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豫亲王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怔怔的。她没再逗留,蹲了个安便随容实往门上去了。 ☆、第29章 离开豫王府,正是鬼市热闹的时候,从胡同里出来就看见大街两旁挂着白纱灯笼,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和白昼无异。他们没骑马乘轿,两个人走着回去。容实说想吃炒肝儿的,颂银到了个小摊子前,见厨子颠勺颠得好,扔了几个铜钱,请他现炒了一份,择一处清静地坐了下来。 “这里的必没有那么正宗,您别嫌弃,先凑合吃。今儿走不动了,等过两天我再请您会仙居吃席。”她抽出小扇轻摇,下过一场雨,没前头那么热了,隐隐闻见市井里的烟火气息,比身处绮罗堆更叫人舒坦。 他两手搁在桌上,搭起了个小窝棚,一张脸搁在窝棚顶上,光鲜亮丽。追问她,“刚才你说要替豫亲王查访什么事儿,说给我听听。” 她别过脸,“爷们儿家那么爱打听可不好。” 他说不是,“我是关心你,怕他仗着身份又逼迫你。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咱们一块儿想法子。” 颂银听了看向他,轻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回头我无以为报可怎么办。” 他不以为然,“可以以身相许。” 他说着就不正经了,颂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和我口没遮拦我不在意,回头别到老太太跟前胡诹。” 他立刻说知道,“我最会讨老太太、太太欢心,这点你放心。不过你能担待我,倒叫我挺高兴,有句话说胳膊折在袖子里,咱们既在一伙,不分你我。” 他太会套近乎,大概也就是这样才惹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吧!颂银和他接触了几回,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了,并不往心里去。炒肝上来了,两人抽了筷子,各斟一杯茶,以茶代酒慢慢喝着。她也没打算瞒他,不知道怎么,就是自己遇见的事儿愿意和他说一说。他大概是继阿玛之后,唯一能听她说心里话的人了。 “我一早上王府,他正钓鱼呢,说起了家里没人管事什么的,我就问他怎么不娶一位福晋。我是这么个想头,他要是有人管着,我觉得对我有好处,至少不必办个堂会都叫上我。他起先没当回事,后来忽然想通了,问我哪家的姑娘好,也许瞧准了好回太后,再请皇上指婚。”她百无聊赖地抚着杯盏,又说,“当时把我高兴坏啦,把我能想到的都和他提了,我瞧他没什么震动的样子,打算明天回宫去,再好好寻摸寻摸。” 容实拧起了眉头,“就这样?没别的了?” 颂银憋红了脸,垂下眼道:“哪儿能这么便宜我,他说了,两年内不许我成家,等我满二十,他还要找我当小老婆。” 容实咚地一声捶了桌面,把桌上的盘儿碗敲得一通震动,“他还琢磨着呢?两年内不许婚嫁,那他敢保媒,不怕我这就过定、迎人?” 他因为气愤,嗓门有点大,引得其他吃客愣眼张望。颂银忙压手让他克制,“别这么大呼小叫的,叫人听见!两年里变故多了,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就算他要纳我,还得看我愿不愿意呢。” 他又委屈又生气的样子,委屈到一定程度两眼莹莹有光,说:“meimei,你不会跟他的,对不对?你得答应我,给我颗定心丸吃。” 颂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不会跟他了,可为什么要给你下担保啊?” “因为我只是个侍卫头儿,地位不如他,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瘪了瘪嘴,模样很可怜,“你要是答应我,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就会跟我了。” 