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真是一家人呐。”这么熟悉的话,就叫元德泪流满面了。 庆德长公主要嫁到嘉靖侯府去,如今就跟着嘉靖侯一起敦促他俩的功课,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许是目光太悲愤,庆德长公主看着就笑了一声,又见元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阿昙的身上,心中就是一动,推了阿昙一把,轻声说道,“在外头说话了没有?” “说了。”阿昙垂着头轻声说道。 见她这个模样,还带着几分忧愁,秀丽的脸庞都变得暗淡了,庆德长公主飞快地皱了皱眉,对着竖着耳朵听着的两个兄弟笑道,“你们风尘仆仆地过来,难免惊扰了佛祖,不如往后头洁面,回头咱们再说话。” 她年长两个皇子近十岁,沉稳温和,就叫两个少年忍不住地听从,往后头去梳洗了。 阿眸舔着自己的小爪子听着两个小弟往后头去了,这就听见庆德长公主与阿昙嗔道,“你今日为何这样冷淡?”她细细地看着阿昙的模样,许久之后,便慢慢地问道,“难道是与大皇子生出不快来?” “是侄女儿自己的一点儿想头。”阿昙叹了一声,从来都笑呵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来,将头抵在了庆德长公主的膝上,轻声说道,“大皇子,叫我害怕了。” “你不喜欢他?”长公主说着这话的时候,胖猫仔儿的一双耳朵扑棱扑棱地就竖起来了。 “喜欢的,可是就是这份儿喜欢,叫我恐惧。”阿昙有些茫然地说道,“若是不喜欢,全当搭伙儿过日子,这个人日后有多少的妾室,侄女儿都不会在乎。然而我喜欢他,喜欢到有些害怕,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喜欢别的女子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她抓着怔住了的长公主的手有些难受地说道,“我今日看着他这样站在我的面前,突然就想着,若是来日他也三妻四妾,我只能去死了。” 她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善妒的女子,这在皇家,就是大罪过。 她想到这个,眼眶就红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阿眸陛下眼睛都亮了,这一刻,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能说话真的很误事! 那什么,美人儿呀,阿眸陛下这小弟,他,他不纳妾的呀! ☆、第48章 胖猫仔儿急的嗷嗷直叫,人立而起挥着小爪子火急火燎的。 无奈长公主与阿昙都不是与它心有灵犀的人,见它如此,只担心得不行,叫庆德长公主放在怀里小声儿地安抚,却完全没有领会到阿眸陛下沧桑的内心。 长公主柔软馨香的衣裳贴在猫脸上,若是从前,胖猫仔儿还能陶醉一下,然而此时,却没有这么个心情了,许久之后,见这俩美人儿确实听不懂自己的话,猫仔儿伤感地垂头,爬下来无力地不动了。 见胖猫仔儿有气无力地歇了,长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摸着阿昙的头发柔声说道,“这话,原不该我与你说,只是莫非你对感情这样没有信心?”她敛目温柔地说道,“这两个孩子,当初我并不是很熟悉,只是皇后我却是时常见的,那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还有皇兄,你瞧瞧,都说帝王无情无心,然而时到如今,宫里宫外说的,都是皇兄只留宿皇后宫中,情深若此,跟着这样父亲身边长大的皇子,若是我,就愿意相信一回。” “姑姑。”阿昙唤了一声。 “女人这一辈子,若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总会遗憾。若他不好,我不会劝你。可是你见了他的,莫非还不相信自己么?” “我不知道。”阿昙才是个小姑娘,哪里知道这些,此时就小声儿说道,“由爱生忧,原来真的很有道理。” “不怕你笑话,当年,我也是如此恐惧,因此感同身受。”见阿昙与自己听心里话,庆德长公主也忍不住笑了,拍着好奇地看过来的阿昙的头,目光看着远处,仿佛是在回忆什么,嘴角都是笑容,轻轻地说道,“当年,我是公主里不得宠的那个,皇姐们个个儿比我强,男人都比不上的,我那时自卑,虽然与阿萧一同长大,却不敢奢望与他真的有结果。” 