她伸手摸大娘身上的被子和垫在下面的铺盖,才发现被子和铺盖湿的都能拧出水来了。 住在这种环境怎么可能不生病? 赵菀香猜测别人家也有这种情况,只不过队里大部分人白天上工,只有晚上才回家睡觉,而大娘因为这段时候一直躺在床上养身体,结果潮气入体,把身体给养出事了。 她拨开大娘领口的衣服,果然就看到她胸口上都是湿疹。 第16章 没心眼的丫头 赵菀香看到大娘身上都是湿疹, 就确定怎么回事了。 她拉住老会计道,“大伯,大娘怕是因为家里湿气重才一病不起, 你快找两个火盆点起来, 再尽可能多地找点烧过的木炭, 放在墙角去湿。” 猜到老会计家里没干燥的被子,她吩咐何大姐, “去我家里找两床被子过来, 大娘身上身下都是湿的。” 她这么一说,不论管不管用, 老会计一家人都信了几分,赶紧行动起来,其余站在门口的人也上来帮忙。 何大姐抱着被子过来后, 赵菀香和几个力气大的婶子们,一起把大娘抬起来, 床上重新垫了稻草,再铺上干燥的铺盖。 老会计的火盆也到了。 赵菀香叫他放在床的两侧, 并嘱咐其他人, “都不要堵住门,让空气流通着些。” 期间大娘睁开眼睛, 像小孩一样呜呜地哭,赵菀香给她喂了点热水。 这时候胡文丽的嫂子也来了。 胡文丽嫂子就是队里的卫生员, 肩膀上挎着一个医疗木箱过来的, 脚踩着一双新布鞋, 因为冒雨过来,溅了一些泥点,她脸上不太高兴, 一进来就问,“咋回事,不能把人带到卫生所,还非得我上门一趟。” 人家在那儿生命垂危。 她一进门就说这种话,这态度太招人恨了。 但她男人是队里的治保主任,底下管着民兵团,公公是以前的农场副厂长,虽然不干了,人脉和余威还在,小姑子胡文丽又是小学老师,管着每家的娃娃们。 她自己管看病,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不得上她那儿去? 知青们从全国各地来的,本来就齐心,加上年轻气盛不怕事,或许不怕他们家,职工家属们却碍于种种原因,平时宁可吃点亏,也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所以人们心里不爽,也不好说什么。 老会计和两个闺女怕她不好好看病,也忍着什么都没说。 只有何大姐一阵冒火,扭头就问,“咋地,人家病的都起不来了,还给你上卫生所,你那么金贵,干脆让你男人塑个金身供起来,以后就别出门了!” 胡文丽她嫂子先开始没看见何大姐在这儿,被她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嘴,脸上顿时讪讪地,勉强笑道,“何大姐你在呢,我刚才进来的急,都没看见你。” 看见她就不这么说了,没看见她就对着人民群众继续耀武扬威?! 何大姐还要怼她,赵菀香碰了碰她胳膊,提醒道,“先看病。” 何大姐这才罢休。 老会计和两个闺女让开床边,胡文丽她嫂子面色不大好地站了过来,翻看了下病人眼皮,拿出听诊器听心率,没一会儿后就把东西收进去,头也没抬道,“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老会计和两个闺女急了,拉住她道,“你再给看看,刚才咱沈连长对象说是潮气重引起的病,不行你看着给开点药。” 胡文丽她嫂子余光扫过赵菀香,想想自己小姑子那么久没能拿下沈奉,却叫她突然冒出来占了那个名头,心里早就不爽了。 而且没能像赵菀香一样,吃起rou馅烙饼那么稀罕的东西,眉头都不皱一下,更加气不过。 她不屑道,“人家沈连长对象要有本事能治病,那你们找她啊,反正我能力有限,就能看下个这,你们不行就上营卫生所。” 说完掉头就走了。 何大姐拉她,她还拿胳膊肘顶了一下,死活拉不住。 何大姐气得想骂人,其余人看在眼里,不由指责胡文丽她嫂子,“这叫啥事,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不过这种事也说不来,毕竟人家是卫生员,说不准说的都是实话。 可营卫生所距离这里二十里地,赶巧了外面大雨哗哗地下,还黑灯瞎火的,怎么把病得站不起来的病人送过去? 一群人看着干着急,谁也说不下个办法。 赵菀香低着头捏了捏手指关节,听着老会计和两个闺女嚎啕的哭声,终于下了决心。 她叫何大姐,“烧一锅水,再找几条毛巾来,脸盆也备上。对了,要酒精,想办法找点。” 何大姐一头雾水,但还是拉扯着老会计两个闺女道,“别光顾着哭了,快跟我准备东西吧!” 其余人也搞不清赵菀香要做什么,都伸长脖子往她身上看。 赵菀香转头对他们说,“大娘身体虚,加上潮气入体,我试试给她火疗一下,看能不能行。大伙儿要是能帮忙就过来帮把手,其余人先回去吧,不然堵在屋里都没新鲜空气了,对病人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