她局促起来,忙拿杯子遮住了脸,“我不跟他,也不是非得跟你呀。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我都说了八百回了。” 他装聋作哑,叼着炒肝说:“我没听见,你说了也是白说。横竖我们家老太太问我好几次,说该筹备聘礼了,什么时候上佟家提亲去,我都说快了,让我再和银子处处。你要是中途变卦,那就是你不厚道。” 她瞠目结舌,“我多早晚答应你什么了?我不是和你说得清清楚楚的吗,咱们这回不算数。” “那我不管,你光和我处着,不嫁给我,我回头找你阿奶,说你欺负我。” 颂银被他弄得说不出话来,这人是打算耍赖到底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和他好好解释解释,可是想了半天又放弃了,他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真不明白吗?他就是装傻,有意胡搅蛮缠。 她不打算理他了,吃了两块肝,觉得太甜,把筷子搁下了。他也不怎么合胃口,起身说走吧,“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家。” 他平时话挺多的,今天一反常态,弄得颂银七上八下的。灯笼圈口的一团光晕照亮他的脸,他微微皱着眉头,情绪有点低落。她憋不住,小心翼翼问他,“你怎么了呀?” 他仰起头无限感伤,“这是我头一回和姑娘来往,我是很认真的。可就好比一个人落地就知道自己一生坎坷,哪儿还有心情呀。我是难过……你别管我,我能撑住。至多一年,慢慢就缓过来了。” 竟然要一年?颂银经他这么一说,愧疚不已,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玩弄了别人的感情。可当初就是说好的,谁也别当真,他怎么又惦记上了呢! 她犹豫着,揉着手绢说:“这不能怪我……”想承诺再给他找一个,话到舌尖上没舍得出口,又咽了回去。 他点点头,“不能怪你,怪我自己。其实我先前倒是没什么,可听说他一头娶福晋,一头又抓着你,我就觉得太糟践人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让你给物色人选,让你等着,隔一年再从偏门把你抬进府,给他做偏房,亏他开得了口!你掌着内务府呢,跟了他,差事势必要扔下,就此天天伸脖儿盼他,和寻常没见识的女人什么区别?你知道你身上哪点最可贵?就是这股子谁也拿捏不住的劲儿!如果这个被他磨完了,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全毁了。” 颂银挺受触动的,没想到这么位不着调的大爷,能看见这么深层次的东西。虽然他装小可怜儿,只是为了博她同情,但最后这几句话让她看出来,他至少是敬重她的。一个人女人活着,吃好穿好不是全部,这些东西都不能和受敬重相提并论。男人瞧得上你的能力品性,才会把你当回事。要只是出于一时的猎奇,没了新鲜感,弃之如敝履,到时候就如他说的,毁了,后悔都来不及。 她站住脚,转过身面对他,“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了,谢谢你向着我。你放心,我自己有主张,也和他说明白了,佟家的姑奶奶不当妾。我知道他做不到这点,所以一点儿不着急。再说咱们也不能小看这位爷,他的志向可不在娶几房姨太太上。人家是办大事的人,哪能被这种小情小爱绊住了手脚呢。” 容实细琢磨一番,精神顿时一振,“你们佟家有这规矩?闺女不做妾?那我正合适呀,非但没正房,连通房都没有。” 他说来说去就要往自己身上兜揽,这份心也真是用得够够的了。颂银有点难堪,“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暂不议论,成吗?” 容实有点懵,那这意思是他很有希望吧?本来就是,以他这样的人才品貌…… 他咬着唇,分外的激动和羞涩。