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甥论政
史瑶冲着太子的背影撇撇嘴,挥挥拳头,你现在收拾我,等三个孩子大了,我们四个收拾你。 “太子妃,盛菜吗?”杜琴忍着笑问。 史瑶放下手,轻咳一声,很是端庄的说,“盛吧。”随即转向奶姆,“带三个皇孙回偏殿。”怕大郎和三郎闹,对他俩说,“大将军事情多,你们俩不准再缠着大将军,听到了没?” 大郎瞥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三郎眨眨眼,母亲,孩儿尚幼,听不懂你说的话。 二郎笑笑,好的。 史瑶看着三个儿子的小表情,轻轻捏一下二郎的小脸,“还是二郎最乖。” 二娃又笑了笑,对,我最乖。 史瑶摇头失笑,就去洗漱。 大汉宴客和后世不一样,主客分食。也就是主人和客人面前各放一方几,菜摆在方几上,各吃各的。 史瑶不喜欢这样,怎奈这边的规矩便是这样,就令内侍把大将军的位子摆在太子右侧,又命蓝棋去长信宫取两壶酒。 长信宫里的酒是一斤装,也就是后世的半斤,汉朝的酒又是甜酒和黄酒,太子把一斤酒喝光,史瑶也不担心他醉酒失态。 交代好这些,小宫女们也把菜和面端上来,卫青和太子也回到正殿。卫青下意识转向左边,一看史瑶站在方几旁,不禁问,“太子妃这是——” “舅父坐这边。”史瑶一个来自异界的鬼,这么尊重他的舅父,太子打心眼里高兴,笑着说,“舅父是长者,合该居右。” 史瑶笑了笑,对卫青说,“舅父,这里没有君臣,只有长幼。” 卫青见状,笑着转身坐下,“那我今日可得好好尝尝你们家的饭菜。” “用之前先容我为舅父介绍一下。”除了昨天的醋溜白菜,炒青菜,红烧鱼,排骨炖山薯,羊rou炖胡萝卜,黄瓜炒蛋,今日还多了红烧排骨和葱爆羊rou。哪怕选用了小盘小碗盛菜,方几上还是摆的满满的,太子介绍了菜,就对卫青说他面前的面食是今天的主食——焖面。 卫青以为是菜,听太子这么说,很是惊讶,“面食还可以这样做?” “是啊。”太子笑道,“这些菜都是那东西做出来的吗?”转向史瑶。 史瑶:“猪排骨炖山薯和羊rou炖胡萝卜是用陶鼎做的。舅父,菜需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我应当先食哪一道?””卫青不禁咽一口口水,盯着面前的菜问。 史瑶:“先喝两口汤,暖暖身子,然后吃面和菜,肚子里有点东西,再喝酒。” “有何讲究?”卫青问太子。 史瑶:“我忘记是在哪本书中看到的,空腹喝酒伤脾胃。好像还有一句吃得太饱也伤脾胃。” “那你看的可能是医术。”卫青笑道,“我听你们的先喝汤后吃菜,再饮酒。”却没敢吃猪rou,因猪rou在卫青印象中也很难吃。他先喝点羊rou汤,而汤一入口就不禁睁大眼,比他家做的好喝多了。 太子也在喝汤,眼睛却盯着卫青,见他脸色变了,冲史瑶眨一下眼,做的很好。 史瑶见卫青低着头,也冲太子眨一下眼,那当然。 卫青咽下羊rou汤,就吃羊rou,软嫩的羊rou入腹,迫不及待尝一口面,“咦,这面里的rou是什么rou,比羊rou还要软烂?” “猪rou。”史瑶道。 卫青吃惊:“这也是猪rou?” 太子看去,见面里有几块四四方方,肥瘦相间的rou,他以为是牛rou,“不是牛rou?为何用猪rou?” 寻常百姓三年五载也难吃到一次牛rou,皇家三天两头吃。早几天庖厨里没牛rou,今天有牛rou,太子早上吃的便是面汤和炖牛rou,走到时候还特意交代厨子,晌午把剩下的牛rou做了。 “庖厨里的那块牛rou上面的肥油太少,厨子觉得做焖面油少了不好吃,妾身就让他们用猪rou。”史瑶问,“舅父,猪rou如何?” 卫青笑道:“味道极好。你不说,我哪怕做梦也想不到这是猪rou。不对,我幼年时吃过猪rou,味道和这个猪rou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厨子怎么做的?” “这就得问厨子了。”太子道,“舅父若是觉得好吃,待会儿我叫闻笔去找厨子把做法记下来,舅父带回去。” 卫青:“连这个做猪rou的东西一并给我吗?” 太子噎住了。 卫青笑了,“这个猪排炖山薯和羊rou炖胡萝卜写给我,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的。”史瑶接道,“舅父,其实焖面也可以用陶鼎来做,不过舅父家中用的陶鼎得有个盖。” 卫青近些年没进过庖厨,“那把这个焖面也写给我。陶鼎上如果没有盖,我叫家奴做一个。” “舅父,先吃,吃好了再说。”太子夹一块羊rou,咽下去就说,“下午我就叫闻笔去催一下打铁锅的匠人。” 卫青夹一块先前不敢吃的猪排骨,舌尖稍稍用力,骨rou分离,比他家做的羊排骨还要软嫩,张嘴就想说,这个猪排骨做的也好。突然想到,“据儿,你说的铁锅是做这些菜的东西吧?谁给你的?” 昨天打算邀卫青过来用饭时,太子就已经想好说辞,“我有次外出碰到一匠人,在他那里看到一块铁片,是某个士大夫家找他做的,用来煎rou的。 “当时他那里还有几人,其中一人就说如果做成陶罐那样,煮饭时必定比陶罐快。我当时听过就忘了,后来有一天煮饭的陶罐裂开才想到这事。我就命匠人试着打一个铁锅,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好。” “你又跑出去玩了?”卫青皱眉问。 太子顿时觉得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忙说,“舅父,咱们在说铁锅的事。” “你不是说了,饭后再说?”