哪怕是先帝朝时,嘉靖侯都是帝王最宠爱信重的臣子,当初公主里头看中了嘉靖侯世子林萧的,也并不是她一个。 “那时四皇姐也想嫁给他,她是贵妃之女,容貌比我美,鲜衣怒马就跟一团火一样明亮耀眼,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倾慕。她也喜欢林萧,也敢冲到他的面前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我很羡慕,也很嫉妒,偷偷看着林萧拒绝她,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时候,心里不知多欢喜,也不知多害怕。” 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说道,“我就想,我并不是最好的那个,他会喜欢我多久呢?皇姐这样的女子,都不能叫他动容,我有能留住他多久呢?况如今喜欢,日后,会不会他会发现我也不过如此,生出后悔?” “姑姑。”阿昙讷讷地看着嘴角笑得柔和的女子,再次唤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在家中永远都很娴静,哪怕是简单地坐着都带着尊贵的长公主,都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 “那时阿萧的meimei就与我说,我担心的不对,因为我心中臆想出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他。”庆德长公主笑了笑,见阿昙好奇地看着自己,抿了抿自己的发鬓轻声说道,“她说这世上有一类男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要有了喜欢的女子,哪怕之后有更好的,也不会再动心。她叫我学着要相信,相信自己深爱的男子,会为了自己坚守,永远都不要动摇。” “如今,我将这话送给你。”庆德长公主柔声说道,“你要相信元恕,相信自己的心,这样才不会后悔。” “若我信错了该怎么办?”阿昙怯怯地问道。 “当年,我也问过一样的问题。”庆德长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想到了当年那个又嚣张又机灵的小姑娘,抚掌笑道,“若遇上了渣,渣……”她觉得这个阿昙大概听不懂,便笑道,“若是遇上了负心人,一脚踹了叫他去死,再寻好的就是。” 那个小姑娘抱着她的手叽叽呱呱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却叫庆德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了,轻轻地说道,“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美男子,天底下多的是。” 当然,说了这些的小姑娘叫黑着脸的广宁王兄提着衣领拖走抽打的后续,就不需要与侄女儿说起了。 “说这话的,大概与世子有仇。”哪里有撺掇嫂子爬墙的呢?阿昙就对庆德长公主口中嘉靖侯家的小姐生出了几分好奇与仰慕来笑道。 “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这个也是她说的,你就得想想阿萧那时的脸色。”庆德长公主笑着笑着,眼角就流下了眼泪来,拿帕子擦了脸,这才强笑道,“想到从前,总是叫人心里伤感。” 那次,素来疼爱meimei的林萧黑着脸看着对自己张着小胳膊求救的meimei叫元湛拖走,还微笑招手相送,回头就与瞠目结舌的自己笑道,“真欠抽是不是?”那时的快乐与林萧的愉悦的笑容还在眼前,却叫庆德长公主再也生不出欢喜了。 “早知道……” “姑姑你哭了。”哪怕是擦了脸,然而庆德长公主还是忍不住流眼泪,就叫阿昙不知所措起来,牵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姑姑为什么这样难过?”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庆德长公主喃喃地说道。 她的眼泪落在阿眸的小爪子上,看着她伤心的模样,阿眸就觉得爪子烫得很,心里疼的难受。 它轻轻地依偎过去,趴在庆德长公主的怀里,小小地叫了一声。 不要这样难过呀。 阿昙本一头雾水,然而想了想,猛然就想到嘉靖侯世子唯一一个meimei如今嫁入广宁王府,前两年京中闹得厉害,都说这位王妃叫人魇镇,昏迷不醒,广宁王天都要翻过来了地寻仇人。