颂银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唇角浮起轻浅的笑窝,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对站着,手足无措。 她的心思恍惚也活动了,这会儿觉得他很好,有担当,心也细。他面对豫亲王的时候那么沉着,像一座山,让她觉得可以依靠。女孩儿就是女孩儿,有脆弱难以担负的时候,就需要有个人站出来,愿意替她抵挡抵挡。阿玛会有老迈的那一天,如果阿玛不在,她遇事没依靠,到时候怎么办呢? 她看着他曳撒上的膝襕,才发觉他连衣裳都没换就来接她了,心里真有些感动。找点话说说吧,她想了想,“皇上出巡的事儿安排妥当了?” 他嗯了声,“一级一级都分派下去了,很稳妥。” 她点点头,“上西山应该是我阿玛随扈,我得留在宫里。你万事小心,出了岔子可担待不起。情愿自己累些儿,各处多照看着,别疏忽了。” 他说知道了,心里感到惊异,有个女人这么叮嘱你,原来是件很幸福的事儿。 不再胡吹海侃,两下里沉默着,实在尴尬。彼此相视一笑,很快调转开了视线。补儿胡同渐渐近了,以前看着毫无特色的地方,今天简直充满了诗情与美丽,一块砖、一个门墩儿,都显得生动可爱。只是路太短,脚下搓着,想再慢点儿,还是到了门前。不得不分开了,他看着她上台阶,叫了她一声,“明儿我接你上值。” 她抿唇笑了笑,“卯正要入宫,你得多早起身呀。不必了,往来走动总能见着的。我不请你进去了,赶紧回家去吧,晚饭都没吃上呢。” 他负手站在阶下,微微眯着眼,“你进去吧,我看着。” 他沉静下来,不再满嘴跑骆驼时,有种她从未发现的内敛和轩昂。她迟疑了下,一瞬生出种错觉,似乎不太认得他了。门内的嬷嬷已经迎出来了,给容实请了安,接姑娘入内。 她跨过门槛,心里还记挂,回头看了眼,他站在一片光影里,一如初见时候的样子,公子世无双。 ☆、第30章 心里有个小小秘密,对谁都不说起。颂银隐约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喜欢上容实了,开头也许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毕竟男人越长越老越难看,挑个底子好一点儿的,将来就算到了中年,皮肤无光,身材走样,至少脸在那里,错不到哪儿去的。其次就是他的性格,乐观、温和、正直,又带点小聪明,这种人居家过日子真是不错的人选。 他们之间如果想发展,家里基本没有什么阻碍,她阿奶和额涅都喜欢他。他们那边呢,老太太和太太也待见她,绝不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假客气。两家家世相当,虽说亲是半吊子亲,却比平常街坊关系要近得多,真要相处,也是顺理成章。可惜他们之间有一时半刻化解不了的疙瘩,不能说各为其主吧,反正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容实对皇上忠心耿耿,他父亲当初曾是上书房总师傅,皇上奉为授业恩师,单凭这点就不可能向豫亲王低头。自己家呢,身在镶黄旗,想对皇帝尽忠,无奈有个旗主压着,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他们俩要是成了一对,到时候斗争太激烈了,她会忧惧,不说豫亲王能不能拉拢容实,万一皇上也对他起了疑心,那可就坑死他了。 所以自己可以偷偷的喜欢他,但大势上来说还是不要连累他的好。如果两口子一个掌管着宫禁警跸,一个支配着皇家的财产,这两个人一结合,整个紫禁城就成他们家的了,不说皇帝答不答应,大臣们也会看不过眼。 她自己想得很周全,但容实好像并不担心,他的意愿毫不掩饰,上窜下跳地表示“meimei,你和我处吧”、“meimei,你跟我吧”,那么直接,让她很觉难为情。拒绝了多次,如果他再说起,她大概已经不好意思回绝了。可是怎么办呢,佟家的职务是世袭的,她要是放弃,那整个家族都得炸锅,她阿玛不可能再培养出一个接班人来了。至于容实那头,放弃也不现实。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眼下豫亲王羽翼丰满虎视眈眈,要是随意换人手,无异于在龙榻上架了把铡刀,随时会面临被逼宫的危险。 