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钟念月惊讶地敛住思绪,回头看他。 这哪儿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啊? 晋朔帝如此行事,不是平白送了一桩大好事给钟随安吗? 这几年下来,虽说晋朔帝在她心中仍旧是封建王朝的帝王,但论起亲疏关系来,甚至比钟随安还要亲近一分。 钟念月便问他:“这样合乎规矩吗?万一明个儿也有人写一篇《八jian》呈给陛下看呢?” 晋朔帝闻声失笑:“原来你还记得《八jian》。” 能不记得么? 晋朔帝头一回拿来没念上几句,便将她念得昏昏欲睡的东西。 晋朔帝眸光微动:“那念念还记得其中都写了什么?” 钟念月只隐约知晓,好像是进谏给帝王,以求他亲贤臣远小人的,里头具体如何写的,她却是背不出来了。 晋朔帝可千万别让她背。 钟念月想到这里,便连忙一摇头,只道:“说有小人佞臣将皇帝哄得失了分寸、昏了头……这样的行为不可取罢。” 晋朔帝心道可不止是这样。 “改日朕再读给念念听。” 钟念月权当没听见。 晋朔帝顿了下,方才又道:“朝廷任命,若是有意提拔哪个新科进士,便会先点他入翰林,再得意些的,会做内阁副手。等到过几年,入六部熬一熬资历。再调任地方,出了政绩后,升任一方知州后,又等上几年,便回到京中,如此才爱正式进入权利中心。” “等到那时,念念的兄长该要四五十岁了。” 钟念月并不意外。 从古到今,晋升路子都是差不多的,都总要熬到这个岁数才能伸手去摘一摘那一品大员的位置。 不过原着中钟随安升官就很快,兴许是因为有男配光环加持?他若升官不快,又怎么能与太子展开有力竞争,成为女主的一大有力庇护呢? 晋朔帝此时又道:“念念可知还有一条晋升之路,更快?” 钟念月:“嗯?” “自古以来,帝王的恩宠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得帝王看重,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也该往上攀一攀了,何况你兄长本就是个有本事的人?” 啊,也是。 否则清朝时的和珅怎么会晋升那么快,还一度让后人揣测他是否因生得过于俊美,而与乾隆有私呢? 她倒是忘了。 她都倚着晋朔帝作威作福,无法无天了。钟随安自然也能沾一沾她的光…… 啊不。 是沾她的光么? 晋朔帝这般英明神武的人物,也会出于私情,这样去提拔谁? 钟念月低声道:“陛下待我真好。” 晋朔帝笑着看了她一眼:“你记在心中就好。”这话便无疑是坐实了钟念月的猜测。 钟念月不由多瞧了晋朔帝两眼。 面前这个好像怎么也不会老,依旧俊美的男人,方才真应了洛娘的那句“世间难得”。 她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平日里在人前,便好似那天上触不到的神明,身负强大的力量和威严。 可这个神明会弯腰。 他会弯下腰来哄她。 钟念月的脑中恍惚了一瞬。 此时车帘一动。 王大人、三皇子等人都来拜见了。 晋朔帝当下将剩下的事务,都分给了他们。 “既有了九江的经验,处置起其它地方的灾情,自然也就轻车熟路了。王易,你前往延平县。祁瑾,你去思顺县。钟随安,去富宁。” 三皇子闻声自然压不住心底的激动。 但随即一想,钟随安居然也要独自去别的地方,那他若是遇事,还能同谁商量呢? 他头一回在他父皇跟前这样胆大,往前伸了伸脑袋,哀求道:“父皇,不如将钟……宣平世子派给儿臣一并去罢。他的年纪也正当好,是该要历练历练了,他父亲若是见了,肯定还要感激涕零呢。儿臣知道,父皇一定会答应儿臣的……” 钟念月满脑袋问号。 三皇子疯了么? 还是故意骗她去,好欺负她呢? 晋朔帝眸光微冷,他俯首看着三皇子:“三皇子觉得呢?” 三皇子无端打了个寒噤。 