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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奚:“无非就几种。第一,她的丈夫或者父母等其他亲人;第二,还是她的孩子,她不止有一个孩子;第三……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把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留给对方去隐藏,自己却拉着儿子藏在外屋地窖,这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话音落下。黑暗中,明明无法看见相互的脸,连奚却感觉到,有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自己的脸庞上。 狐小离:“……会是第三个吗?” 捩臣:“为了陌生人,送死?” 循着声音,连奚望向自己的同事,认真道:“生命很重要,谁都怕死。但在那个年代,有很多东西比生命很重要。” 捩臣沉默半晌,轻声道:“什么东西?” 连奚:“太多了。比如无锡前任黑无常,他是个教书先生,还是无锡的鬼差。无论再怎么文弱,毕竟是鬼差,被鬼差证认可后就可以得到自己的法器,至少能在那个时代保住性命。可他很早就死了,甚至不是死在战争年代,而是死在战争的前夕。”连奚看向狐小离的方向:“那位教书先生是怎么死的?” 回忆起一百多年前的事,明明哪怕是狐狸精,都该感到模糊。可是狐小离忽然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晰,她想起那天,她刚修炼出人形没几天,嘴馋,偷偷从山上挖了几根灵芝想去城里卖,换点钱,然后吃那家酒楼有名的响油鳝糊。 路过某个学堂门口时,她看到有人搭了高高的架子,好多人围在附近。 是在唱戏吗? 狐小离兴奋地钻进人群,挤到了最前排。 “啊,是个老头子啊。” 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头,穿着又长又破的长褂,头上帮着个白带子,呱唧呱唧地说话。 不是唱戏,那可真没意思。 狐狸精自感没趣地跑了,她逆着人群,可是越来越多人与她走着相反方向,跑向那个不在唱戏的老头搭建的台子。 狐小离拉住其中一个人,提醒他:“那边不是在唱戏。” 这个人挣开她的手:“廖先生在演讲!”说完,又急切地跑向前方。 廖先生是谁?那个丑老头吗? 把采来的灵芝换了钱,去酒楼点了三碗响油鳝糊,吃得满嘴流油,狐狸精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想要回山上。然而就在她趁着夜色想要离开时,深夜的小巷里,她突然听到一阵砰砰砰的枪声。狐狸精浑身狐毛炸开,以为又是有猎人要来狩猎了。跑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 “这里不是山上啊!” 城里也有猎人吗? 枪声不断响着,终于,停息。 好奇心害死狐狸,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狐小离走向那个枪声最后停止的地方。她走到小巷的尽头,然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教书先生。 是那个老头! 小狐狸精睁大眼,跑过去:“你要死了吗?”她拿狐狸爪子用力按住老头的肚子,可是血汩汩地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好几个枪眼。 “这些猎人不是很珍惜子弹的吗,打中了就不再打了,怎么打你打了那么多下呢!”小狐狸精奇怪极了。 昏暗的光线中,小狐狸精没注意,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毛茸茸的在空中晃动。 狐小离一拍脑袋:“啊呀我把灵芝都卖了,要不然可以给你吃一个的,说不定能救救你。那是百年灵芝,特别有用。” 倒在血泊中的老头看着身旁的小狐狸,良久,他笑了:“禽兽更通人情耳。” 狐小离茫然道:“老头你在说什么?” “往后,你便是此地黑无常了。”教书先生咯血大笑着,笑着笑着,他咽下了气。他死后,一本书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上。狐小离拿起了那本书。 从此以后,她便是无锡黑无常。 …… 无尽的黑暗中,狐小离回忆着那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老人:“后来我知道,他姓廖,人家都叫他廖先生。无锡白无常说他是傻子,身为鬼差,哪怕无法抵抗千军万马,但至少在战乱时期保全己身还是做的到的。他偏要跑到台前,四处张罗打鼓,这不,就被他们人类自己弄死了。” 声音停了停,活了一百多年的狐狸精又继续道:“我告诉他,大概因为廖先生心里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个臭黄鼠狼,我跟他吵过几次架,他说不过我,仗着比我道行高,就打我,我和他关系一直不好。幸好他死得早,三几年的时候有几个炸弹炸到了他头上,他用法器躲了一个,没躲得了第二个第三个,哼,活该,估计攒的积分只能够他下辈子转世当人,投胎不到富贵人家。” 世上有诸多事,远逾生命。 小狐狸精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任同事,至今愤愤不平,嘀嘀咕咕地诅咒黄鼠狼。 连奚则看向自家同事。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却觉得,黑无常的脸上一定写满了茫然。 连奚出声道:“好了,我们现在先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 连奚话刚说完,忽然,头顶远处又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新二轮的轮回,再次开始了。 三人屏气凝神,仔细聆听头顶的动静。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同时,一束束光亮也透过头顶的木板缝隙,照耀而下。 连奚和狐小离聚精会神地看向身侧。黑暗散去,他们逐渐看到了互相的身影,同时他们也知道,那对母子即将再次出现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