谁也撂不开手,目前都只能按兵不动。颂银是很看得开的,人这一辈子会遇到不同的风景,喜欢了,停下看一程,不一定非要收为己有。继续上路,不一定能遇上一样好的,但可以有更适合的。多年后想起来,说这个人我曾经爱慕过,他现在过得不错,我也很好,这样也很圆满。 不过设想得再熨贴,很多时候未必按照你的思路发展。她现在老爱走神,自己不觉得,边上人看得真真儿的。 让玉这阵子和她挤在一间屋子睡,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总说半夜里听见老鼠啃房梁,赖在她这儿要和她做伴。好在炕挺大,铺着簟子地方宽绰,两个人穿着绉纱明衣,身上覆着薄毯,让玉侧身支着脑袋不住嘟囔:“……嘴里说不逼我,其实都议准了,这还问我干什么呀,把我推出去不就得了……” 她在说自己的婚事,颂银只听了个开头,后面心不在焉地。让玉已经叫她好几回了,她就像个泥塑木雕,完全没有反应。最后急于倾诉的人恼了,坐起来在她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你就是这么当jiejie的,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尽跟我打马虎眼了。” 屋里灭了灯,因月色大好,透过菱花窗照进来,让玉的脸蓝哇哇的。颂银吓一跳,抚着胳膊说:“干什么呀,大半夜的!别发火,有话好好说,快躺下。” 让玉不情不愿地跌回了枕头上,活像她欠了她钱似的,口气生硬地诘问:“你说,我怎么办?” 颂银只听了个大概,就是胡同口尚家的那门亲事,上回她额涅也说起过。她想了想道:“有什么怎么办,你不是嫌人家长得像马蜂吗,不愿意就和老太太说,说你瞧不上他,打算再等两年。” 让玉嘀嘀咕咕抱怨:“你当我是你?我的话老太太能听才稀奇了呢!那天还说,街里街坊的,天天打人家门前过。得罪了人家,回头看见佟家人就往外泼水,面上不好看。” 难道只因为这个就要赔上闺女?其实老太太是中意尚家大爷的,看让玉不听话,才有意这么说。颂银对尚家不熟,虽同朝为官,她在宫里,尚家外放,基本没有交集,也不知道人家品性好坏。但她觉得自己的婚事就该自己拿主意,日子是自己过,不是别人替你过,要是不称心,别扭了就是一辈子。 “横竖没定下,我明儿想办法给你打听打听。”她挠了挠头皮,“不过看人呐,不能光看外表,得看心地……” “那你和容实呢?不是瞧上他长得好?” 让玉冷不丁这么一句,把颂银撅回姥姥家去了。她噎了半天,没法回她。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她,“你都看出来了?” 让玉嗤了声,“我又没瞎!瞧你那傻乎乎的样儿,不是和人对上眼了是什么?” 她惊恐地捧住了脸,“老太太也瞧出来了?额涅呢?” 让玉咳说:“你是觉得她们比我傻吗?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儿,你脸上都快写上‘我想嫁人’啦,她们能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呢,她摸了摸自己的五官,全在原位上。看来是自己沉不住气了,这样不好,她得小心点了。于是拧过身去,含含糊糊道:“你别想套我的话,我是不会上当的。” 让玉嘿嘿一笑,“刚才还不是露馅儿了。” 她撩起毯子盖住了头,“我睡迷了,说梦话呢。”再也不理她了,自顾自睡着了。 第二天寅正就要起来,卯时宫门开,她要进内务府点卯。一个大衙门,每天的事项多而杂,都要一早安排好。各宫要发月例了,有湖广进宫的纨扇,该给小主儿们送去了,零零碎碎的,都是事儿。 前两天广储司盘库,值房里一大帮子笔帖式在合账,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乱响。她往里看了眼,她阿玛连头都没抬一下,这种事基本一个人开了头就要做到收尾,别人插不上手。她退出去,把日程上的事都分派妥当,等闲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头顶上了。 好个艳阳天啊,昨儿阴雨绵绵,今儿热得喘气都费劲。