听着庆德长公主与自己说的话,虽然并不认识这位王妃,却也觉得心里难受,此时见胖猫仔儿仿佛是在安慰庆德长公主一样,也急忙小声劝道,“都说吉人自有天相,佛祖在上,不会叫好人有磨难,我想着,那位王妃是个大福气的人,不会如此煎熬太久的。” “我也这么想。”阿昙善解人意更叫庆德长公主满意,此时便温柔地说道,“她心里的牵挂这么多,怎么会忍心一辈子这样睡过去呢?” 阿眸跟着用力点头。 有那么多人的关爱,那位王妃一定要早点儿醒来才好,那王妃只这样听着就叫阿眸心里喜欢,日后,一定能和它做一对儿好朋友的。 想到这个,胖猫仔儿就搓着小爪子对着室中的佛祖金身虔诚地拜了拜。 阿昙见这胖猫仔儿还知道腆着小肚皮拜佛,就忍不住觉得有趣,又见庆德长公主抱着这猫仔儿,头上都冒汗了,嘴角一抽,将它从姑姑的怀里抱开,这才轻声道,“您劝了我这些话,我都明白了,这一回,我就信他一回。”正说到这里,就见浑身清爽的元恕元德一同回来,见了这二人,胖猫仔儿眼睛就是一亮,对着元德叫了两声,扑腾了起来,想要扑进元德的怀里与他咬耳朵。 见它如此,元德就知道这是听到不得了的话了,顿时接过了这猫仔儿与庆德长公主笑道,“侄儿带囡囡也出去洗洗。”说完,就与元恕抱着阿眸往外头去了。 “怎么回事?”元德将胖猫仔儿放在一块大石上,急声问道。 胖猫仔儿看了看这兄弟俩殷切的眼睛,低头想了想,一抬头目光热切,使劲儿地撅了撅自己的嘴巴。 “大哥此感情热烈……”元德翻译了一下胖猫仔儿的肢体语言,就见这胖猫仔儿满意地看了看他,之后突然眼神犀利冷酷,用一个艰难的转身表达了一下自己决绝的背影,对着另一处飞吻了起来,顺便抬着后腿儿往后踹动,叫元德想了想,这才试探地问道,“恐大哥三心二意,回头翻脸无情叫她伤心?” 这一回,胖猫仔儿面对他端坐,目光炯炯。 “我不是这样的人!”元恕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顿时叫道。 胖猫仔儿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这话,您得跟人姑娘说去。”元德见大哥抓着自己的肩膀指着自己的心剖白,顿时无语地仰头看天。 对弟弟海誓山盟有个屁用! 元恕这才明白过来,用力地点头,回身往庆德长公主的方向去了,这一回生出了几分迫切,只想叫阿昙知道自己的心意。 元德跟在兄长身后玩命儿抱着胖猫仔儿飞奔,累得吐血。 “侄儿知道了!”元恕一把推开门,大声叫道,正要说一说自己不会纳妾的心情,却陡然感觉到静室之中气氛不对。 庆德长公主目光森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泣的俏丽少女,一双手握得发白,那少女的身旁,竟然还多了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虽然也十分英俊,然而却带着几分苍白虚浮,显然是身体空耗,那一双眼睛之中还有些轻浮,此时扶着这少女,还带着几分得意与嬉笑,抬头与庆德长公主说道,“小子在山中偶遇这位姑娘,一见倾心,知道是总督府的小姐,虽觉得无礼,然而情之一字实在不能忍耐,因此特特来求长公主成全了咱们,日后,承恩公府,定然全力相报!” 胖猫仔儿听到承恩公府,顿时抖了抖耳朵,又见阿昙已经躲到后头,看着这家伙得意的模样,嘴里呸了一声。 ☆、第49章 庆德长公主已经恨得眼底冒血,恨不能将眼前这么两个东西一把撕碎! 一见倾心?! 混账!真以为她是傻瓜?! “你……”承恩公府的这个小子不归自己管,庆德长公主管不着,也不想知道这小子是机缘巧合出现在西山,还是知道她在此斋戒因此来捡便宜,只看着委顿在地上哭哭啼啼求自己成全的阿萝,冷冷地说道,“你大了,本宫管不住你了!如今,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想好了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元恕与元德的身上,目中飞快地闪过担忧,闭了闭眼,双手发抖。 阿萝这样与承恩公府的小子好上了,就拖累了阿昙的名声,如今还叫元恕撞见,就是遮掩都不行,也不知日后元恕会不会看不起她。 况,谁愿意有这样声名狼藉的姻亲呢? “求姑姑做主,我,我是真的喜欢乾家公子的。”阿萝今日怒气冲冲地下山,才下到半山腰就遇上了这位承恩公府的长孙,马上就看对了眼儿,一个假装跌倒,一个上前搀扶,眉来眼去彼此有意之间,又知道她是总督府的小姐,这位乾家大爷就上了心,因与她有了些不规矩的亲近,因此一口答应迎娶自己,带着她就往庆德长公主的面前来了。 