心道父皇也不能总将钟念月揣在身边啊。 晋朔帝淡淡道:“世子自然也有她的去处。” “朕要她独自去处置交江县的事宜。” 马车里谁都知晓钟念月是女儿身,但谁都没有捅破,也不敢捅破。 一时听见这句话,不由齐齐愣住了。 “此次救灾若是办不妥当,回来是要受罚的。”晋朔帝:“都去罢。” 救灾事大,晋朔帝又积威甚重,他们当然也只有压下心中的惊疑,先掉头去办自己的事了。 免得真办砸了,那可真就是罪人了! 此后前途还不知落在何方呢。 其实不止他们惊讶,连钟念月都惊讶。 “我……我也要?” “嗯,念念学了那么多,不该用一用吗?念念放心,朕在你身后,时刻盯着呢。”晋朔帝的语气平淡,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行事在这个时代,有多么骇人一样。 “朕一定会手把手,将念念一点一点都教会的。” 钟念月怔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自己一脚迈入了深渊的错觉。可深渊应该是广博的,壮丽的,是她从不曾见识过的风景。 交江县是受灾最重的。 晋朔帝便亲自带着钟念月前往了此地。 九江县中道路上的淤泥已经清理出来,众人的车马缓缓自街道行过,随后众人分道而行,各自前往目的地。 这厢余光眼见着三皇子仍旧扒住了那车窗,似是极为念念不舍的模样,他便忍不住皱眉,方才的狂喜也就去了三分。 他从来就知道余家与三皇子一荣俱荣。 因而他们家拼了命地将三皇子拱上位,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晋朔帝的看重,他倒好,心思是在个什么女子身上,还说什么他不如她……最可恨的是,余光连那个女子是谁,都还不知晓。 等到半途车马歇息,余光便禁不住唤来了三皇子身边常伺候的小太监。 他自恃表哥身份,在那小太监面前当下一拉脸,沉声道:“这几日,三皇子每逢棘手的事,都去问了谁?” 那小太监知道他与三皇子亲近,也没隐瞒,张嘴道:“钟大人。” 余光冷着脸道:“你这狗奴才,不说实话。若是三皇子被人教歪了去,你担得起责吗?三皇子还去问了谁?” 小太监缩了缩肩,颤声道:“陛、陛下?” “不可能,我知晓他的性情。”他根本不敢问晋朔帝。 小太监这才又想起来个人:“钟……宣平世子。” “没有女子?” 小太监到底是怕事后被庄妃问责,于是犹犹豫豫道:“那宣平世子,实则、实则是钟家姑娘假扮的。” 余光眼皮一跳。 那就是了! 他又要小太监将三皇子与她的对话,都一字一句学给他听。 小太监只好学了。 而越往后听,余光的脸色越难看,他一脚踹在了那小太监的身上:“你糊弄我?她早先与三皇子打过架,如今还敢骂三皇子蠢货。可三皇子却偏吃这一招?还总去见她?是三皇子蠢还是我蠢?” “奴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 余光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道他也不敢作假。 余光心中拿捏再三,还是受不住三皇子近日来的冷落。 大不了……明日他也先责骂三皇子一番,三皇子兴许便又听他的了。 这厢余光刚打好了算盘。 另一厢相公子又拆了封信。除了一封被他撕碎的信外,其余的都被他收了起来。 他身旁的少女眼看着他将那信放入盒中。 相公子道:“他们要往交江去了,胆子真大啊,不怕被大水冲走……” 少女心道。 晋朔帝似乎素来如此,这世上便没有他惧怕的事物,而只有别人惧怕他的份儿。 相公子突然出声问:“你知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能轻易剥夺皇权吗?” 少女不知,嗫喏答不出来,一时面上有点臊,怕相公子又讽刺她。 相公子道:“你不是都被人称作神女了,怎么还想不出来?”