她刚坐下,苏拉从外面跑进来,说关防衙门送冰来了。 颂银忙迎出去,掌关防处也是内务府旗下一支,比方宫殿维修、油饰裱糊、洒扫庭院、以及夏天用冰、秋后用水、冬天烧缸,都是他们的份内。宫里人多,进了三伏用冰厉害,关防处的太监要每天多次往返于冰窖和后宫及宫内衙门之间。一到夏至后,看见凉帽上糊棉布的太监,大伙儿就高兴。这些人在这个时令是最受欢迎的,热得不行了,吃个冰镇的西瓜或酸梅汤,对于他们这些一年四季必须穿戴整齐的人来说,是再舒坦也没有的享受了。 冰块放进大木箱子里,箱子的隔层用锡做成,基本可以维持一天不化。颂银敲了一块放进杯里,临时想起来,问:“侍卫处的送去没有?” 太监说要等下一批,“眼下还有两车,留给蒙古官学和御书处的。” 她说不成,“先给侍卫处。那些侍卫顶着大日头在外站班,没冰怎么成?匀一车先给他们,回头再往御书处调拨。“ 她是头儿,说先给谁就先给谁,底下太监诺诺答应了,即刻就去办了。 她进值房,给她阿玛送了水,述明两眼盯着账册,端起来闷一口,一块冰进了他嘴里,他咯嘣咯嘣就嚼了。然后乌眉灶眼地长叹一口气,“不好,要出岔子。” 颂银心里一紧,“怎么了?” 述明指了指账册子,“昨儿盘了一宿,东西短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广储司合不上账是大事,皇帝连修灯的支出都要计较,那里是真金白银,少了半点还得了? 她有点慌,“短什么了?” “黄金四百零八两,白银一千二百两。还有祖母绿、猫眼儿,碧玺……怎么差了这么老些呢!”述明在地心转圈,絮絮嘀咕着,“十来个人,查了七八回了,愣是找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敬事房的档查了没有?缺了这么多,八成是放赏没录入。那六库是皇上的库,进出都要搜身的,请钥匙也不是一个人能打开,谁敢往外顺东西?”她转身叫人,“请敬事房蔡管事的来,有要事问他。” 苏拉忙领命传人去了,述明急得脸色发白,“真要是漏了档,恐怕不好查。别瞧明面上都客客气气的,背后不知怎么个编排法儿呢!做人总有疏漏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招人恨了,逢着坎儿,都来踩你一脚。” 其实漏档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每回万岁爷有赏,内务府的人就抱着账簿跟在后头,别说是值钱的东西了,就是个针头线脑也要一丝不苟地记上。现在少东西了,一口气短了那么多,眼看上奏的日子就在跟前,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颂银急出一身汗来,这不是小数目,就算钱财能私掏腰包填上,那些玉器宝石哪里弄一模一样的来? 如今没办法,只有重新核算。她坐到案前,把所有的账册子合拢,从头开始一两一两相加。述明还在边上惆怅,“没用,算了八百回了。” 她没言声,算盘珠子拨得飞快,一头拨,一头指外面,示意他阿玛出去。 述明蔫头耷脑走出了值房,在*辣的太阳下站了会儿,想起来还得查一遍上谕档。皇上的赏赉不光给宫里的主儿,也给大臣和家眷们。上回老佛爷千秋,赏出去的东西不少,说不定就是那里出了纰漏也不一定。 蔡和来得极快,到跟前打了个千儿,“大人找我?” 述明看看值房里,把人带到前衙去了。 颂银这里算得冷汗淋漓,统共六个库,上月的核算是无误的,那么减去这月开销,剩下的应该和库里结余对得上。她算账一向又快又准,基本一遍就过,可这回算到最后果真如她阿玛说的那样,缺了好些东西。 她阖上册子,心里咚咚直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帐上不对,只有重新盘库。但是要请广储司的钥匙是大事,难免惊动万岁爷,这么一来恐怕就要受怨怪,办不好差事,拿什么脸面吃俸禄!她急得团团转,定了定神出门找她阿玛,问蔡和那里有头绪没有,她阿玛摇头,“他把记档都搬来了,两下里对照过,纹丝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