此时有些得意地看着长公主,阿萝的嘴角就挑了起来。 嫡姐见不得她嫁到好人家,百般阻挠又算得了什么?她照样儿自己就能做成事。 “既然如此,回头,我与你祖父修书一封,成全了你。”庆德长公主长在宫廷,并不是一个烂好人,见阿萝执意往死路上走,也懒得理会,此时拖着声音对她笑了笑,见阿萝的目光惊喜,心里哼笑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太后娘娘前些时候,还与陛下说起中意总督府的小姐,如今可不是就应在了你的身上?”她目光扫过眼神闪烁的乾家大爷,之后敛目,转动着手腕上长长的数珠说道,“承恩公府,也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乾家大爷急忙赔笑说道。 不是承恩公府时刻看着庆德长公主的动静,知道总督府小姐往西山来了,他怎么会大老远的往这么兔子不拉屎的地儿跑! “愿意就好。”庆德长公主嘴角讥讽地勾了勾,淡淡地说道,“在我的面前说了这话,日后,谁敢反悔,别怪本宫往陛下面前告一状,到时,承恩公府,只怕受不起。” 她的声音之中早就没有了温煦,冷冰冰的,叫面前的轻浮青年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劲儿,然而事到如今,已经站在了庆德长公主的面前,这青年看了看柔媚地侧头看着自己的阿萝,心中突然一荡,急忙赔笑道,“绝不反悔!”他一边说,一边恭敬地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放进了柔柔地看着自己的阿萝的怀里,深情地说道,“这是承恩公府的传家之物,今日,就留给小姐作为信物!” “大爷!”阿萝已经唤了称呼,怀着满心的真情地唤了一声。 庆德长公主恶心坏了,只冷冷地说道,“回去叫人上门提亲!” “到底是总督府的孙小姐,不如赐婚,更有体面?”这青年今日就想将事儿砸瓦实了,急忙说道。 “赐婚?”庆德长公主看了看这青年,见他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又见阿萝被感动的不轻,顿时颔首,笑了笑,淡然地说道,“竟然愿意赐婚,可见你二人真是真爱!” 这话说得叫这青年有些疑惑,还未问出什么,就听见庆德长公主不耐地说道,“既然愿意赐婚,你往宫里求太后娘娘去,只记得,你心上人是总督府的四姑娘,可别记错了人!” “四姑娘么,我记得了。”这青年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而却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与从家中出门时老爹老娘叮嘱的有些不同,忍着心中的疑惑,他对着庆德长公主拱了拱手,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至于你……”眼见外人走了,阿萝已经欢欢喜喜地抹了眼泪起身,转着手上的美玉满面春风,长公主便冷笑道,“路是你自己走的,你喜欢他,本宫成全你!” “姑姑偏心!”见长公主气色与从前不同,冰冷疏远没有半点儿欢喜,阿萝顿时就哭道,“您为了三jiejie尽心尽力,一颗心都在她的身上,左一个承恩公府的少爷,右一个大皇子的,满心都是她,可是我呢?!”她哭着叫道,“连剩的那个您都不肯给我!” “我不为你费心?!”长公主也恼起来,厉声道,“不是为了你,我刚回京,就出去与应城伯家走动?!” “一样的姐妹,凭什么差出这么多?我不服!”阿萝尖声道。 一个能嫁给皇子做正妃,凭什么她就只能嫁给长公主口中那个伯府庶子?! “你父亲把你教坏了!”见阿萝口口声声都要与阿昙分个高下,庆德长公主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道,“你心比天高,日后,不要后悔。” 庶女有野心不是错,有许多有野心的庶女也将日子过得极风光,过得比嫡女还好,然这都是要手腕儿的,至少也得是个聪明人。阿萝没有脑子,却还想一步登天,庆德长公主也不肯管了,此时对着阿萝喝道,“出去,别脏了我的屋子!” 哪怕自己给家族联姻了承恩公府,在这长公主的心里自己依旧赶不上阿昙,阿萝的眼眶红了,又见她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呵斥,都不避着两个皇子,阿萝目中恨得流泪,转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