卫青反问。 太子噎着了,“舅父……” “据儿,你不小了。”卫青屏退左右,语重心长道,“皇上是疼你,你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可你也不能忘了,你的几个弟弟也不差。 “三个皇孙的出生是皇家大事,也是天下大事,三个皇孙百日宴那日,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会回来观礼。皇上见到齐王刘闳必定会想起已去的王夫人,再一看到齐王身体羸弱,极有可能把他留在长安。” 史瑶好奇,“齐王身体很不好吗?” “汤药不断。”卫青看着太子,继续说,“你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该稳重些,不能再整天想着玩了。” 太子很想大声说,我冤枉,“据儿谨记。” “我觉得……”史瑶看向卫青,弱弱道,“舅父,我认为皇上把齐王留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青眉心一跳,放下箸,道,“何以见得?” 史瑶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舅父不是外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以前跟我讲过朝中大事,我也问过宫女和宦官宫里的事,对朝廷内务的事也算了解。”史瑶道,“如今刘姓诸王的权势大大削弱,可他们依然有自己的封地,想弄点事出来依然很容易。如果他们都留在长安,府里有点风吹草动,即便殿下不知道,也瞒不过父皇。” 卫青盯着史瑶,皱眉道,“这些是你自己想的?”史瑶点头,卫青又说,“那你是否想过,如果他们某些地方比据儿出众,又和皇上朝夕相对,皇上极有可能——” 史瑶打断他的话,“舅父说的那种事不会出现。殿下是父皇的嫡长子,这一点他们越不过去。父皇很尊重母后,而齐王的母亲王夫人已走多年,燕王和广陵王的母亲李姬不受宠,哪怕殿下做错事,不到万不得已,父皇都不会立他们。还有一点,他们都没有一个大将军舅父。” 卫青笑了,“我这个大将军是皇上封的。” “舅父忠于父皇,我知道。”史瑶笑道,“如果齐王和殿下发生争执,舅父向着谁?” 卫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据儿。” “这一点就够了,舅父。”史瑶看向太子,“我这么说也是有私心。” 太子挑挑眉,盯着史瑶,道,“有何私心?” “殿下也看出来了,大郎和三郎聪慧。”史瑶道,“他们兄弟不分伯仲,太孙只有一个。大郎和三郎都是嫡子,大郎占长,也只比三郎早出来半个时辰。如果父皇立大郎为太孙,把三郎封到燕国那边,三郎不服,两兄弟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大郎不如三郎,父皇认为三郎更适合当人主,封三郎为太孙,大郎面上臣服,心里不服,兄弟俩以后依然会兵戎相见。留他们在长安,妾身和殿下时常劝劝三郎或大郎,而他们又没机会养亲兵,待咱们百年之后,其中一人想反也不敢反。” 史瑶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太子很是意外,这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史瑶吗?魂魄不会又被别的鬼给换了吧? “舅父怎么看?”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转向卫青。 卫青仔细想想:“留在长安有留在长安的好处,就国有就国的好处,不过留在长安比就国好。在你和皇上眼皮底下,他们脸色不对都无法瞒过你和皇上。” “这么说来舅父也觉得阿瑶说得对?”太子更加意外,他以为卫青会持反对意见。 卫青看一眼史瑶,转向太子,“早年高祖皇帝也不想封诸侯王,诸侯王手中有兵,高祖封异姓为候,同姓为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点我知道。”经卫青提醒,太子想起来,也想到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和早几年发生的淮南王谋反。如果把这些王拘在长安,想谋反确实没有在封地容易,“那是等他们来了,我跟父皇说把他们留在长安,还是过几日我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殿的时候就说?” 卫青想一想,说,“皇上平日没少赞太子妃是有福之人,过几日你先说太子妃舍不得三个皇孙。以后再说齐王的事。” “据儿知道了。”卫青担心齐王、燕王留在长安城和刘彻朝夕相处,感情深了,刘彻可能改立太子,太子认为卫青想多了。不过卫青和史瑶有一点说得对,把敌对者放在眼皮底下,想做忤逆之事恐怕也只能在梦里想想,“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和父皇说。” 卫青:“记住别提国事,只讲家事。” “谢谢舅父提点。”卫青提到三个孩子,太子刘据就已经知道该从哪方面入手。 卫青微微一笑,刘据顿时觉得不好,就听到,“谢我是不是应当有点诚意?我也不要别的,那个铁锅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